[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不灭之城
迎着风沙,它屹立在幻噬沙漠的绿洲上,几千几万年。无数外来的人从这里走过,或默不哼声地不留一丝痕迹,或眷恋那无尽的繁华而放弃了前进的步伐。只有那一城的喧嚣不曾停止。这里没有战火,这里被称作不灭之城。
三、不灭之城
回到城门前,天早已全亮了。
宿优跳落下地,牵过雪骆驼脖子上的绳,他的脚步有点凌乱,似乎走得并不平稳。夕宴儿有点不懂地问:“为什么不坐在上面?”
宿优轻轻一笑,摇头:“公主是万金之躯,宿优只是一名艺官,如果被人看到与公主同乘一骑,那成何体统?”
夕宴儿微微嘟了嘟嘴,咕哝道:“不上就不上,本公主开恩让你坐上来,不领情就算!”
宿优听在耳里,只是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这时候他实在没多少心神顾及夕宴儿。他不是神,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只是,昨天晚上,他几乎拼尽了全力才击散了那股旋风,然后又在荒冷的幻噬沙漠走了一整晚,早在看到夕宴儿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就差点倒在那儿了,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只为了不想让人注意。
昨晚的所作所为已经太突出了,如果再因此倒下,恐怕这个措伊城里就没有人不知道他宿优的事了。
宿优应该只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甚至很低贱的艺官而已,太出众,是会遭报应的。
“公主!”远远传来马蹄声,葵絮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迎面而来,后面有如它亚和一大群忧心忡忡的侍女士兵。
人群停在了二人面前,葵絮匆匆跳下马,奔到夕宴儿面前:“公主没事吧?”
夕宴儿一跃而下,摇摇头,小声地道:“让葵絮姐姐操心了,是宴儿太任性。”
“公主别这样说,没事就好。”葵絮看着她,心中涌起一抹怜惜,这个小公主,一直“姐姐,姐姐”地叫她,从不把她当作下人对待,让她也不禁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夕宴儿任性出走,还打伤了守门士兵,她本来是很失望的,但看到她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便不禁心软了。
宿优走到葵絮身旁,低低地道:“公主,就交给你了。”葵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牵过了葵絮的马,纵身上马,飞奔而去。
葵絮看着他的背影,本想出声叫住他,却终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便突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雪骆驼都是从北方的莫提拿帝国送过来的,在帝国中并不多见,而且因为速度快,能驾御的人不多,而昨天晚上,他却一人拉过一头雪骆驼便追出城去,后面追来的人一个都跟不上。再看刚才那拉马上马,又岂是一个唱歌跳舞的艺官该会的事情?原来,宿优不只是最好的魔法师,他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啊……这样的人,做艺官,是不是太浪费了?
如它亚看着她的表情,又看向宿优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道:“昨晚过后,即便他还是想当个艺官,也是不可能了,不是吗?”他的语气满是感叹,他终于明白葵絮的心情,明白她为什么不惜一切地把宿优的名字写在魔法比试的参赛名单上。那是因为,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位置,实在是让人觉得好恨好恨。
“你们在说什么呢?”站在一旁的夕宴儿听到了如它亚的话,偏过头不解地问。
葵絮笑了笑:“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回皇城去,王很担心你。”
宿优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编伶院外似乎有谁在来来往往,让人不得安宁。
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顶好一阵,他终于还是坐了起来,累积了一整晚的疲累显然还未消去,他轻轻皱了皱眉,将床边那些雍容而笨拙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院外依旧吵吵闹闹的,院内却落叶无声。
宿优穿戴好,走出屋子,沿着石子路走慢慢走到门前,拉开门,门外居然站满了人。
他快速地看了那些人一眼,侍女、男仆站了一片。
那群人一看到他,便一下子涌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宿优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话,无非就是某某慕名送礼,或某某想请他作客,或什么别的,都是些巴结讨好的话。
正要推辞,一个侍女走了过来,那些人居然有点敬畏地让开了一条路,宿优转眼看她,认出那是栖寞身边的侍女紫莲。
紫莲欠了欠身,道:“宿优大人昨夜破了袭城的旋风,又寻回了公主,立下大功,王让紫莲在这等候,请宿优大人休息后到正殿去。”
宿优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笑道:“是要宿优献艺吗?”话一出口,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风中夹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宿优是艺官,从来都是艺官,他们嘲讽玩弄的对象。
只见紫莲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恢复平静,声调不变地道:“宿优大人立下大功,王自有赏赐,今晚在正殿设下宴会,只为答谢大人,并非要大人献艺。”
“这样吗?”宿优低低一笑,抬头看向其他人,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只好辜负各位的好意,请转告各位主上,王传唤宿优,宿优不敢不到,他日定当一一登门谢罪。”
他说得合情合理,那些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敷衍了几句,便各自散开了。宿优这才对紫莲说:“请先回复王,宿优梳洗过后马上便去。”
“紫莲先行告退了。” 紫莲一福,转身便走。
宿优看着她的背影,又是低低一笑,关上了院门。
栖寞,要答谢他。
那也是,他把栖寞最重要的宝贝找了回来。“只是,”他望着院子的另一边,那里有向晚殿的一角宫墙,幽幽自语,“栖寞,我也只不过是替你做而已。”
只是替你做,宿优,已经不能替自己做这样的事了。
栖寞也是想追出城去的,栖寞也能找到她,只是,栖寞是王,栖寞什么都不能做。
“父王,宴儿不想去。”夕宴儿别开脸。
栖寞扳过她的身子,笑着问:“听葵絮说,早上回来时你们相处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又闹别扭了?”
