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飞欢 --- 刀剑如梦

作者:一生只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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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颦,为谁瘦,为谁疼?


      夜,无月,几点寒星挂在天边,发出冰冷的光芒。

      梅林旁的小楼,灯火未熄,一道动人的侧影映在窗纸上,是那么美丽,又是那么纤弱。

      已经过去了很久,人影一动不动。

      小楼外面的梧桐树后,立着一条黑影。

      又过去了很久,黑影也一动不动。

      他的手足早已冰冷,鬓发也已被夜露浸湿。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看下去,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那窗户上移开。

      李寻欢做梦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到了魂牵梦萦的人身边,他却只能像个贼一样躲在树后,偷偷看一眼心爱的人的影子。

      “诗音,诗音,我……“

      他的目光中充满着说不出的震惊、伤痛和迷茫。

      白天羽派的人不会不可靠,可是他写的信却没有送到诗音手里。

      他要娶魔教公主的流言又是因何而起?除了白天羽与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并无人知道唐柔的身份。

      除非,除非有人看见了那封信,知道是谁助他解的毒。

      甚至,他又为什么会中毒?有仇家想害他不奇怪,但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他下一种并不直接致死的毒,还丝毫没有牵累其他人?李寻欢并不认为他的仇家中会有人这么好心。

      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然而,脑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浮起一个名字。

      李寻欢痛苦地闭上眼。

      他痴痴地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窗纸上忽然出现了另一条人影。

      人影俯下身,似乎在对那条美丽的人影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两条人影依偎到了一起。

      树后的黑影依然一动不动,似乎已失去了魂魄。

      四更时分,黑沉的夜色下,”梆梆“的敲更声响起。

      永安客栈的大门紧闭。只有门口高挂的灯笼还在寂寞地发出黄光。

      远处,慢慢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垂着头,脚步是那么沉重忧郁,仿佛已走了很远的路,仿佛疲倦得会随时倒下去。

      “少爷。”铁传甲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老远就认出那个他们一直在等的人,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阿飞动作比他更快,转眼间已掠到李寻欢身边。

      李寻欢站住,慢慢抬起头,望着面前神色关切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就这么短短两个时辰,阿飞觉得李寻欢已经变了。

      他的脸色白得像雪,眼睛黑沉沉的恍若两汪深潭。

      原先在他眼中闪烁的某些特别明亮的东西已经永远地死了,那是------对幸福和未来的期许。

      阿飞的心恍如被重重一击,原本到了嘴边的一句“你怎么样”竟问不出口。

      李寻欢怔了片刻,仿佛才认出了他们两个。

      他想笑一下,却没有成功,只是疲倦而抱歉地轻问:“你们一直在这儿等我?”

      铁传甲已经从阿飞嘴里听说发生了什么,显然也觉得现在绝不是问什么的好时机,只柔声道:“少爷,我们把最里边的‘天’字号跨院包了下来,进去吧。”

      不愧是保定城最高级的客栈,跨院环境幽静清雅,房间里陈设精美,素胎花瓶里插了几枝春梅,粉色的花瓣晶莹剔透,暗香浮动,绣被软枕早已熏好,火盆里银丝炭闪着暗红的光。

      三人进了门,谁也没有说话。良久,阿飞挤出了一句:“你,要不要先沐浴? ”

      李寻欢似是突然被惊醒,虚弱地抬起眼睛,嘴角勉力弯了弯,道:“你们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飞的脸色变了,想说什么,却又忽然闭上嘴。

      李寻欢,从不吝于将快乐与人分享,却不是个喜欢让别人分担他的痛苦的人。

      铁传甲已经拉住阿飞的手,低声道:“飞少爷今天跟我睡吧。”带着他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阿飞忽然停下脚步。

      他挣脱了铁传甲的手,回过头定定地望着李寻欢。

      李寻欢并没有觉察到阿飞的目光,他低着头,已经又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阿飞的眼神似乎要再一次燃烧起来,拼命地握紧拳头,还是无法抑制心里的痛楚。

      不是被排拒引起的自尊受伤,而是像正做着美梦的孩子,突然被一鞭子抽醒的惊痛与茫然。

      挣脱了爱情陷阱的阿飞曾经以为,世上没有比“朋友”这两个字更珍贵的东西。

      李寻欢的友情,曾让他热血沸腾,让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让他热泪盈眶,让他崩溃地跌倒在污泥里的时候重新挣扎爬起。

      阿飞以为,没有什么比真正的友情更可靠,只要世上还有李寻欢这样的朋友,他就永远不会失去信心。

      此刻,他却忽然痛楚地认识到,“朋友”这两个字,有时也代表着遥远的、令人无力的距离。

      就像前世,他无知无觉地在林仙儿的隔壁昏睡,而他的朋友,在远处孤单地度过一个个无法入眠的长夜。

      就像此刻,他明明就在李寻欢身边,明知等待他的朋友的将会是什么,却甚至不能握住他的手,给他哪怕一点点安慰。

      他们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却似乎隔着天涯般遥远。

      远得只要这扇门一关起,他就会完全被隔绝在他的天地之外!

