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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狄仁杰一行是隔了一天才知道林乐心离开感业寺的消息，毕竟她实在只是一个无关的人，离不离开也没要紧的关联。
狄仁杰是带着取笑的意思告诉王元芳这则他从李婉青处得知的消息的。王元芳坐在桌前，挂了琉璃珠扇坠的折扇稳稳当当摆在桌面上。狄仁杰走过去，开门见山说道：“林姑娘离开感业寺了。”
王元芳一瞬间抬起头，看着他有些怔忪，像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狄仁杰见他如此，瞬时有些后悔加狐疑：短短几天而已，该不用这样吧。
王元芳却已经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失态之人根本不是他，抓起桌上折扇握在手里，说：“我知道。”
狄仁杰意外了：“你知道？”
是的，他知道。因她离开那日，他在。
他只是去散步，夕辉晚照的光景里，突然印出她的身影。她似是在想着什么，想的入神，在他前面不远处走过也没看到。他就看着她走过去，想起来唤她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跟上了她的脚步，然后发现，她是向感业寺山门的方向走。他没料到她是要离开，只是见她孑然站在寺院门前，神情略带茫然恐慌的望向顺山势而下的青石板路。这是下山的唯一一条路，她却像是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而当她真的踏上这条路走出他的视线，他醒悟，他也不知道这看起来只有一个方向的路途，会将她带去哪。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空。像是他以为他手中是抓着什么东西的，可当张开掌心，却空空如也。他不知道期待着什么，也就谈不上失去，可心上奇异的留了一处空白。
淡金色的光散下来，为整个天地披上璀璨的外衣，他被这光华晃了眼。
送别而返的慧园师太看到他，屈身道了一声佛，说：“有缘而来，无缘而去。王施主，请珍重。”
他醒过来。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堂堂国舅爷。他没有忘记维持该有的风骨气度，弯下去的腰身一如既往的疏离而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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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林乐心正跪在屠龙堂阴沉紧绷的地宫大殿中，心情沉重如铁，双手触及膝盖下的地面，坚硬冰凉，她简直怀疑自己触摸到的是一扇随时会塌陷的死亡之门，心头当真像怀揣着小鹿，七上八下，惶惶然不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并不知道京城四少之首的王公子正因为自己，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思想的升华。
空旷的大殿内忽闪着跳动的烛光，东南西北四角分别耸立着高大巍峨的鎏金石柱。被厚重的黄金面具遮去半张脸的屠龙堂堂主，始终沉默的坐在主位上。
空气凝结了，林乐心觉得高悬在Boss座位顶上的那只黄金雕琢，无比逼真的展翅雄鹰，随时会一跃而下将她撕成碎片。
冷香，和另外两个蓝衣精灵——红梅、尺素，静立一旁，相同服饰，相似的五官眉眼间皆有焦急神色，但端坐主位上的人不开口，她们不敢有分毫逾越。
又过了一刻钟，林乐心估摸着，就算Boss不杀她，她也要被自己心里一刻不停的各种恐怖想象吓死了。
终于，高高在上掌控着她生死的人开口了：“失了武功？”短短一个问句。黄金面具遮挡了脸上神情，语气也辨不出喜怒。
林乐心身体俯的更低，如同一株被狂风碾压的秋草，干枯的腰身随时都会折断。“属下……无能。”
她也真是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遣词用句，及时悬崖勒马将“该死”，改成了“无能”。主上邪魅狂狷，万一她委婉的一句“属下该死”，被他轻飘飘对上一句“那下去领了吧”，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事实证明林乐心完全杞人忧天，外加自欺欺人，Boss如果要砍人，肯定不是遣词用句能挡得住的。
主上淡淡道：“屠龙堂不留无能之人。”
“……”完了！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早知道还不如留在感业寺，还能苟且偷生到毒发再死。
冷香、红梅、尺素扑通扑通扑通全跪下了：“主上息怒！！”
冷香道：“主上，蕊寒只是受伤致武功暂失，并未伤及经脉，相信修养数月定能恢复！”
红梅接口道：“是啊，主上。请主上看在蕊寒一直对主上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蕊寒这次！”