夕宴儿的脸上无来由地一红,“那是,那是因为他救了宴儿……宴儿不好意思当面发脾气……”
“知道是他救了你就好,父王还以为你忘了呢。今晚的宴会本就是为了答谢他救了你,你不出席,也太不象样了吧?城里的人是会笑你这个公主不识大体的。”
“谁敢笑本公主!”夕宴儿猛地回过头,发现父亲眼中似笑非笑,又不禁低下了头,“笑就笑吧,宴儿就是不想见到他。”
栖寞看着她:“你至少应该向他道谢吧?他救了你。”
“不去不去,有父王去就可以了!反正,即使不是宿优,也会有别人去找宴儿的,像葵絮姐姐,葵絮姐姐也有打算去找宴儿啊。”夕宴儿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头也不禁抬了起来。
栖寞宠溺地一捏她的鼻子:“你啊,胡说八道。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宿优,你早就死在幻噬沙漠了,还哪里有别人救得了你?”
“什么意思?”夕宴儿不懂了。
栖寞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夜空一片宁静:“这一个月来,我国东方一直有一股奇怪的旋风,这个你大概也听明媚说过了吧?明媚这小丫头消息特别灵通。”夕宴儿点点头,又听栖寞道:“神殿的祭司神官,国内优秀的魔法师,还有如它亚和你的葵絮姐姐,合他们之力,也只是把这旋风挡在城东百里之外。”
“那么……”夕宴儿猛地瞪大了眼,难道是昨晚的那股强风?可是,它一直移动啊……
“后来你出走,风也挡不住了,父王以为真的完了……”栖寞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是宿优出手了,是他击散了旋风,然后骑着皇城里最好的雪骆驼跑出城外找你。你说,如果没有他,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呢?”
“这……”夕宴儿不说话了,尽管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找她的人会是宿优,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样。难怪紫莲派了出去一天也没回来……
“王,紫莲回来了。” 就在这时,紫莲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恭敬地道。
栖寞点点头:“宿优休息完了?”
“是,王的意思紫莲已经传达给宿优大人了,大人说梳洗后就过来。”
栖寞又是点了点头:“你可以退下了。让葵絮好好准备。”
“是。”
紫莲退了下去后,栖寞转过头笑看着夕宴儿,说:“怎么样?快换好衣服准备出席吧。”
夕宴儿嘟了嘟嘴,咕哝道:“只是道谢,谢完就走。”
栖寞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实在任性得要命。昨晚那么小的事,居然闹出走。幸好,幸好找回来了。
无论是谁,把她给找了回来,他都该好好答谢。只是,为什么这个人居然会是宿优呢?
栖寞看着窗外,笑了,他轻抚着自己的鼻子,眉心的疤痕在指下起伏,带着粗糙的暖意。
他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艺官啊。
正殿上的宴会已经开始了,少了中央的歌舞,赴宴的人只是坐在座位上,跟左右寒暄着,宿优刚走进去,便一瞬间静了下来。
夕宴儿一抬头,就看到宿优站在那儿,一身华丽盛装,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不悦地别过脸去。
宿优带着笑,走到栖寞面前,行了个礼,道:“王安康。宿优来迟,请王恕罪。”
“今晚只奖不罚,谁都无罪。宿优,你救了公主,本王正要赏你呢。”栖寞笑着转头叫过夕宴儿,“宴儿,还不快道谢!”
