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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常氏将菜上桌,并着温了二两米酒,席就可以开了。
可没见哪家的席开得这么静的,一屋子只剩下那孩子吧嗒嘴的声音,间或有常氏“恩人,吃菜”的低唤。想来这常氏是觉着尴尬了,原本有个道士在,还能叙叙恩情话话温凉,现下这局面,太冷了不是,太热了也不是,闷闷坐着,眼里只顾盯你的碗,看看快吃完了就一手抢过去添饭。她的尴尬带累了你,只好埋头苦吃,平日里薄养的一副肠胃也吃不消你这囫囵的吃法,两碗杂饭过后,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却还要抢你的碗,争来抢去,那碗"当啷"一声碎在地上.两人心上一片不详之感当头罩下,常氏干笑几声,连念一气"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你在旁唯唯.
她见你一派惊惶神色,便起身去泡上一壶大叶茶,也是为你打个圆场.你们就在这泡出的袅袅白烟中坐着,喝茶,平静的错觉硬是给你把家的感觉捏出来——这餐饭吃起来就有时候了。
饱食过后,你对主家告声罪,心事重重的要回转了。常氏打把纸灯笼照你到门口。目送你一路过去,直到那纸灯笼的光灭在黑天里她才闭上门。该酬的酬了,该做的也做了大半,她心稍稍安下,这夜总算能合个眼啦……
你打着纸灯笼往回赶。又是一个将深未深夜。秋末冬初,天快快就暗下,原先天边还有一鳔白的,刚走了一段转个弯到了这乱石岗上就跟墨缸泼过一般,黑须须.风又大,把个纸糊灯笼吹得七摇八扭的,路也照不见几分。
前面,风裹了几片纸直扑你门面,一开始还看不分明,也不去理会,只低着头猛赶一气,到后来有一张就这么贴你额头上,怎么也不肯跌脱下来,你只好腾出手胡乱一摸再放到灯笼下一照,鸡皮疙瘩就在你身上发了个繁盛。
什么呢?
冥纸……
这里不是个乱石岗,是座坟场……
白日里和常氏一道赶路时,只顾听她叙道,未加注意。只是这时,前后左右都有了几根新鲜的白幡,迎风招展,桀桀应和风声——还有被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刮来的冥纸,在空中惨白,在光下萤黄。
你心里咬得紧紧的,十七多点儿岁,经了再多人事,遇到这阵势还是会怕的。深深吸口气,你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么一“冲”上了。
“嚓—— 嚓——”
那么空茫的时刻,凭空出来几声脚揸在石子上的声音,你不由自主就来了个扭头。
五个人,在你身后。人高马大的五个人,踏在乱石上却只发出几声细细的“嚓嚓”。眼睛都是暴凸出框的,面上都是血液不畅的青紫色。
你错愕七分,惊吓三分。不太明白他们怎么就在你身后了。神气太不对——平日里也不过是不远不近的盯着,怎么偏挑这么个间隙跟到自己跟前来了?……
越走越近,纸灯笼的微光直照着,不知退避。身后,你影儿茕茕。
不提防,你就见着微光荧荧下,跟前那五人干干净净,连影都没有;不提防,他们团团围上;不提防,你的颈子落在一环青白的掌中;不提防,他们要置你于私邸……
你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提防,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你才明白过来:那晚你把自己卖出去换回的是些什么东西。
它要你命,步步为营。你命如草芥,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命。可你有本能:好死不如赖活。脸已由红转白又转青了,你还在微微挣扎。生天越来越远,还以为举头三尺有神灵呢,谁知最后救你出生天的,却是只小小鬼。
“它”只要你命,你命便是它的好事,为这,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同样命如草芥的一只小小鬼,是向谁借的胆,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股血性?
你悠悠回转,惊魂未定,只道身在黄泉,却突闻耳语
“……小的与公子也是宿缘……今日冒下这大不韪,主子定然不饶……姐也可怜,只我一个亲人……这月初八便是小的殒命之时,烦请公子费心,将头上四根辫绳除下,混黄酒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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