尺素接着道：“主上，蕊寒本就不以武功见长，但她的谋略得主上亲自调/教，远非我三人可比。请主上三思！”
林乐心已经恢复过来，知道Boss这话并不是真的要杀自己，多半是恩威并施之类。三个精灵的话却让她再次心惊肉跳——冷香，我的武功修养多少月也恢复不了了！红梅，我已经没有对主上的耿耿忠心了。尺素，谋略……我哪有什么谋略啊？！
Boss终于松口：“先说说感业寺之事吧。”
林乐心微一抬头，觑见Boss面具下的一双鹰目，忙低头敛了敛神，收在袖中的手还有些颤抖。她努力控制自己，使说出口的话不至发颤：“李治以进香礼佛之名到感业寺，而李治一行到达感业寺的当夜即发生命案，跟随在侧的大臣相继被杀，大家都传是天王复仇杀人，寺内人心惶惶……”
突然被打断：“这些消息左使都已带回。你还查到什么？”
林乐心立刻噤声。她只见过一次天子，就是在感业寺回答王元芳的提问，那时李治被一众大臣环绕，她没感觉到任何传说中的帝王之气。而现在，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上位者的气场威压，轻轻的一句质疑便如钝器一样敲击在人头顶，振聋发聩。
她知道所有的细节，但是现在心悬紧绷，她根本无法思考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端然坐在高位上的Boss看起来耐心十足，也不催促，两手稳稳的扶在腿上，似是在闭目养神，林乐心却已经急出了一头冷汗。
右侧衣角一沉，余光瞄到是冷香拽了她裙摆偷偷做手势催促。一咬牙，林乐心说道：“启禀主上，属下因为腿伤行动不便查探到的消息不多，但无意中曾听到两位已死的大臣说到过二十年前被送入感业寺的妃子一事。只有王室中人去世，宫中没有子嗣的嫔妃才会被送入寺院或道观。而二十年前，即贞观元年，王室中只有一人去世，就是当时的皇太子……”
说到这里林乐心及时停了下来，前太子李建成是Boss的爹，她估计不能直呼名讳。
这些事随着狄仁杰解开杀人谜团，Boss应该都会知道，当时观剧时唯一迷惑的是李婉青和Boss的关系，算起来李婉青应该是Boss的亲妹妹，如果能够收归屠龙堂绝对是屠龙的一把好刀。但是没有，直到剧终Boss和他这个妹妹没有任何牵连，两人连见都没见过。
现在林乐心倒是想起来了，因为狄仁杰刻意隐瞒了李婉青的身份，除了他和王元芳，还有童梦瑶、二宝四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李婉青的身世。屠龙Boss恐怕也不知道。
李婉青是Boss的妹妹，那婉青的母亲慧园师太应该算是Boss的小妈……小妈什么的，听起来跟屠龙堂的冰冷气质好违和。o(╯□╰)o
慧园师太的身份是在案件告破之后，也可以说是到死才揭开的。那如果林乐心现在就剧透了慧园师太的身份呢？Boss会不会插手？或者说会不会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理出手救下师太？何况认真来说，两人算是一家人，慧园师太本就是为前太子李建成一家报仇。
林乐心掀眼瞄了瞄，Boss还在兀自沉吟，估计是勾起了伤心往事。历来政权的争夺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也必然伴随着数不清的流血杀戮。历史上死于“玄武门之变”的前太子李建成的五个幼子全部被残忍杀害，其中就包括现在高坐主位之上的大Boss，安陆王李承道。
Boss不出声，林乐心自然不敢打扰。
良久，从头顶传来Boss的声音，问道：“还查出什么？”
林乐心谨慎的答道：“属下回来前查到死去的赵双全以及欧阳昊天曾是太子的部下，但在玄武门一役中突然临阵倒戈，背叛太子，将太子府拱手交出，此后二人以此功勋成为李世民的亲信。当年奉李世民之命护送太子遗孀到感业寺之人也是他们。”
Boss说道：“如此看来，‘天王复仇’是为了武德九年的血案啊。”
林乐心赶忙拍马：“主上英明。”
“可查出凶手是谁？”
林乐心不说实话：“凶手计划极为周详，又利用‘天王复仇’作为掩护，连杀两人未留任何蛛丝马迹。反而搅得寺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没有任何人能在杀人后将踪迹完全抹除，没发现蛛丝马迹的是你的眼睛，而不是它不存在。”
林乐心：“……主上……教训的是。”我又不是狄仁杰，专长了一双发现真相的眼睛。用力握了握袖兜中的几粒碎银，终是沉声说道，“但属下发现……感业寺的慧园师太，她的腿疾居然是装的，而且像是身怀武功，且武功还不弱。”
这个提示够了吧。
果然，Boss沉吟半晌，吩咐道：“冷香，飞鸽传书！”
想是感业寺除了她这个蕊寒，还留有屠龙堂的其他暗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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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存稿还剩十几章，你们觉得是存稿光之前日更，然后大家一起裸奔？还是细水长流，每周两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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