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见鬼了？

　　第十一章

　　这年的六月，下了许多场雨，这座城市笼在淡淡烟雨里，很安静。

　　唐宋走后的一个月，林沈在宠物店买了一只金毛，每天傍晚带它出去散步，偶尔会遇到楼下[Dawn]的那对夫夫，就一起走走，说说笑笑，也不算难过。
　　他和顾南逐渐熟稔，经常去甜品店和他聊天，店里的哈士奇很喜欢金毛，两只汪聚在一起很闹腾，顾南总是会坐在柜台后面看它们闹，然后就问：“诶，你觉着我们哟哈怎么样？”

　　林沈没反应过来。
　　哈士奇真·主人秦勉在旁边笑：“顾南南，你真毛病。”
　　顾南摸摸鼻子，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家金毛叫什么？”
　　林沈摇摇头，笑容很柔和：“它……还没有名字，因为我在等一个人，金毛的名字，我想等他回来后，和他一起取。”

　　之后这个话题没再继续，只是临走的时候，顾南送给他一盒小饼干。他带回家，和金毛一起边看电视边吃，吃到最后，看到盒子底部写着一行字，和当初那张名片后的一模一样。
　　你会拥有最美好的明天。
　　林沈就笑笑，把盒子收起来，神情温柔。

　　其实有时候，等待的日子也不心酸。

　　昼去夜消，天气慢慢凉了下来。
　　这年的八月，林沈请了长假，带着金毛一起回了家。林父林母很惊喜，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许久，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结婚。
　　林沈只是笑，很安静的样子。
　　林母说着，声音就慢慢小了起来：“林林啊，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母的表情开始有些小心翼翼：“你喜欢的人，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林沈微微一笑：“他是……很温柔的人，笑起来很暖，眼睛很好看，总是有很浅的光，他……”

　　他每天会笑着对我说早安，会做很好吃的东西给我吃，脾气很好，偶尔有点霸道爱戏弄人，但骨子里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他有时候有点小心眼，很爱吃醋，喜欢买很多一模一样的东西，把我旧的东西悄悄丢掉，又害怕我生气，躲在一边看着我，看到我不生气，就会笑得很温柔。
　　他其实不爱吃甜食，但是我喜欢，所以他就经常做。他还专门买了甜食食谱，每天在美食论坛上跟一群妈妈交流经验，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都知道，真的。
　　我有时候会加班，无论多晚，他都会等着我，给我留灯。走到楼下，离得很远，我能看到那点光，上楼后，只要走到门口，门就会被打开，他站在门口，笑得很好看，对我说，欢迎回家。
　　他特别认真的说想陪我慢慢老去，想和我在阳台种满花，养一只狗，去很多地方，拍很多照片，老去以后就看着那些照片，想一想，这一生，多么好。
　　他……

　　话说到最后，林沈低下头。
　　“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

　　四周很静。
　　他抬起头，看到面前林父林母脸上满是无措和惊讶。
　　林沈眼眸动了动，突然觉着有些热，他抬起手触摸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他哭了。
　　可林沈不觉得自己苦，也不觉得心酸。
　　他笑一笑，伸手胡乱擦擦脸，看着林父林母：“爸，妈，你看，很好，对不对？”

　　睫毛还沾着水光，笑起来，在旁人眼里莫名觉得凄苦。
　　林父没说话，林母先红了眼睛：“对，特别好。”
　　林沈眼睛弯出轻缓的弧度，瞳孔内水光映着光点，在那么一瞬间，暖到极致。
　　林母怔怔看着他，许久，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脸上有过这么暖的表情了。

　　一瞬间更是心酸。
　　林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在旁人眼中一直乖巧安静的孩子，突然就有些想哭。
　　谁都没她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也就没人比她更明白，林沈这么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而就算到了现在，林沈明明不算好过，却还是用很柔软的神情看着她，说：“我过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这下，连旁边站着的林父眼神都有些苦，满心酸涩，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晚他们沉默了很久，到最后，林母强行将眼角的红色抑制下去，看着林沈安静的脸，犹豫许久，最终开了口：“林林，你喜欢的人，是许江婚礼时跟你一起来的人吗？”
　　林沈愣了愣，沉默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接下来就是更加久的沉默。
　　林沈低着头，内心觉得很乱，又有种一切付诸于口之后的平静，说起来五味杂陈。他不敢抬头去看父母的表情，手指紧紧攒起，眼眸低垂。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觉得眼睛有些涩，才听到面前的林父用很沉的声音开了口。
　　“有时间的话，就把他带回家，给我和你妈看看吧……”