      ......

      这一夜,李寻欢心里想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他的房门一直关着,客栈伙计按铁传甲吩咐送来的食盒一直都放在门口没动,却另外要了几坛酒拿了进去。

      阿飞和铁传甲几次想敲门,到底忍耐住了。

      他们这种江湖男儿,本就是骄傲孤独、受伤之后宁愿找个地方独自舔着伤口的孤狼。

      到了午间,李寻欢还没出来,两个人都觉得再也无法等下去,一起来到他房前,铁传甲在门上敲了几下,喊道:“少爷。”

      房里毫无动静。

      铁传甲又重重敲了几下,喊了几声。

      房里还是悄无声息。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变了。阿飞点点头,铁传甲退后一步,大喝一声,猛然一掌击在门上,门栓“啪”一声断了,两人窜了进去。

      房间里一切还是老样子,除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几个空酒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李寻欢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醉了。

      铁传甲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欲将李寻欢抱起,手一碰到李寻欢肩膀,先吓了一跳,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李寻欢身上异乎寻常的热度,赶紧将人扶起一看,李寻欢两眼紧闭,面颊烧得通红,已经昏了过去。

      “飞少爷。“ 铁传甲惶急地叫了一声。

      阿飞虽小,说话做事却异常沉稳,又和李寻欢关系亲密,这一阵相处下来,铁传甲早已不知不觉将他当成了大人。

      阿飞的小脸铁青,抢上来在李寻欢额头上一摸,沉声道:”去找李管家,让他赶紧去请陈老爷子。“

      铁传甲将李寻欢抱到床上,出门狂奔而去。阿飞将李寻欢外衣脱去,小心地把人安置到被褥里,强迫自己沉住气,拧了湿帕子给李寻欢擦脸擦手。

      触手之处皆是火烫,李寻欢呼吸急促,嘴唇烧得起了一层皮,无知无觉地陷在锦被里,面颊似乎一夜之间就干枯了许多,被缎面上的丝光一映,憔悴异常。

      阿飞死死地盯着他,嘴唇抿成了削薄的一条线,刀锋般凌厉。

      他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骨节似乎要破皮而出,猛然一拳,狠狠砸在了墙上。

      ......

      三日后。

      李寻欢高烧终于退去,转成了低热,人却还是昏昏沉沉,中间咳得厉害的时候迷茫地睁了几次眼睛,却总是很快又闭上了,似乎所有的疲惫伤痛一起发作,让他没法儿清醒过来。

      陈老爷子忧心冲冲,那夜他被李全急匆匆请来看诊,给李寻欢诊完脉,惊得几乎跳起。

      李寻欢脉象虚浮之极,乃是恶寒侵袭,风邪由表及里,深入肺腑,又兼急痛攻心,肺卫郁闭,高热不退、剧咳不止、痰带血丝,竟是肺部急性炎症化脓之像,对一般大夫来说就是绝症。

      等到问明李寻欢这一阵饮食起居,得知李寻欢刚从数千里之外赶回,一路劳顿,不仅没好好歇息,还冻了半夜,又什么也没吃喝了无数的酒,陈老爷子已经怒不可遏。

      老太医气得满脸通红,顾不得站在眼前的虬髯大汉形象凶猛,另一个又是才八//九岁的孩子,劈头盖脸骂道:”你们俩是废物吗?他体内有股奇怪的余毒未清,虽无碍性命,却着实虚弱,你们竟让他如此上路。这也罢了,身子差成这样还喝酒挨冻,简直是自己找死。他不爱惜自己的命,你们就由着他的性子糟蹋吗?“

      老爷子越骂越气,手指几乎点到铁传甲鼻子上,铁传甲虎目发红,嘴唇闭得紧紧,垂着头由他骂,阿飞僵立在一旁,小脸没有一丝表情,握成拳头的手掌被指甲刺破了皮,鲜血慢慢濡湿手心,带来阵阵刺痛,他也丝毫感觉不到。

      李全在一旁看不下去,老管家眼角的皱纹又似深了许多,黯然道:”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

