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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
从乌金西坠到银月高悬,天色由昏黄变成惨白,院落中厚厚的积雪,失去初落的蓬松,凝固成坚硬的银斑,在月色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银光穿过窗户,落在沈顾玉身上。
王爷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沈小晌为他新换的藕色锦被。
沈顾玉并没有入睡,丝毫没有困倦的双目穿过窗幔,望着不知名的方向,目光有些空洞,投射在眼中的月色游丝,闪烁不定,偶尔闪过一丝冷冽杀意,时而染上一丝懵懂茫然。
为什么是岳戈……直到现在,沈顾玉都在想这个问题……
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着锦被,像是受过刑法,正忍受痛苦余韵的囚犯一般。
为什么偏偏要是你,前太子可以是世上任何人,为什么要是岳戈。在沈顾玉愿意为他敞开心扉的时候,命运当却头棒喝!将一道深渊崩裂在它们面前,彼此在对岸,从此是仇敌。
“是任何一个人,我都能毫无顾及的下手,唯独岳戈,唯独岳戈……”
这个说着,要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这个为他奋不顾身的人,这个即使知道他双手沾满鲜血还执意留在他身边的人,这个……被他期许进未来的人。
岳戈……
“岳戈!”
“岳戈……”
沈顾玉缓缓闭上眼睛,周身杀气忽而凛冽,忽而又消失,就像被丢尽波浪翻涌的汪洋一般,跌宕起伏,不由心定,他要杀了岳戈,却又不能忽视心口那抹不忍。
屋外,乌云缓挪,将月辉渐渐遮住,不知何时,竟然起了风,风中夹杂着鹅毛雪花。
窗户门扉,被风吹着吱呀作响……
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屋内沉黑下来,沈顾玉无所察觉,已然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外面的寒风夹着着雪花,像是失控的野兽一般,越来越肆无忌惮。
没有关紧的窗户,“砰”的一声,骤然被吹开,冷风寒雪破窗而入,直逼沈顾玉面颊。
冷雪打在脸上,沈顾玉挣扎的眼神,忽然一冷,之前纠葛痛苦的眼神,缓缓沉静下来,坐起身看向外面……
微弱的光,恣肆的风,凄白的雪……
一如当年。
那天顾爷爷离开他的时候,也是这种天气,顾爷爷说了什么?
小少爷,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才能报仇……
小少爷,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是啊,他要活下去,他还要查清当年的真相!报血海深仇!
所以,凡是挡在他前面的人,都得死。
沈顾玉抚平被自己抓的起皱的被褥,神情平静地缓缓躺回床上,目光沉寂如同死水,轻吸一口气。
“岳戈,今晚你就好眠吧……”
因为,明天,他要对他下诛杀令。用他培植了十几年的暗棋,同时出动,上天入地,誓死诛杀。
…………
…………
风雪呼啸,一夜未眠。
黎明之际,沈顾玉坐起身,顿觉脑中一阵晕眩。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现在自己的状况,神情不济,脸色苍白。
这样状态,易被人看出破绽。
沈顾玉盘腿坐在床头,微微闭着眼睛,调匀气息。内力在体内游走一个小周天,沈顾玉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只是他此时穿着里衣,被窗外的风雪吹到,有些微冷。
从昨夜开始肆虐的风雪,到了现在仍然继续,还越演越烈。
目光扫过开着的窗户,一个熟悉模糊的身影,矗立在院落中央……
沈顾玉神情一滞,眼中闪过大大的诧异,带着措手不及的不解。
反应过来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沈顾玉跳下床,赤着脚跑到门口。
双手放在门扉上,却忽然顿住了!呼吸一阵阵地急促,似乎打开这扇门,像是赌博一般。
“吱呀……”
门扉缓缓拉开一条缝隙,将开未开地只能穿过沈顾玉的目光,却还遮掩着他的半边身子。
屋外……
昨夜氤氲将去的黑暗裹着黎明悄然浸透的微光,将风雪中的人影剥落出来,虽说晨曦未至,面容看不大清晰,可影绰的挺拔身姿是他近来每日早朝必会看到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沈顾玉手上的动作停滞而住,指尖凝固在半空,隔着半扇门,紧紧盯着院落中的人……
院落中的人,也在看着沈顾玉。
隔着厚重的风雪,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遥遥相望。
“岳戈……”沈顾玉喃喃,恍惚自己在做梦,他昨夜下定决心要杀掉之人,竟然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本以为……本以为岳戈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等再见到,他将见的是岳戈的尸体……
可,现在,岳戈就站在院落中央,一如之前一样,为了目送他上朝,为了对他说一句,“路上,小心。”早上守在他的屋外。
思绪反复,本来下定决心的杀意,却又忽然动摇起来。
沈顾玉神色一凛,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你这是要自投罗网?”沈顾玉驱动僵硬的手指,彻底拉开眼前的门,扬起下巴,冷冷看着台阶下的岳戈。
岳戈微微动了动肩膀,拨开眼前的风月,坚定地,一步步走到沈顾玉面前。
“顾玉……”他喊。
“……”
沈顾玉咬紧牙关,没有回应。
“我都知道了……”岳戈走到沈顾玉面前,声音透着一丝凉意与疲倦。
“知道了什么?”答案明知故问,可沈顾玉还是问了出来。
岳戈顿了顿,干涩的声音再响起:“苗神医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前太子。”
果然!果然!