夕宴儿回过头不满地扫了宿优身上的装束一眼,低低地说了句:“宴儿感谢宿优大人的救命之恩。”
“公主言重了。”宿优微微一笑,仿佛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敷衍之意。
反倒是栖寞,半笑半责地道:“宴儿,道谢是这样的态度的吗?”
夕宴儿撇了撇嘴,低声道:“宴儿不舒服,先回去了。”也不等栖寞说话,她已经自行转身走出了正殿。
殿下群臣意思意思地问候了两句,也又继续之前的宴会了。
看着宿优,他一脸淡漠,就好象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栖寞眼中的兴致更深了,笑了笑,他问:“宿优,你是深藏不露啊。这次救了措伊城,也救了公主,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王言重了,这本是宿优应做之事,一直犹豫,已是不该,不敢再求什么奖赏了。”宿优说得不卑不亢。
栖寞微微偏头,像在思考着些什么似地道:“依本王看,当个艺官真是太委屈你了,葵絮这内务官的事务太多,正好再添一人……”他看向宿优,宿优的眼神微妙地变化着。
栖寞的话才说完,宿优便道:“如果王真要奖赏宿优,就不要难为宿优。宿优一心只想当一名艺官,内务官一职,只有葵絮大人能胜任,宿优无此能耐。”他的语气虽然恭敬,却透着不容反对的坚定。
栖寞看了他一阵,叹了口气,“好吧,本来依你的本事,实在应该给你一个好位置,但你决意如此,本王也说过要谢你,那就如你所愿吧。”
“谢王成全。”
不是让你欠我的,只是我要还你的。
夜渐渐深了,宴会中的人却兴致愈浓,栖寞已经离席,却留下一句要人人尽兴,使得殿中人借着几分酒意,都不禁放肆了起来。
宴会的正主本是宿优,他也就不能离开了,坐在角落里,陪着笑脸,应付那些忘形的大臣们虚伪的敬佩与祝贺,默不作声。
“扫兴扫兴!”突然一个人吵了起来,宿优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兽人,拿着酒杯,脸上一片通红,还不停地打嗝,显然已经醉了。
皇城中的每一个人他都知道,这个兽人是个武官,叫拉拉葛,统率帝国十万骑兵,表面看好象很笨拙,但能力极好,就是不会说话,得罪了不少人。只见他在正殿中央步伐蹒跚地绕了一圈,断断续续地道:“扫兴扫兴,有酒有肉,怎么能……怎么能没有歌舞呢!把艺官都叫来,特别是……特别是……”他连续说了好几个“特别是”却连连打嗝,话说到喉咙就是吐不出来,众人都好笑地看他,等他说下去。
“特别是……皇城第一艺官……”他又打了几个嗝,周围的人都已经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他却毫无感觉,晃了晃,又吐出几个字,“叫宿优……跳舞……”话一说完,他人就醉倒了下去,留下一殿的人,连扶都不敢,满是尴尬。
从前的宴会,哪次没有宿优的歌舞?只是现在不一样啊,宿优是公主的恩人,是全国的恩人,就算不说这个,光凭昨晚观星楼上那些人的描述,他的魔法那么强,谁还敢命令他唱歌跳舞?这拉拉葛真是醉话说得离谱了。
一下子,殿中鸦雀无声,殿外吹来几缕凉风,殿中的人酒意也就醒了三分,更觉尴尬。
漫不经心地扫了殿中众人一遍,宿优微微扬起嘴角,站了起来,笑道:“既然王说人人尽兴,宿优又怎么能让各位大人扫兴呢?宿优还是艺官,这舞当然要跳,这歌也自然要唱。”
他走到殿中心,所有人都看着他,谁都不敢说话,就怕多说一句惹他不高兴了。
宿优善解人意地说:“各位大人不必顾忌,宴会之上,人人都是为了尽欢,宿优乐意为各位助兴,就怕只是献丑了。”
“哪里哪里,宿优大人的皇城艺官第一人,肯为我们歌一曲,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那些人顿时客套了几句,气氛也活跃了一点点。
宿优微微一笑:“没有音乐,就怕有点枯燥。”说着,他轻轻迈开一步,舞了起来。众人也各自回到了座位。
虽然没有琴声相和,殿中却依旧安静了下来,人人都注视着他,再也移不开视线。皇城第一艺官,实在是名不虚传啊。
宿优也不禁沉醉了下去,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一歌一舞,随心而行。
嘲笑,讥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真正的欣赏,欣赏那比女子更惑人的歌舞。
葵絮悄无声息地走到殿旁,看着殿中一切,轻轻地咬了咬唇。
头上,星光分外地冷。
月光从高空倾泻而下,沿着树梢,到屋檐,在地下摹出一个个模糊的黑影。
一个身影飞快地从空中掠过,穿入黑暗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主人,真的要动手?”一个声音显得苍老,声音中是一丝敬畏和一丝颤抖。
“难道你怀疑我的话?”另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那苍老的声音更颤抖了,连连道:“不敢不敢……只是,措伊国里有很强的人。”
“葵絮不足为患。”