      不该怎样,他说不下去,李寻欢为何会急痛攻心,他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

      老管家花白的胡子颤抖,忍不住热泪盈眶。

      陈老爷子看着三个人神色,也骂不下去了,龙啸云中毒镖是他出手救回,只是万料不到其后不久林家小姐竟会决定嫁给此人,当时自己答应诊治只因为病人是小李探花结义兄长,谁知竟是救了一条白眼狼。

      老李探花是他至交,一家子只剩下李寻欢这点骨血。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死了都没脸去见老友。

      老太医心中长叹一声"冤孽" ,提笔开方,此后日日过来问诊,好在他医道精深,这等动辄死人的急症生平见过不知多少,此病虽急虽险,却也难不倒他。

      几帖药下去李寻欢高烧果然退了,但是烧的时间过长,已经伤了肺腑,即使这次病好了,只怕以后也会落下胸痛喘咳的病根儿,劳累受寒就极可能发作。

      老太医摇头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再三嘱托铁传甲和阿飞,今后一定要让李寻欢好好保养,勿使他受凉劳累,忧惧疑虑,练武之人,比常人多了内力护身,若是调养得宜,慢慢能够痊愈也未可知。

      ......

      轻轻的咳嗽声在静夜中响起,听上去有几分凄凉的意味。

      阿飞“唰”地一下抬起头。

      这几天阿飞和铁传甲忙着看顾病人,熬药看火,喂水喂药,擦汗更衣,诸般琐事,再加上满心焦躁郁怒,两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铁传甲本不想让阿飞熬夜,但是阿飞如何睡得稳?铁传甲劝不动他,只好两人轮流守夜。阿飞困得受不了的时候便趴在床边打会儿盹,李寻欢稍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

      李寻欢清黑的眸子缓缓睁开,眼帘茫然眨了几下,这回没有再闭上,而是渐渐恢复了清明,视线转到床边的阿飞身上,诧异地凝滞了片刻,微弱地叫了一声:““阿飞。“

      阿飞起身摸摸他前额,感觉温度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略放下一点心。见李寻欢又闷闷咳了几声,挣扎着想起身,连忙扶他坐起,拿了软垫放在他背后让他靠着,把人安置舒服了才放开手。

      “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寻欢轻轻问。

      阿飞闷闷道:“初九,你病了五天了。”

      “五天? ”李寻欢发了一会儿怔,苦笑了一下,抬手想在阿飞头上摸摸,停顿了一下却又缩了回去:“怎么是你在守着我?不怕过了病气吗?”

      那日他一边沉思一边喝酒,喝着喝着就没了意识,后来就一直懵懵懂懂,身上一会儿热得似火烧,一会儿又冷得像掉进了冰河里,原来竟已病了五天。

      看阿飞尖了一圈的小下巴,就知道这孩子又为他受了多少罪。

      似乎--------他总在连累这个孩子,即使他曾发誓要照顾好他。

      他也曾发誓要好好照顾诗音......

      像是被人当胸猛地踢了一脚,李寻欢眼前发黑,弯下腰重重咳了起来。

      “少爷”,门吱呀一响,铁传甲冲了进来。

      铁传甲这几日自然也没法睡得沉,听到动静当即过来,见李寻欢终于清醒了,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见李寻欢胸膛起伏,咳得几乎气都喘不过来,铁传甲连忙扶他靠在自己手臂上,拍着背替他顺气。

      很久以后,李寻欢才抬起头,喘息着低低道:”让你们担心了。”

      铁传甲呐呐叫了一声“少爷”,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寻欢咳出了一头虚汗,喉咙和胸口都似砂纸磨过一般的疼,也没力气再说什么,向后靠在软垫上,恹恹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却又睁开了,柔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们这几天都很累了,快去睡吧。”

      威猛的汉子望着他憔悴的神色,目中已泛起泪光,心中黯然道:“少爷,你还跟小时候一样,自己受苦的时候也还记挂着别人。可是,若不是为了我,你本不会在路上耽搁那么多时间,也许林小姐就不会嫁给别人。”

      阿飞望着他们没有出声,小小的胸膛却起伏不已,黑沉沉的瞳孔里再一次有风雷隐隐凝聚。

      “你准备怎么办?”

      很久以后,他沉声问。

      李寻欢一震,抬起头看着阿飞。

      阿飞默默地与他对视。

      阿飞澄亮的目光似乎总能看到人心里去,让人没法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即使李寻欢觉得这种事实在不适合拿来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讨论,还是没法敷衍他。

      李寻欢垂下眼睛,心中窒息般的绞痛让他几乎无法说话。

      很久以后,他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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