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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项凯的卧室门并没有锁。
当孟浮生逐渐走近，便有一种奇怪的被吸引的感觉，仿佛门内有什么自己熟识的东西一样。
孟浮生压抑住心里微弱的焦躁感，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一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漆黑如潮水般压过来，孟浮生双眼瞬间变盲，连大脑都被麻痹了。
时间流逝的很慢很慢，在孟浮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的整个躯体忽然踉跄着朝右侧的墙壁摔过去。
仿佛地心引力在旋转一般，孟浮生跌跌撞撞滑到墙边，又立刻朝着棚顶方向坠去。
直到来到棚顶的正中心，忽然间所有异状都消失，孟浮生恢复意识的瞬间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坠落感。他惊恐的睁开眼睛，眼里是急速放大的地面。
“嘭”的一声，孟浮生重重摔在地面上，四肢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弯折着，他本人则不省人事。
……
再次醒过来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一时忘记自己是谁，身处在哪。
不久后，孟浮生听到面前有个声音似嫌弃的说，“真难看。”
孟浮生吓一跳，因为他觉得这个声音未免太熟悉了。
他用力睁大眼睛，视线终于渐渐变得清晰，孟浮生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孟浮生一下子呆住，怀疑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自己不知情下有的私生子。
面前的孩子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小小年纪表情却很懒散，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孟浮生咂舌的想着，这未免也太像了，就算是亲生父子也不该长得一模一样吧？也就是同一时间，孟浮生发现了异常。
自己的视线……未免低了一点儿，就好像，自己的个头是和面前的孩子一般高。
正暗自诧异的抬手瞅了一眼，就听面前的孩子又对着自己开口说，“好了你收起来吧，我不看了。”
孟浮生想问对方收什么，但头刚抬起来，一阵晕眩传来，感觉上就像被一种未知的怪力从背后将他整个人一翻，那种力度是遍布全身的，感觉不到，却实实在在的被压制的身体朝前栽歪了下去。
孟浮生惊吓的发出一声“啊”，可是嘴巴张开着，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孟浮生以为又要体会一次那种摔落在地的感觉，于是恐惧的闭上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身周平静的近乎诡异。
孟浮生疑惑的睁眼抬头，就看到自己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孩子。
顺着那孩子的腿往上看，终于看到了他的下巴，以及那张有些严肃的脸。
孟浮生这一次彻底地惊住了，这个孩子竟然是十一二岁样子的项凯。
没等他抽空整理思绪，另外一道声音吵吵嚷嚷的响起来，“哎哎？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同样是十一二岁的孙天伟跑过来，从项凯垂落在身侧的手中拿走了一面圆圆的小镜子，之后便不停地对着小镜子挤眉弄眼……
孟浮生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一切，是发生在过去的事。
孟浮生想起了刚刚的坠落感，以及之前小“孟浮生”对自己说的话。他忽然有个猜想，自己似乎是从他们手中拿着的那面小镜子里掉出来的。
小孟浮生当时并没有看到自己，他只是在照镜子。之后说的那句话也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举着镜子的项凯说的。
因为小孟浮生说了收起来，所以项凯便垂下手臂，手中的镜子也顺势往下。就是那个时候，孟浮生从镜子里坠落而出。
眼前的三个小孩儿并没有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此时他们所呆的场所应该是孙天伟的姥姥家，此时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三个。
孟浮生看了一眼孙天伟手里拿着的小圆镜，一下子想起来很久以前，似乎是项凯从家里拿出来一面圆镜子，是一面哈哈镜。
当时项凯进门的时候孙天伟去厕所了，屋子里只有孟浮生在。
孟浮生看一眼进来的项凯也没说什么，继续嘎吱嘎吱的剪指甲。
然后项凯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我在家里看到了这个，你要看看吗？”
孟浮生抬头，就见项凯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铜质东西。
当时他不感兴趣的随口问了句是什么，项凯有些磕巴的说，是镜、镜子。
孟浮生问，镜子有什么好看得？
项凯连忙解释，和普通的镜子不一样。
孟浮生“哦”一声，但依然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只抬抬眼皮，跟项凯说你举起来我看看。
之后就是项凯将镜面翻转朝着孟浮生举起来。孟浮生往里瞧了瞧，哈哈镜将孟浮生的脸照得走形的厉害，于是孟浮生就说了句真难看。
如此说了之后项凯的表情好像有些紧张，浑然不觉的依然傻兮兮的举着镜子，孟浮生便补了一句叫他收起来……
孟浮生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如果这一切是梦境，看起来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屋子里的三个小孩儿根本没察觉到孟浮生的存在，自顾的围坐在桌边说话。
