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唉……为什么明明是寒假却非要在这里上补习班啊……”

　　听见龙贵用“仿佛上补习班的是自己”一样情真意切的口吻埋怨着开口，织姬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顺手带上了教室的门。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然而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和窗户上氤氲的雾气，才觉得其实这个冬天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补习班的下课铃早已响过，本来假期中的校园就缺乏活力，现在就连为数不多的户外社团也因为天气预报中即将到来的大降雪而停止了活动。

　　“呐，织姬，今晚要来我家住吗？因为天气很糟糕的样子……”

　　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龙贵觉得织姬一个人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诶？不用啦，只是下雪而已，无敌金刚女超人井上织姬绝对应付得来！哈哈～”

　　虽是少见的严寒，可河川却没有冻结，只是水流看上去变成了一片幽深的墨色。

　　每每走到这里便是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真的不用吗？那，你晚上一定关好门窗，有事打我电话啊。”

　　看着织姬自信满满的笑容，龙贵隐忍着没有告诉织姬步入冬季以来她似乎元气过了头。

　　“嗯！放心吧！”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的声音穿过羊毛织物，一半成了水汽，另一半也变得模糊不清。“……谢谢你呐，龙贵。”

　　用力的挥手道别，直到龙贵转身离开。

　　织姬站在路口等红绿灯的稀疏人群里，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不宽的马路对面那个清瘦的身影。无论是戴着眼镜衣着整齐的中年上班族，还是不停的发着邮件的女高中生，抑或是拎着满满超市袋子的居家妇女，没有人注意。

　　[黑色细碎的短发，头上半边覆盖着惨白的形状奇特的骨骼。]

　　马路这一边只剩下织姬还没有挪动脚步，身边的人早已穿过马路很快便没了踪迹。

　　[白色衣裤，玄色腰带，旁边是青色刀鞘的刀。]

　　缓慢的抬起脚，踏上斑马线，眼睛始终紧盯着脚下的地面。

　　[灰白的皮肤，冰冷的表情，两颊流淌着仿佛泪痕的印记。]

　　因为绿灯的闪烁而不得已加快步伐，鼓起勇气微微抬眼，却因小小的诧异而未能收住脚步。

　　[瞳色是……祖母绿啊……]

　　就这样不期然地撞进那个胸膛，然后穿过了他有点冰凉的身体。

　　[……今天又见面了呐。幽灵先生……]

　　井上织姬，15岁人类女性，空座高中高一学生。

　　年幼时父母双亡，后来唯一的哥哥也死于车祸，现独居于空座町。

　　爱好是MR. Donuts的甜点和自己做各种料理。

　　曾暗恋同班同学黑崎一护，但至今没有交过男朋友。

　　目前为止，没有在家里招待幽灵的经验。

　　窗外的天色越发阴沉，颇有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压迫感，有点喘不过气。

　　不大的房间里，家具摆设都极为简单，室内的温度也似乎并不比外边高出多少，茶几上冒着气的热可可仿佛成了房间里的唯一热源。

　　井上织姬跪坐在茶几前的软垫里，正咬着嘴唇拿不定注意是否应该告诉靠在门边的幽灵先生自己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同于以往的冒冒失失，采用了一个略微委婉的方法，织姬又拿出一只杯子，倒了第二杯这种温暖甜腻的饮料。

　　“呐，”终于忍不住打破僵持的气氛，织姬扭头瞄向门口安静的青年，“幽灵先生你也坐下来喝点东西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应该是入冬以来吧，他就经常在她身边出现。

　　比如，她上补习班的时候，他就坐在教室的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如果她被老师叫到黑板前解题，他就淡淡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脸。

　　再比如，和龙贵一同回家的路上，他必然会一路跟着自己，直到掏出门钥匙开门进屋他才消失于她的视野。

　　就连去MR. Donuts买点心他也目不转睛地认真看着，说他认真，是因为织姬总觉得他像是在记住她喜欢的品种与口味。

　　虽然这样的举动有点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是变态跟踪狂——如果告诉千鹤的话她肯定会这么说，但是，织姬并不讨厌。