那苍老的声音低声道:“可是还有宿优。”
那冰冷的声音哼了一声:“说起来,措伊国有这样的人,你居然没有发现……不过,他对我们也不会有影响的。一个甘心当艺官的人,算什么。”
“是,主人英明……可是,主人,如果进行计划的话,措伊国的人发现了……”
“他们发现的时候就太迟了!你回去给我好好看着吧。还有,关于栖寞的那件宝物,你找到了吗?”
“找,找到了……有两件,一件恐怕是赝品。”
“做得好!不灭之城,就让我看看你如何不灭吧!”
站在城楼之上,葵絮有点纳闷地看着楼下,那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它亚,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进城的商旅少了很多?”
如它亚看了楼下一眼,不禁一笑:“这样热闹,你还嫌人少?葵絮啊,我说你是内务官没错吧?帝国的繁荣与否,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不对,你没发现吗?进来的人大多是风尘仆仆的,以前那些带着一车车货物的商旅少了很多。”
“越过沙漠的人,有哪个不是风尘仆仆的呢?”如它亚偏头,笑问。
葵絮白了他一眼:“你就会捉我的错!我真白认识你了!”
如它亚终于收起笑容,正色道:“葵絮,你听我说,你是内务官,管的是皇城内外的安危,操心的是皇城里的内务,而不是这些,王还有很多臣子,他们也有他们的职责,你用不着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抗。”
葵絮看着他,好一阵,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打算把所有事情往身上抗,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她又转身看楼下,“你不觉得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吗?如果有什么在进行而我们没发现,将来危及帝国,错的就是我了。”
如它亚重重地叹了口气,完全拿她没办法。过了一会见葵絮没做声,他突然冒出一句:“拿这件事骚扰一下宿优怎么样?”
葵絮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到如它亚脸上满是小孩子恶作剧的笑意。
发现自己被盯着,如它亚无辜地一摊手:“反正他艺官大人也闲着,不是吗?”
吹月琴的琴声清越而空洞,细细奏来,总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抱着琴,坐在银杏树下,看一片片褐黄的扇子落下,感受着编伶院好久都没有过的分外清晰的宁静,宿优一脸满足。
日子好象又回到了从前一歌一舞一日的时光了,他不经意地独自笑着,记忆不是生来就有的,只是后来刻上去的,所以,可以一瞬间抹去,也可以慢慢磨灭。
事情淡化了,一切就会和原来一样。
院门传来脚步声,宿优敛起笑意,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补上,只要他们不再来。
不用开门就可以猜到是谁了。
“我说,两位大人,宿优难得清净,您两位不要来好吗?”门外果然又是葵絮和如它亚,自从那次以后,他们有事没事就往编伶殿跑。
如它亚一见到他就笑了:“我不是大人,葵絮才是大人。我们专程来请教宿优大人。”他说得极快,简直像是说绕口令。
说实在,宿优真的宁愿如它亚一见到他就骂,也比现在一见到他就笑要好多了。谁能受得了那个有点骄傲,又稳重异常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笑得像个白痴呢?奈何如它亚就是这样笑得像个白痴,却总让人觉得他在算计你——尤其是在某一天发现他在你面前性情大变的时候。
相比于如它亚的不像话,葵絮就显得正经过头了,她认认真真地道:“最近我发现进城的商旅少了很多,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些事,不是宿优该操心的吧?”宿优依旧淡淡地应着,直接不回答,他们是会不甘心的,这么多天以来,他们软钉子硬钉子碰了一堆,就是不死心,老是缠着他,那好吧,就这样敷衍过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放弃的。
他们的目的,他明白,只是,宿优,真的没那个心。
“你别老敷衍人,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又不是要你干什么天大的事,如果你大人嫌我们烦了,我们少来几次就是了。” 如它亚看着他,总有种气不知从哪来的感觉,可偏偏他越来越佩服宿优了,真的,就像佩服葵絮一样……不,甚至已经比佩服葵絮更深了。
宿优轻叹一口气,走回树下,把吹月琴靠在树脚,才转过身道:“措伊城处于幻噬沙漠中央,除了这里,幻噬沙漠再无别的绿洲了。”
