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斑马

　　她震惊地回过头，他却并不看她，眼神冷峻地继续说：“杀了她以后，我把尸体扔在了这里。这里鲜有人迹，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所作所为。我没有对尸体进行任何的整理收拾，我对她毫无愧疚感，任她破衫褴褛衣不蔽体，因为她和这里的乱石垃圾一样，也是任我丢弃的垃圾。可是为什么是这里？选择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程珂明白过来，原来周楚是在将自己想象成凶手，站在凶手的角度上来思考问题。她环顾四周，开始思考他的问题。
　　为什么是这里呢？这里没有人会来，头上经过的车辆也不会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光对于抛尸这个环节来说，还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一般凶手选择抛尸地点的时候，都会选择尽量让尸体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比如沉浸水中，埋进土里等。这里对于掩藏尸体踪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而且尸体也没有被掩埋或隐藏，她就这样大剌剌地被放在这里，任何人经过都会看到她。
　　难道是凶手故意要让尸体被发现？可是万一要是没有人来这里呢？那凶手的目的岂不是又达不成了？
　　程珂想着想着，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写一篇稿子的时候，曾经查询过进出宁市的各条高速公路的相关事宜。她记得每月的15号，高速公路管理局会对现在在我上方的这一段高速公路进行定期检查。
　　她跑到车上，翻出档案，果然上面记载着报案人是来检查道路的技术人员。
　　果然是这样！凶手故意把尸体放在这里，保证能掩人耳目的同时，又确保了一定会有人来发现她。
　　她连忙跑回周楚身边，想把这个发现告诉他。
　　可是周楚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他依旧在自言自语中：
　　“我把尸体扔在这，她很快就会被发现，因为每月15号，会有公路检查人员来这一带勘察。为什么我不把尸体掩埋，或扔到更隐蔽的地方？因为我就是要让她被尽快发现。我要让警方知道，他们做了一件蠢事。我才是四一七案件的真凶。我在挑衅警方，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愚蠢地冤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而我，依旧在他们无法看到的地方，做着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或者我是冯邻涛的崇拜者，我要做这一切来向死去的他致敬。我要重现他的辉煌，让他虽死不灭，成为永远的经典。可是我做得太完美了，为什么可以这么完美？警方没有对外公布的一些细节，比如铁钉和银针的大小材质，我为什么都完全做到了一致？
　　因为我本就了解一切细节。所以即便我不是四一七的凶手，我是模仿作案，我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模仿者，我以某种方式知道了所有内情。这种方式是什么？”
　　他锁眉立在风中。肃萧的秋风夹带着细沙，吹得程珂脸上有些疼。
　　“或者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十一五案件的凶手和冯邻涛是共同犯罪，他们一起做了前面七起案子。冯邻涛被捕后，这个人就逃到了宁市，继续作案。”程珂在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楚从角色模拟中出来，看着程珂，也不言语，好像在快速地思考什么。程珂便也看着他，思考着自己提出的可能性有没有可能。
　　“走吧。跟上。”周楚蓦然打破现场强大的思维磁场，转身就走。
　　程珂连忙快步跟上。
　　“接下来去哪？”上车以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大神果然是大神。
　　“去吃饭。你不饿吗？”周楚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回头看着她说。
　　什么？吃饭？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吃饭？程珂自己笔下的那些警察和侦探，那可是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是完全没有吃饭这个日常的。以至于连她这个作者都常常跟着他们一起忘了吃饭，吃了这顿忘了下顿。
　　“你觉得会是共同作案吗？”她问道。
　　读书的时候她常常和周楚一起讨论一些课业上的难题，虽然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现在想来，那时多简单多纯洁美好啊。
　　没想到时光一眨眼，现在却要一起讨论血腥的命案。
　　“你先把档案看完。不然很多讨论都是在跟我浪费时间。”周楚手握方向盘，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程珂想要大讨论特讨论一番的蓬勃意愿。