虽然已经猜到,可是从岳戈嘴中说出来,沈顾玉还是恍惚有些穷途末路的绝望。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沈顾玉硬起声音,眯起眼睛,阴郁盯着岳戈,“是在对我示威吗?”
岳戈摇头,神情有些惨淡,“我想问你……非杀我不可吗?”
“不错。”沈顾玉沉下眼眸,咬紧牙关,剔除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冷硬说道:“你非死不可!”
“……”
“……”
“没有,其他选择?”岳戈又问,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期待。
沈顾玉避开眼,一声苦笑:“选择?你想要我做出什么选择?”
“和我一起离开。”
离开夏京,离开太后,离开太上皇!总之,离开这个人心叵测,明暗诡谲的是非之地。携手山林,不问世事,相伴到老……
沈顾玉目光微闪,飞舞的雪光在王爷眼中闪出一片片摇曳,最后臻于死寂:“……不可能。”
“为什么?”岳戈望着沈顾玉的眉眼,他能看出沈顾玉隐藏的心动与渴望,顾玉明明想同他一起离开的……
“岳戈,如果心中所想和身体所为,能统一的话,世上哪还有身不由己这种句话?”
岳戈反问:“随心而活,为何不可?”
“与你可以,与我不可以。”沈顾玉逼近岳戈,“你还记得我说话的话吗?只有等两件事做完了,我才会离开夏京……”
岳戈微微点头:“杀了前太子……和查明一件事的真相……”
“对!如果,我现在跟你走,那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沈顾玉望着铺天盖地的风雪,神情悠恨。
“……什么真相?”岳戈问道。
沈顾玉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我家族,灭门真相。”
岳戈一怔。
沈顾玉只告诉过他,被迫当奴隶的事情,那时候,岳戈听完已经十分心疼了。如今知道,沈顾玉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岳戈恨不得立马帮他手刃凶手!想想,那时的顾玉还是个小孩子,却要承受这种家破人亡的绝望苦楚!
岳戈攥拳,杀气微露,可望着沈顾玉的目光却是一片疼惜。
“顾玉,找到凶手,你是不是就……”跟我走。
“凶手已经找到了,十五年前就找到了……”沈顾玉打断岳戈的话,冷凝的双目看进对方眼底,一字一顿说道,“他就是我父亲。”
“十五年前,我父亲突然站出来替人顶罪,还在一夜间,亲手杀尽了我们府上所有人,最后,只留我和顾爷爷,虽说逃过一劫,却也要被流放……”
话音弗落,有一瞬间的恍惚,沈顾玉似乎又看到那日,他玩耍胡闹的府邸,满地的尸体,一张张脸都是平日最熟悉的人。
他的父亲,站在尸体中间,满脸血水,手中握住的剑“吧嗒吧嗒”滴着血,溅在脚边,滴在他母亲的尸体上……
…………
噩梦结束,沈顾玉看向岳戈:“我要查清我父亲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做?!再此之前……我必须活着!而你的存在,威胁到了我所谋划的一切,甚至我的命!所以……”
所以,我们之间,在十五年前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懂了……”岳戈望着沈顾玉,轻轻叹了口气,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到沈顾玉面前,“动手吧。”
那把匕首翻着银光,离开了岳戈温热的胸口,瞬间染上了着冰雪的凛寒。
沈顾玉望着匕首,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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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等不及明天了,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