　　她不讨厌他跟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黑发青年缓步走到茶几边坐定，对于那杯为他准备的冬日热饮却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织姬挠了挠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因为窘迫而双颊微微泛红。

　　[不喜欢啊……可是我也不知道幽灵喜欢喝什么啊怎么办……]

　　“啊呀，我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呢，幽灵先生能喝的大概就只有这个了吧……要不我去准备番茄汁配草莓牛奶……”

　　“安静点，女人。”

　　冷冽的嗓音从刚刚还紧抿的薄唇里发出来，于是屋子里就下起了雪。

　　这样的错觉。

　　明知是错觉，却不可逃避地感到眼前的青年和他清冷的话语变成纷纷扬扬的薄雪将她掩埋，在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之后又化成一滩雪水，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织姬的眼前有点模糊，她甩了甩头将之归结于可可热腾腾的蒸汽熏伤了她的眼。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厚厚的云层昭示着这注定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

　　织姬摄于他翠绿得宛如恶魔般完美的眼瞳，乖巧地闭上了嘴，不再提关于饮料的蠢话，准备起身打开电灯。

　　然而手腕一凉，身体被轻轻扯住的同时听到了他的声音。

　　“还有，别叫我该死的‘幽灵先生’，叫我乌尔奇奥拉。”

　　湖水绿的眼瞳，腕间传来的紧箍的触感，像是，要把她拉入那一鸿碧潭。

　　[乌尔奇奥拉……？外、外国人？！]

　　织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脑海里拼命想着“请把手放开可以吗”用英文该怎么讲，说出来的却是英国人绝对听不懂的日英混合式语言。

　　“那个……Mr.乌、乌尔齐奥拉，would you please 放、放……”

　　蹩脚的英文说到这里，腕上的手却毫无预警地松开了，只剩下他残留的冰凉体温。

　　一时间好像忘了自己起身是要做什么，织姬就那么呆愣地站在那里，直到她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他的脸。

　　于是，笨手笨脚地扑到墙壁上，开始寻找那不起眼的电灯开关。

　　啪。

　　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只是平常必定要先闪过几次才会亮的电灯没有丝毫反应。

　　啪、啪。

　　像是偏要捉弄她，房间彻底陷入了昏暗，连声音似乎都不肯造访，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诶……不会吧……”

　　一脸沮丧地正想开口，却猛然想起电费已经欠了很久仍旧没有缴，织姬只好把下面“居然停电了”的抱怨吞进肚里。

　　然后，冲着乌尔奇奥拉傻乎乎地讪笑。

　　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窗外的街灯适时地亮了。

　　白炽灯的灯泡发出有点刺眼的光芒。

　　一直是喜欢橙色灯光的，像某人的发色，柔和的光线中，周围的事物也变得温暖起来。

　　而白亮耀眼的冷光，虽然照得更亮、范围更广，却让人想追随又不敢直视。

　　不过虽没有橙色路灯暧昧的光晕，白色的灯光却正好把漆黑的房间照亮。

　　同时，也让织姬清楚地看到，窗外，已经飘起了雪。

　　“那个……家里停电了呢……连蜡烛什么的也没有……”

　　织姬低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只知道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自己绝对会窒息在乌尔奇奥拉的目光里。

　　“……我不介意。”

　　再次冷冷地开口，但并不像是在说客套话的样子。

　　[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啊……]

　　织姬只好再次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闷出一句“原来乌尔奇奥拉先生会说日语啊”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接下来是难堪的沉默。

　　乌尔奇奥拉收回游移在织姬脸庞上的目光，将视线转移到了那杯热可可上，好像突然对这杯东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像是从混浊的云层中凭空变出来，在强风乍起的夜晚将这座城市席卷成一片灰白。

　　源源不断的雪，为了要把一切掩埋。

　　……但是，会融化吧？

　　落在冰冷刀锋上的雪，也会因为沾染了温暖的血液而融化吧？

　　没来由的一阵悲哀袭来，织姬紧紧捂住了略微疼痛的胸口，坐到茶几前。

　　“乌尔奇奥拉先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幽灵呢。”

