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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没有多余的交流。她会定时叫我出去吃饭,不容拒绝。我则强行把自己的理智全部放在稿子上,不让自己分心。
印萱也忙,经常晚饭后还要出去办事。而这时,哪怕我在阁楼赶稿,也会留意门口的动静。只有听到她回来,我才能彻底放心。
常庸来时,给我挤眉弄眼,似乎在探索。而我全然置之不理,没理他八卦的心。
很快,到他结婚的日子了。作为常庸的胞姐,我自然必须出席。
季芙然提前一天拉我出去剪了发,买了衣服。别扭的裙子让我浑身不自在,但季芙然盯着我的眼睛说:“常庸如今在餐饮里炙手可热,你不顾自己,也得顾及下他!不然谁愿意管你啊。”
我想了想,是啊,最后一次给他保驾护航,怎么着也得体面。于是咬着牙,全按季芙然的要求来拾掇。这时候就庆幸自己好在个子不低,不用踩那么高的恨天高,小平底就行。
“还行,就是晒黑,这个没办法了。”季芙然看了看成品,“过段时间,《山楂果》启动仪式你就这么来。”
“什么?”
季芙然摸了摸下巴,想起什么似的,“《小吉他》反响不错,咱们跟苏靖陌再次合作,计划改编《山楂果》。你回来了,自然项目也该启动。”
这些东西我不是很懂,更何况版权全在沧海,我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季芙然凑过来,“诶,你跟印萱,有没有进展?”
“我的全部身心都在调查上,没工夫想这些。”伸手撑开她,我转身去试衣间换回本来的衣服。
临别,季芙然弯着唇,笑问:“是没工夫,还是不敢?”
常庸的婚礼,自然选在忘忧轩。
我不知道他俩合作是怎么合作,反正跟我关系不大。不过这里的忘忧轩,比畅城那家来说,在我看总少了些味道。大约是魔都太繁盛,没有畅城地处偏安,所以太热闹了吧。
常家的亲戚来了不少,但真正亲近的,勉强也只有爷爷奶奶。我干脆跟季芙然坐在一起,自然也有印萱。
司仪极会暖场,整个婚礼热闹极了。而我默默喝了酒,心里想着,母亲大人,父亲,常庸总算有了人照顾,长大成人了。
哪怕他只比我晚出生几分钟,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泪眼朦胧的小庸。我的前半生为了他勇敢无数次,现在终于可以放心。
而这种心态,只有在我左手边的印萱能懂。
两位新人从我面前走过,常庸笑容满面,还像小时候,冲我眨眨眼睛。我看着高大的他携手孟捷走上抬,两人互相交换戒指。常庸结结巴巴说完誓词,亲吻了自己的新娘。
“小庸落叶归根了,你可安心吧。”印萱捏了捏我的手,低声说。
我看着台上的新人,默不作声。而左手,却和印萱十指相扣,不舍松手。
她一直都没挣开,就任凭我默默握着,不出声。
等到司仪请家属讲话,我才松开,站起身,走上去。
常庸把麦克风给我,憨厚笑着,我情绪有些激动,等说完了那些场面话,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但却只是对他们俩私下嘱咐,没对着麦。
“我这个姐姐当的不怎么样,你们小两口过日子,要不要孩子都随意,咱家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束缚人。”
“孟捷,你比我们姐弟大,常庸自小没母亲,我已经照顾得不行了,就交给你了啊。”
“姐,有你这么祝福新人的么?”常庸特无语,和孟捷相视一笑,想来我什么德行,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孟捷知道常庸和我有话说,等礼仪结束,刻意给我们留了私下的空间。
“姐啊,时间紧长话短说。”常庸低声,说得飞快,“芙然姐应该跟你说过,张毅全是我把他弄出去的,你不让我告他,法院那我是摆平了,不过嘛,哪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但这件事,印萱可是首肯了的。兄弟我可给你盯了一年多,印萱给年年把姓名都改了,大名儿印念中,你自己想想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今儿是个好机会,趁着印萱人在婚礼,能感触到我们幸福的氛围,你就一举拿下!咱们老常家双喜临门!”
管他一米八,我照样敲了个板栗,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滚一边儿去!”
常庸揉着额头,嘿嘿笑着:“姐,我可言尽于此了啊,你看着办!我敬酒去啦。”
他半跑着去追自己的新娘,还绊了下,踉跄起身,回头冲我笑,就跟当年考试第一,跟我报成绩后,赶着跟老常报成绩一样。
我摇摇头,也笑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常庸为了我,肯定没少费心思。他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底。之前的犹豫在此时一下烟消云散,我看了看印萱,她正和季芙然说着什么,时不时把眼神往我这边瞥。
于是我们就对视了。我愈发轻松,想问她那句想问了很久的话。
所以我走过去,我想,将近二十年,该有个结果了。
婚礼的确是让人冲动的场景,尤其看到常庸孟捷这么甜蜜的一对儿,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脑子有些微醺,却恰到好处。
我想问问她,此生携手白头,你想好了么?