“这我们知道。” 如它亚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葵絮扯了扯他,示意他先让宿优说下去。
只听宿优悠悠道:“而幻噬沙漠周围,有大小国家共十一个,东方的五个小国联盟没有对外交往,也就不必提了。然后是其他六国,其中以北方莫提拿帝国最大,经济也最繁荣,其余五国跟它都有贸易往来,特别是南方的咏流城和听寂国。他们要交往,就必须经过措伊城,因此,才有了措伊帝国的繁荣。”
“究竟你想说明些什么?”葵絮也忍不住问了,宿优没说出看法,反而将措伊帝国周围的形势细细分析了一番,而且详细得超出一个普通国人所应该知道的范围,实在让她很疑惑。
宿优淡淡一笑,没理会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道:“就像习惯了吃饭一样,如果没有特殊的变化,你是不会突然不吃饭的对不对?这正如国与国之间的经商,它们早已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依赖,正如人吃饭,是不可能突然就不吃的……”
“所以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变化!” 如它亚终于悟过来了。“也就是说,进城的商旅少了,绝对不是正常的现象。”
葵絮沉吟了一会:“可是,会是什么样的变化呢?”
“什么时候,你会宁愿挨饿也不吃饭?”
“当然是知道吃不得的时候啊……”葵絮说着说着就明白了,她总算明白宿优想说什么了。“你是说,因为来这里有危险,所以那些人不敢来?”
宿优但笑不语。
“我明白了。”葵絮想了想,转身就走。如它亚跟宿优招呼了一句,连忙跟了上去。
宿优把吹月琴重新抱起,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是轻轻拨着琴弦。他知道,葵絮是要去找栖寞。
既然找栖寞,往下的话,就不必他去讲了。
葵絮恭恭敬敬地站在栖寞面前,低着头,却难掩心中的诧异,当她刚说出情况,王便马上作出了结论了。
跟宿优一样的结论。
所不同的只是,宿优一点一点地说下来,而王却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这里有危险,他们自然就不会往这里跑了。
是她该叹宿优和王有同样的细密心思,或是叹自己想得不够周详呢?葵絮不禁扯了一抹苦笑,内务官一职,宿优其实比她更适合啊。
“在粮食上,措伊城虽然能自给自足,但是其他生活必须却大都靠旅行的商队,如果他们宁愿直接跨越幻噬沙漠也不愿经过这里,你说,会怎么样?”栖寞看葵絮不说话,便缓缓地道。
葵絮有点错愕地抬头,好一会,才说:“那样的话,措伊城就会成为一个贫乏之地,人们的生活也难以维持,最终……”
“最终怎么样?说下去。”栖寞开口,他知道葵絮顾忌什么。
葵絮小声地说:“最终甚至有可能走向灭亡。”
“如果只是这样,还能慢慢想办法解决,大不了我们自己到外面去。只是,如果在物资不足的情况下,有人攻城呢?”栖寞一字一句地道。
葵絮猛地倒吸了口冷气,下面的话,不用说,她也能想象。宿优的分析在脑海中响起,跟栖寞的话交错在一起,突然之间,她似乎意识到栖寞在暗示些什么了,低头想了一会,她猛地惊觉:“这样的话,就会有人受益。所以,一定是有人蓄意制造出一些危险……而这人,必定是最大的受益者……那是,那是……莫提拿!”说到后面,她几乎已经是脱口而出了。
栖寞微笑着点点头,“即使如此,现在最该做的,还是把威胁到商旅的危险除去。”
“是,葵絮明白。”葵絮微一恭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蓝天无云,幻噬沙漠上空一片宁静。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着,久久,发出一声破空的长鸣。
“救命……救命……”凄厉的求救声似乎惊天动地,可风呼啸而过,声音就泯灭在茫茫黄沙之中了。
几个穿着锦衣的商人,被压在地上,围成一团,哆嗦着身子,不敢做声。旁边,是一个女子的尸体,鲜血溅了一地,触目惊心。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蒙面人,一个手里提着刀,另一个手上是一团赤红的火焰。他们狞笑着:“我看你叫!谁再叫一声,下场就跟她一样。”
那几个人缩得跟小了,一边连连点头,声也不敢哼。
拿刀的人大笑起来:“很怨是不是?要怨就怨措伊帝国吧,如果你们……”
“再动一下就杀了你。”那人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然后他只觉脖子上一寒,不用想也可以猜到必定是什么武器摆在了上面。
“谁?”另一个人喝问,马上转过头去。
一个男子站在那儿,头发有点蓬松,占了半张脸的黑胡子把他的容貌遮了一大半,只有一双眼睛透着令人不安的寒气,他右手反手提着剑,架在蒙面人的脖子上。
“你,你是谁?”被剑架着脖子的人颤声问。
那男子哼笑一声:“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
“请……请问……”
“你们是什么人?”