　　“……是么。”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乌尔奇奥拉先生是因为什么事而无法成佛呢？”

　　缓缓抬起翡翠绿色的眼眸，借着路灯的光芒看清了她略带疑惑的脸。

　　“为了……一个愚蠢的人类女人。”

　　愚蠢，人类，女人。

　　织姬不大开窍的脑袋一时无法明白乌尔奇奥拉这句话的重点是放在哪一个词上。

　　“那个……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吧？”双手握住杯子，身体前倾，织姬异于常人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眼中的放出的光芒璨如繁星。

　　“传说中仙女沐浴的时候，飞天的羽衣被爱慕者偷偷拿走，于是只能留在人间……乌尔奇奥拉先生也是这样的吧？”

　　因为迷糊的人类少女的无心过失而无法升天，只能命中注定地与之纠缠一生……

　　沉醉在自己为乌尔奇奥拉编织的美好恋情的幻想里，如果织姬此刻注意到乌尔奇奥拉的脸，那么她绝对会以为这个幽灵迟迟不肯成佛，是要先杀了那个女孩报仇雪恨。

　　“停止你的胡言乱语，女人。”

　　“吓？！不、不是这样的吗？那难道说是因为死后仍放不下妻子，然后徘徊人间上演人鬼情未了……？！”

　　絮絮叨叨的话语在跳跃的尾音处戛然而止。

　　站在雪地里抬头，当视线与天空垂直，就看到汹涌而来的雪。

　　会有一种感觉，无数雪花静止在天地间，而掉落的是自己。

　　坠向深不见底的混沌夜空，雪花扑面而来。

　　额头、眼睑、鼻子、还有嘴唇，不停地有冰凉的雪花触碰。

　　忍不住伸出温软的舌舔一舔唇上的雪，化入口中的是沁凉甘露。

　　纠缠的唇舌分开，带着凉意的空气迅速灌入胸腔，耳边响起男人浑厚而清冽的好听嗓音。

　　“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热情。”

　　“……诶？”

　　瞬间出壳的灵魂终于回来，织姬讷讷地摸了摸湿润的嘴唇，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居然主动回应了一个幽灵的吻。

　　“骗、骗人！下午我明明穿透了你的身体……”

　　手腕被紧紧抓住，像是在宣告真实的存在一般，乌尔奇奥拉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来，织姬拼命稳住慌乱的心跳，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脸。

　　温热的掌心被迫在他身上游走，却又像是不受控制。

　　脸颊，脖颈，接着隔着薄薄的衣料，指尖触到了他凹凸的锁骨。

　　继续向下，看似单薄却坚实的胸膛，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

　　然后肌理分明的，是他的腰腹。

　　再向下的话……

　　“够、够了！！我信、我相信！”

　　触电般飞快的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织姬的眼框中竟有泪水打转。

　　“……对不起，吓到你了。”

　　拳头握紧，乌尔奇奥拉万分懊恼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不、不是幽灵先生的错……是我不好，今天……我好奇怪，好、好色情……竟然对幽灵先生做出这种事……”

　　伸手想要擦去她的眼泪，可“她也许讨厌幽灵的触碰”这样的想法又让他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充满尴尬气氛的房间里，渐渐响起的流水前奏声打破难堪的沉寂。

　　手机响了。

　　弓がしなり弾けた焔 夜空を冻らせて

　　凛と苍く别离の诗を恋人を射ち堕とす…

　　“不好意思，我去接电话……”

　　匆匆站起身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织姬跑到玄关翻开手机。

　　来电显示是龙贵。

　　“……喂？龙贵？”

　　电话的另一端传出女孩清晰的声音。

　　“嗯，是我。因为放心不下，所以还是打来了……”

　　“是吗……我、很好呢，家里也很好，让你担心了。”

　　清晰到连软软的鼻音和轻微的吸气也一并传进有泽龙贵的耳朵里。

　　“织姬，你哭了吗？”