　　“哦。”程珂老实地坐好，看着窗外。
　　她想起以前周楚也经常这个语气对她说话。
　　“你要先把题目看清楚啊。你题目都没看清还硬要跟我争辩，你真的很浪费我时间。”
　　那时她一定会奋起反抗，把自己的理由一条条列出来，跟他争个高下。现在却是一点气焰都不敢燃起来了。
　　她以为他们会回警局，但车进入市区后，前进的方向完全和警局相反。
　　她也没问他要去哪，任他一路向前开。
　　谁知，周楚竟然带她回了家！
　　她抱着档案站在玄关处，整个人还是有点懵，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什么情况？这还只是他们重遇后的第二面啊！她现在怎么会在他家了？
　　事情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在程珂站着发懵的时候，周楚已经换了拖鞋，伸手接过程珂抱着的档案，径自向内走去。
　　程珂低头，地上还有一双白色的拖鞋。看上去很柔软。
　　她穿着小西借她的高跟鞋，看着地上的拖鞋，感觉它充满了诱惑。小西的鞋子，跟虽并不怎么高，但对她这个常年在家趿拉着拖鞋不怎么出门的人来说，穿着走了一早上，脚底真是痛得很。
　　“还不进来？”房内传来周楚的声音。
　　“哦哦，来了。”程珂连忙脱掉鞋子，穿上拖鞋。
　　整个脚掌着地的瞬间，她忍不住无声地用嘴型 “woo~”了一下，然后拉拉衣摆，拘谨地朝内走去。
　　周楚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依旧显得挺拔修长。
　　他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左手松领带，右手将茶几上的档案分成两叠。
　　程珂就感觉很束手束脚地在旁站着。
　　他家，很明亮，很干净。像他的车一样干净。干净得简直不像一个独居男人的家该有的样子。东西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光滑的地面上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简直可以在上面照出自己的脸。程珂想起自己家，感觉今天回去应该要把地稍微拖一下了。
　　“中午就在我家随便吃点吧。你要吃什么？”他抬起头，嘴角带着浅笑，一派随和的样子。
　　“啊？啊，什么都行。”程珂本来就觉得很拘谨，他一问她午饭要吃什么，惊到的同时，她简直窘迫地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好了。
　　“那你就坐这看资料吧。我去做饭。”
　　“哦哦，好。”程珂老实巴交地走过去，抱起其中一叠档案。
　　只坐了半个屁股在沙发上。
　　周楚也不看她，直接走去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程珂正低头看着，周楚又从厨房出来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后，又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程珂看着眼前这一杯温水，简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她做的一个美梦了。
　　什么情况？她现在竟然正坐在周楚家的沙发上！他竟然不仅给她倒水喝，他现在，就在此时此刻，竟然还在厨房里给她做饭！
　　简直太像个梦了！
　　她强行令自己从震惊、狂喜、惶恐、难以置信等一系列浪潮中镇静下来，认真看档案。
　　一遍看完以后，她抬头环顾四周，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
　　鼻子已经可以嗅到来自厨房的香气。她想去厨房帮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肯定是帮倒忙。
　　只好低头再看一遍档案。
　　看到一半，周楚从厨房探出头说：“可以吃饭了。”
　　程珂连忙起身跑过去，帮着他拿碗筷。
　　桌上有简单的四菜一汤。散发着热气和香味。
　　程珂想起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吃外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吃一顿正常的了。不知怎么，心中就冒出一种温馨安定的感觉。
　　程珂慢慢地吃着饭，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线索：“那个，我看过档案后，觉得冯邻涛和人合伙犯罪的可能性比较小。警察去走访他邻……”
　　“程珂。”周楚看着她，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什么？”
　　“你可以拒绝的。”他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她。
　　“什么？”程珂感觉自己的心一抖。
　　“你可以拒绝我，然后忘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重新过你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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