拿刀的人正想回答,他的同伴已经一扬手,一道火焰飞逝而出:“别说!”
那男子既没回避也没挡格,火焰却在他身边诡异地消失了。“别白费心思了,依你这样的魔法,连替我瘙痒都做不到。”
攻击的人吓得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拿刀的人抖得更厉害了,他哆哆嗦嗦地道:“我们……我们是莫拿提帝国的二等骑兵。”
男子皱了皱眉:“莫提拿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的王想借此削弱措伊帝国的力量然后大举进犯……”
“哦?那么,对于措伊帝国你们了解多少?”对于答案,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径自问。
拿刀的人吞了吞口水:“您,您想知道什么?”
那男子想了一想,道:“措伊帝国现在的王,还有,措伊帝国中最强的人。”
拿刀的人和他的同伴诧异地对望了一眼,才说:“措伊帝国的王叫栖寞,听说因为样子一直很年轻,看上去没什么威严……”
那男子打断他的话:“什么叫一直很年轻?”
“这,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听说他有个女儿已经十五岁了,可他看上去还是像二十出头的少年。对了,他脸上有一道剑痕……”拿刀的人努力想着,就怕那男子一个不高兴使了力,他就小命不保了。“还有……好象一点魔法也不会……反正就是很差劲的人……根本不适合当王!”
那男子冷笑一声:“适合不适合,还轮不到你来说。继续说!”
拿刀的人为难了:“我们知道的就这些了……”
“措伊帝国里最强的人呢?”
“应该是个叫葵絮的女人吧,是个魔剑士……”
“不对。”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说,“措伊帝国最强的人是宿优,你没听将军说吗?”
那男子又是皱了皱眉:“宿优?”
“对,对……我们将军说的,那个人是措伊帝国的第一伶人,皇城里的第一艺官。”
“一个戏子?”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听说他的魔法很强。”
“好,就这样吧。”那男子突然说,两个蒙面人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
那男子咧嘴一笑,扬声道:“沙丘后的朋友也该出来了吧?”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向大约三十步以外的沙丘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女走了出来,后面是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少年。
这正是葵絮和如它亚。葵絮戒备地看着那男子,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一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反正你们想知道的事我也帮你们问出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他把剑下的人往葵絮那边一推,高高地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系着黑色绳子的雪骆驼不知从哪跑了出来,他一跃而上,扬了扬手:“就此别过。”随即一拉绳子,扬长而去。
葵絮眼明手快地接住被推过来的人,再看时,那男子早已走远了。她一跺脚,瞪了如它亚一眼:“干吗不拦着他?”
如它亚无辜地看着她,一笑:“你本就没打算留他吧?”
葵絮正要发话,一团绯红直扑而来,她微微低头躲开,回首一看,是坐在地上的人发出的。“捉个人可以吧?”
如它亚一耸肩:“没问题。”
“主人,他们比您估计的还要早发现……那现在怎么办?如果……”
“用得着那么慌张吗?”一个声音幽幽应道,“他们还意识不到情况的严重性啊。”
“难道主人还有后着?”
“没有后着,怎么看传说的不灭之城是不是真的不灭?”那个声音冷冷地笑着。
“主人英明。”
“不是我英明,只是措伊帝国太笨,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措伊城。”
“主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