　　本来是打算问“你感冒了吗”，可是龙贵看着窗外的雪，不知不觉就问出了这样唐突的话。

　　“诶？！没、没有的事！怎么会哭呢，刚吃了羊羹奶油盖饭，高兴都来不及呢！呵呵，啊，好饱……”

　　“织姬……”

　　“外面的雪很大呢，应该很冷吧？还好家里很暖和……啊，已经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上补习班，龙贵也早点休息吧！”

　　“嗯、嗯……好吧，那么晚安。”

　　[明明就是在哭。]

　　挂断电话，龙贵用宽大的浴巾盖住自己的湿漉漉的头发，顺道连视线也一并遮住。

　　[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是语速变快、声调不自觉的上扬，自己却不知道……跟那家伙一样。]

　　低着头漫无目的地翻着通讯录，刚刚自己口中“那家伙”的名字巧合般地映入眼帘。

　　[是时候了……把冬季里发生的事问清楚。]

　　织姬紧紧握着手机站在黑暗的玄关里，刚刚躲开龙贵，又要回头面对更加让她不知所措的人。

　　想起刚刚羞人的一幕，织姬恨不得现在就打开门冲到外面等那个幽灵男人消失了再回来。可话是这样说，但怎么想也是自己非礼人家，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

　　用力咽了咽根本不存在口水，再用冰凉的手拍拍脸颊降温，织姬鼓起勇气摸着黑轻手轻脚地走回房间里。

　　“乌尔、乌尔奇奥拉先生？”

　　黑发的幽灵正背对着织姬，看上去只有一个模糊阴暗的背影。

　　此刻，他的正拿着矮柜上放置的一个相筐仔细端详。

　　阳光很好，正中央是橘子头，旁边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发女人，然后就是光头、波霸、人妖、小鬼、猩猩、眼镜、刺青男，角落里那个一头茶色长发傻笑得开怀的，就是自己刚刚吻过的女人。

　　“啊，那个是我宝贝的留影～”

　　织姬有点庆幸乌尔奇奥拉终于找了点事情做，而不是只坐在那里沉默的看她。

　　“这个是黑崎同学，他人很好喔！还有露琪亚、恋次君、乱菊小姐……”

　　织姬掰着手指一脸兴奋地挨个介绍照片里奇形怪状的人，完全忘了问乌尔奇奥拉是否愿意听。

　　“他们是什么人？”

　　一眼看到正中央的橘子头死神，乌尔奇奥拉就皱了皱眉头，其他人在他眼中也遭受牵连，变得很不顺眼。

　　“他们呐，是我学校的前辈还有同班同学，都是很酷的人呢。”

　　……蠢女人，这帮垃圾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中生吧……

　　乌尔奇奥拉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没有戳破死神们蹩脚的谎言。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十一点三刻。

　　时间快到了。

　　“雪快停了，我该走了。”

　　“咦？！现、现在？”

　　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她的话，眉宇间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即乌尔奇奥拉走到茶几边端起织姬用过的杯子，喝了一口香甜浓郁的可可。

　　祖母绿的眼瞳锁住织姬开始泛红的脸庞，他吻了吻她的手。

　　“谢谢你的款待。”

　　“等、等一下！”

　　在他旋身离开的一瞬间，织姬拉住的他的衣摆。

　　“我送你……”

　　不知是因为风雪变弱了，还是因为走在前面的男人为自己挡住了冷风，织姬走在雪里并不觉得寒冷，反而看着乌尔奇奥拉的单薄背影心里涌来一阵暖意。

　　“乌尔奇奥拉先生不冷么？”

　　“不冷。”

　　咬了咬嘴唇，织姬终于想起来幽灵是不会觉得冷的，于是握紧了塞在外套口袋里还露出一截的围巾，心里说井上织姬你还是这么不长脑子。

　　“乌尔奇奥拉先生要去哪？”

　　“……去成佛。”

　　“成……佛？那、那个人类女孩呢？”