孙天伟抓了一把自家炒得瓜子，一边用门牙磕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浮生你真的要走了啊？”
小孟浮生坐在孙天伟对面，“嗯”了一声，顺便拿了一张干净的纸放在孙天伟面前，伸手在上面点了点，示意孙天伟帮自己扒瓜子。
孙天伟“啧”了一声，扔掉刚嗑完的瓜子皮，将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两手配合的扒起了瓜子。
一边如此行动一边夸张的嚎叫着，“不要啊……你要是走了，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孟浮生见白纸上多出了一个扒好的瓜子，就拿着放进了自己嘴里，一边慢慢的吃一边说，“你也回去呗。”
这时始终沉默的项凯也伸手扒起瓜子来，一颗颗强迫症似的统一方向摆在白纸上。
不过对话中的两个人都没注意项凯的动作，孙天伟郁闷的停下了扒瓜子的手，有些纠结的说，“其实我也舍不得我姥姥，她要是愿意跟我们走该多好……你说，我要是撒撒娇耍耍赖，让我姥跟咱们走咋样？”
孟浮生敷衍的哼一声，“那你就试试呗。”
孙天伟却自己先沮丧起来，“我妈说了那么多都没用，估计我姥是真不想走……唉，算了，我也不想强迫姥姥，她开心就行了。”
孙天伟一脸认命的叹口气，将瓜子送到两齿间，咔吧一声，瓜子的躯体四分五裂。
孙天伟非常快的接受现实，并且满是豪情的说，“既然你去意已决，在下便不再挽留……呃……反正你马上就要走了，今天要对你好点儿。说吧，你有啥要求不？我和项凯必赴汤蹈火！”
小孟浮生斜了孙天伟一眼，“你脑子秀逗了吧，武侠剧走火入魔了吗？”
孙天伟不甘的瞪着眼珠子，“哎哎？你这什么人呐，我好心实现你的愿望，你还不领情。”
小孟浮生无动于衷的说，“我又不是死了，用你实现？”
孙天伟又是“唉唉”的叹气，故作老气横秋的说，“年轻人啊……话都不好好讲的。”
小孟浮生这次没怼孙天伟，反而破天荒的一脸正经的看着孙天伟，跟他说，“我要抛弃你走了，想想就觉得你挺可怜的。你说吧，最后一天有啥遗愿没？我尽量帮你完成。”
孙天伟咋呼着跳脚，“哎哎？啥叫遗愿？你再说一遍？”
小孟浮生一脸促狭，笑而不语。
孙天伟反应倒是快，想不出反击小孟浮生的话，干脆换了条路，“那这是你说的啊，男子汉一言既出几匹马撒欢的追都不好使啊，不过见者有份，咱这还有一人呢，你既然成全我，干脆连项凯一起成全了呗？”
小孟浮生瞥了一眼默默无声的项凯，很好说话的点头，“行啊，不太过分的都没问题。”
孙天伟连忙喜滋滋的拍拍依然在扒瓜子的项凯，“哎你别扒了，他都不吃了……你先想想有啥想让浮生做的？脱裤子去大街上跑一圈也可以哦~”
小孟浮生一脚揣在孙天伟的蹄子上，骂了句“滚鸡.巴蛋。”
孙天伟被踢得“嗷”了一声，但仍不减兴奋的催促项凯快想。
项凯的手无措的摆在桌面上，还维持着两手捏着瓜子的姿势。
见两人都安静的等自己说话，项凯硬着头皮说，“那……就，你抱我……不、背我在屋子里转一圈吧。”
虽然说得是“你”，项凯的眼睛看得却是桌面。
孙天伟夸张的“啊？”了一声，很不可思议的说，“就这啊？”
不过很快他转念一想，笑着说，“说起来，还真有点为难浮生啊……丫最讨厌别人压着他碍着他之类的。我记得小时候有次我俩让别人给堵了，有人把浮生骑.在身下掐他的脖子，他当时就狂暴了卧槽！哈哈哈，想想就可乐，那小子直接让浮生给撅出去了，差点没飞起来。”
小孟浮生插.了一句，“哪有那么夸张。”
孙天伟一脸信誓旦旦，“你是不知道，我在边上看到你眼睛都红了，杀气腾腾的，跟要吃人似的！我都不知道你脾气那么爆……唉，话说，你好像真的很少发脾气啊……你是不是不敢随便发脾气？怕收不回来？哈哈哈哈……”
小孟浮生对此的回应是精准的照孙天伟脚背上重重的一脚。
话题被孙天伟兜了一圈他还能绕回来，他扭头跟项凯说，“让他背你有点难，换你背他吧？这个应该容易点儿。”
项凯喏喏的说了句“也行……”。
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小孟浮生纡尊降贵的趴在了项凯的背上。
项凯的两手把着小孟浮生的两个膝弯，小心翼翼慢腾腾的绕着客厅走着，身后彼此相贴的部位滚烫。
放小孟浮生下来之后，项凯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坐在一边，脸部通红，如发烧了一样。
孙天伟瞧见项凯的样子非常诧异的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啊？”
孙天伟羞耻的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缩回到胸腔里去。
孙天伟哈哈哈的拍了拍项凯的肩膀，“你这也太容易害羞了吧……”说着他眼睛瞄见白纸上一小堆儿列队一样摆放整齐的瓜子，说了声，“摆这么整齐干嘛”，然后所有瓜子瓤就都进了孙天伟的嘴巴……
始终透明状态的、被这三个小孩儿无视的孟浮生禁不住伸出手在低着头的项凯脑袋上摸了摸。
然而手轻易便穿了过去，孟浮生的手顿住，一时不知道到底虚幻的是自己，还是他们才是清晰投射出来的“海市蜃楼”……
孟浮生看着自己稚嫩的手心，心里某个角落悄悄地想，自己会不会……已经死了？难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是自己死前最后所回忆的画面吗？
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孟浮生时刻等待着眼前的幻境消失。
然而时间始终不紧不慢的走着，孟浮生看着他们一直到傍晚时孙天伟的姥姥回来。项凯起身说回家，孙天伟留他吃饭，他没同意，闷头就开门走了。
令孟浮生感到诧异的是，当项凯往外走的时候，自己一下子被什么牵住了一样，直接被带着飘到了项凯身后。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项凯的后背，完全的不明状况。
项凯一路走得很沉默，孤寂的脚步声哒哒哒的顺着小路延伸，偶尔能听见隐约几声狗叫夹杂其间。
看起来走得迅疾的项凯忽然毫无预兆的停住了脚步，然后他猛地回头。
孟浮生沉默的定在原地，视线穿过虚空，落在项凯的眼上。
只见原本脸色彷徨的项凯忽然神色亮了起来，他似是不敢确定般，困惑的轻唤，“……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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