她见我走过去,难得红了脸。季芙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笑得愈发娇羞。
我坐下,自己先傻笑起来。看着她,张了几次嘴巴,紧张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机响了好几次,季芙然从一开始期待,到后来都有些不耐,打岔说:“得了,你先接电话吧,不然我该等到常庸生娃了!”
印萱把桌子上的手机给我,也笑,她不吭声,我也不吭声,看了看,是北方归属地的号码,却不是我存过的联系人。
“喂?”我笑着接了电话,刚刚想捉住印萱的手,却在嘈杂的环境下,一瞬间冷了脸。
“阿姨,是额。额娘不在了,爷要卖了额,你救救额吧,呜呜。”耳边的声音,因为信号的缘故,显得失真,可那口音,我却难忘。
“你在哪里?”
“额还在家,爷爷说后天就把额卖走,给树攒钱。”她说着说着带了哭音,最后只一个劲儿求我:“阿姨,救救额,救救额。”
最终,信号断了。
“出什么事了?”季芙然的嗅觉异常敏锐,立马知道出了大事。
这时候我哪有心思风花雪月,我只有两天的时间,不然我肯定连孩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而能帮我的,只有季芙然了。
“芙然,没工夫废话,我要去陕北,有个孩子出事了,她家里人要把她卖了。”我在脑子里盘算片刻,跟她说:“我现在立刻出发,你看看你在那里认不认识公检法系统的人,给我拦住。我答应了,要帮她的,不能食言。”
季芙然点点头,“找人没问题,就是你得告诉我具体地方。”
“没时间了,我先走,待会儿我短信给你。”说罢,我站起身,“常庸这边儿你说声,抱歉了。”
“小中!”我转身要走,印萱拉了我的胳膊,“你没开车,我送你!”
事态紧急,我拉着她就离开了忘忧轩。
回家取了身份证银行卡,印萱给我拿了厚厚一叠现金,她开车,我打电话定了魔都飞去的机票。
“能联系到她家人么?”候机时,印萱无不担忧,问我。
“你不知道,那里民风彪悍,不是你能想象的。如果打草惊蛇,只怕孩子会出事儿。”心急如焚,我又在打当地租车的电话,只怕错过了时间。
“你别紧张,好么?”她握住我颤抖的手,“一切都能解决,好不好?”
我按耐住强烈的恐慌,点了点头。
“小中,我等你回来。”她使劲儿抓住我的手,普通的言语,带了安定的力量。
感谢季芙然的交友广泛,居然真给我联系上了那个县的民警。等我开车火急火燎赶到,那位大哥已经带了俩哥们儿候着。
“大妹子,你该知道这地儿出刁民,有时候不是咱们讲法就能行的。”他说的大实话,我点头,“我不想生事,只想带走她。”
大哥点点头,说:“这好办。说起来那个村子这种事也多,可没办法,每次真要处理,一村子人扛着锄头站着,谁都怕啊。”
我们开着车,绕着崎岖的山路,总算在第三天早上赶到。
一年多了,这里的变化寥寥,还是落后而又愚昧。而我的再次造访,很快传遍全村。
我压抑住自己出奇的怒火,跟马大娘说:“这孩子跟我有缘,有算命的大师说了,只有她跟我,我这辈子才能平安。”
一年多,我早都知道,跟这些人打交道,说什么大道理,没用,不如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浑浊的双眼仿佛看着金子一般,为难说:“额这孙女好啊,你看多水灵。可这已经许人家,咱收了钱儿,这可不好弄。”
“多少钱,我双倍赔。”我看着丫头恐惧的眼睛,几乎用了这辈子所有的忍耐,“您看,咱们也算熟人,您得救我命,是不?”
小儿子跟马大娘使了使眼色,马大娘说:“那等额当家的回来,额说了不算数儿。”
只要看着丫头,我悬着的心就放了一半儿。
等到午后,马大叔果真领着个男人回来。他还没顾得上打招呼,就被儿子老婆拉进屋说话。小丫头还算聪明,知道不能跟我太过亲近,以免引起怀疑。
过了会儿,马大娘又跟儿子拉着那个男人进去说话。我跟几位警察大哥坐在小院子里,彼此低声说着话。
“估计要加价,”那位大哥看了看四周,“妹子,留意点,事情不成都不要紧,一定别发火。这家已经给围住了,知道不?”
哪怕风餐露宿,我都没有真怕过。而这次,我却真的有些怕。点点头,我低声说:“只要能带走丫头,其他的都不要紧。”
“你可别傻了吧唧的加价,要还价,不然今后就缠住你了。”
我心说,那不肯定被缠住,马大叔可是知道我家在哪里呢。
不出所料,马大叔果然提起加钱。我装作为难,说:“您也知道,我买房子了,还贷款可不得好些钱。这大半年太倒霉,请人算了命,没她我连四十都活不过。我现在一共就这么多了,大叔,你当救救命。”
一个孩子,竟然是被当作货物一样,我心里恶心,却不得不装模作样。
等我牵着小丫头的手,离开这里,看不见村头,看不见屋顶,我才真正缓了过来。
她终于哭了出来,我们几个大人也都不禁泪湿。
“作孽啊。”那个大哥拿方言骂了句,一路就都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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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