　　乌尔奇奥拉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离自己几步远、脸色有点苍白的织姬，雪花停落在她的睫毛上，一会便化成水珠润湿了她的眼睛。

　　“会有人照顾她的。”

　　“可是……”

　　“就送到这里吧。”

　　“诶？”

　　突如其来的告别，虽然相识不过几个小时，也知道离别是迟早的事，但织姬还是一时无法消化眼前的幽灵先生就要离开的实事。

　　自己对他还有太多的好奇。

　　“那么……再见。”

　　郑重的语气、包含复杂情绪的眼神、微微颤动的身体，让织姬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于自己的面前。

　　于是大步冲上前，掏出之前塞在口袋里的墨绿色围巾，将它围在了乌尔奇奥拉的脖子上。

　　颜色和他的眸子出奇地相衬。

　　“成佛之后……说不定就会觉得冷了……”

　　攥住围巾末端，织姬将额头贴上他的胸口，眼泪滴入脚下的雪地，融出一个小小的洞。

　　伸出双臂紧紧环住织姬，乌尔奇奥拉低头吻了吻她温暖的茶色头发。

　　然后，轻轻推开她，没等织姬回过神，他已转身没入漆黑的街角。

　　“……井上！”

　　“织姬！”

　　黑崎一护等人赶到的时候，织姬仍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反常态地居然没有笑呵呵地挠挠头然后说“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黑崎同学、龙贵、大家……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沉默。

　　连雪花幽然降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井上……你、想起来了？”

　　黑崎一护第一次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女孩。没办法揉揉她的头顶说没事了，也没有办法深深鞠一躬说下次一定保护你，就连“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也无法说出口。

　　那些已经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就算记忆被修改，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破面、死神、崩玉。

　　冬季的第一场雪，空座町，决战。

　　穿透温暖身体的冰冷刀锋，溅在雪地上宛如红花绽放的血。

　　乌尔奇奥拉浑身鲜血死死挡在她身前说活下去的时候，手里握着崩玉张开双天归盾笼罩天地的时候，自己的心连同六花随着崩玉一起碎裂消散的时候……

　　踏着破裂成碎片的记忆向前走，一步一步走到结局竟是如此黑暗，只有耳畔还回响着渐渐变弱的呼喊声，直至死寂。

　　“……黑崎同学，我已经……死了吧？”

　　早在结束决战的时候就死了吧。

　　“人死亡后灵魂在七天以内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实事，还会照常生活，原来这个传说……居然是真的呢。”

　　现在，我意识到了。

　　“为什么……要在这七天里修改我的记忆？”

　　“……乌尔奇奥拉希望，你在人间最后的记忆是快乐的……”

　　织姬愣了愣，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僵住，随即立即扯动嘴角，哈哈地笑了起来。

　　“啊、啊呀～我成佛之后就会去尸魂界，到时候我们不就能天天见面了吗？”

　　手忙脚乱地揉揉被风吹乱的头发，两只手一时间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说不定我还能考上真央灵术院，和黑崎同学和露琪亚你们一样做死神哦～”

　　鼻子开始发酸，往手心呵一口气，摸摸鼻尖，然后使劲吸气。

　　“还有啊……到了尸魂界，说不定就又能和乌尔奇奥拉先生见面了呢……”

　　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用手抹了一次又一次，可还是泛滥成灾。

　　“谢谢你们……谢谢你……”

　　当一护颤抖着用斩月的刀柄在织姬的额头上盖上通往尸魂界的印记之后，她留下一句“再见”就微笑着消失了，只留下雪地上凌乱的脚印。

　　不远处，一条墨绿色的围巾突然没有了依附，缓缓滑落到雪地里。

　　放晴的夜空南北两端同时划过两道流星。

　　“井上她……会到尸魂界的什么地方？”

　　“不知道。”

　　“她还会保留在现世的记忆么？”

　　“会的。”

　　“为什么不告诉她乌尔奇奥拉这样的破面死后不可能前往尸魂界？”

　　“……一角，你真是个笨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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