　　林沈怔怔抬起头，鼻子突然就有些酸。
　　林父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闪过些柔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生活。”
　　在他身边，林母眼睛刚才才消散下去的红色又布了上来，他就这么红着眼睛看着林沈，许久，说：“不要委屈了自己，无论如何，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好好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这四个字说了许多次，像是在安慰林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而林沈一双眼睛，早已经红的不像话。
　　一家人这晚上聊了很久，一字一句，都是柔软的心。
　　温柔的人，日子总不会太难过。

　　在家里待了一个月，九月伊始，林沈带着金毛和一堆家里塞的东西回了公寓。
　　一个月不打理，屋子里落了薄薄一层灰，林沈拧了抹布打扫卫生，想到之前他第一次见到唐宋的时候，已经三个月没来过这间屋子，可那时候屋子里干净整洁，特别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
　　林沈愣了愣，在已经被打扫的差不多的屋子里环视一圈，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他从前把这里当作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个人，会给他做很好吃的饭菜，会在他晚归的时候为他留灯，再晚也要等他回家，说一句，欢迎回家。

　　没了唐宋的地方，不是家。
　　林沈沉默了许久，在一切通透的瞬间，眼睛就不可抑制模糊起来。

　　想他，特别想他。
　　唐宋，这次换我为你留灯，你究竟什么时候回家？

　　等到外面雨下了许多次，枝头绿色斑驳，树叶破碎后覆上冬雪，鞭炮声过后，就是一年。
　　这年林沈公司繁忙，年假并没几天，回家陪父母过了初三，就被无数电话叫回公司，一忙就是三个月。
　　忙碌的时候时光总是过的飞快，早出晚归，回来有时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
　　可无论多么累，林沈晚上总会拿出手机看唐宋之前写过的东西，看着看着，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然后慢慢的，就捂住眼睛。
　　心情如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五月的时候，林沈住的小区下面建了新的花园，金毛很喜欢那个地方。此时公司的繁忙季也过了，他每天傍晚都会带着金毛出去溜一圈，回来后在阳台浇浇花，做下饭，之后刷了碗，就和金毛一起窝在沙发看电视，随意换个频道，什么都无所谓。
　　他做饭的手艺越发精湛，越来越像，唐宋做出来的味道。
　　后来他去了[Dawn]，跟着孟玺学会了之前他第一次买的蛋糕，在家里尝试了许多次，也没能做出那种温暖人心的味道。
　　顾南总是浅笑着说不要着急。
　　林沈这时候总是会沉默，而后笑笑，很淡的样子。

　　日历上的红色圈圈越来越多，等到旧的一页被撕下，六月便到了。
　　唐宋离去时，是去年的六月。
　　一年之期已近，林沈开始整晚失眠，金毛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睁着眼睛，林沈睡不着，就开始给金毛将故事，说他和唐宋第一次遇到时候的模样，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说唐宋的小心眼和霸道，还有看着他时特别暖的眼光。
　　有些甜，有些酸，又有些涩，和在一起总归也不算难过。
　　到最后，林沈抱住金毛的脖子，轻声说一句：“你要记住，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唐宋。等他回来时，你要很友好的上去对他握手，知不知道？”
　　金毛很温顺的汪一声，林沈就笑起来，特别好看。

　　日子到底留不住，须臾之间，就到了中旬。
　　玄关处的灯整夜开着，林沈也每日在都会沙发上等到睡着，等不到也不失望，日日夜夜，周而复始。
　　这日家里冰箱空了，狗粮也呈随时告罄的状态，林沈带着金毛一起去了外面的超市，一去就是两个小时。
　　回来的时候下起了雨，一人一汪拿着购物袋急匆匆朝家里赶，上了楼，林沈向前几步，突然愣住了。
　　然后，低垂着的手就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这年的风很轻，云很淡，日子温柔。
　　城市依旧安静，眉眼平和的人静静抬眸，站在他面前的人有着最温暖的笑容，声音沉稳。
　　“我回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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