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似相识

　　我推开门走进去，老板娘立刻走近，笑呤呤地看着我。
　　我回笑：“我找人。”
　　“嘿！赵雪！”我寻声望去，那一桌上人都到齐了。
　　老板娘识相地走开。

　　我找个位坐下，脱下手套，伸出手在桌中间的炉子上烤火。
　　桌上只上了几盘凉菜。
　　“就等你了。”大嗓门的周伟扔下一张牌，说：“黑桃！”
　　“哟，那我可不敢当。”我笑道，“不过我可算不上大牌。”
　　“嘿！真没错！苏青那丫头，面子可真大！”周伟接着说。
　　大家又调笑几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过不片刻，苏青也到了。
　　她仍是那身白衣，围着红艳艳的围巾，脸色苍白，人清瘦了不少。
　　“嗨，小雪。”她微微笑着，对我打招呼。

　　“你这人，吃的饭都到哪儿去了啊？”蔡松华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到她碟子里，“风都能把你吹走了。”他是当时班上超搞怪的人物之一，说出的笑话笑死人不偿命的型。
　　“你不知道现在兴这种身材吗？”李艳劈头回过去。
　　“是吗？”蔡松华怀疑地上下打量李艳，说：“我看不出来。”
　　“找死！”李艳笑着，一筷子打过去，被松华避开。
　　大家都笑开了锅。

　　宴好人好，可终有散的时候。
　　大家各自散场回家，李艳担心地问我：“你行不行啊，小雪？”
　　“没问题，我叫辆的就行了。”我扶着苏青，无所谓地笑笑。
　　席间苏青喝了不少酒。通常我们几个女生都是点到为止，她这次倒好，谦都没谦虚一下，敞开了喝。先还有些神智，可现在自顾自的昏睡过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李艳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啦！自行车你先帮我骑回去吧，我明天再来取。”
　　“嗯，好，路上小心啊。”
　　“放心啦，她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
　　“那几个男生倒是狠，没一个主动说要送的。”李艳恨恨地说。
　　呵，人家结婚的结婚，谈恋爱的谈恋爱，一个不好深怕对方误会，供得跟老爷佛祖似的，整个一个妻管严。他们算是完了。再说，对一个追不上手的女生殷勤，完全是得不到回报的付出。干嘛多此一举？
　　刚毕业时倒是有几个男生追苏青追的勤，可苏青一点点机会都不肯给，久而久之，大家都吓得没胆了，转而又去向其它目标进攻。

　　我轻轻扶着苏青，让她靠在我身上。
　　她脸色因酒的缘固带着些许红晕，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很深。
　　这一年我很少见到她，再接触反而像是陌生人一般。明明心里觉得很熟悉，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别扭。
　　仿佛这一年如一道鸿沟，完全拉开了彼此的感情。我可能在这一年中永远的失去了什么。

　　在的士司机的帮助下，我轻轻把她扶下车，幸好她租的房子是在一楼，不然我可没力气再背她上楼了。
　　手在她包里翻找出钥匙，将之插进锁眼，轻轻扭开门。
　　！！！
　　那是我一生最无法原谅的震惊！
　　痛苦失望背叛悲伤愤怒无力……所有感觉一涌而上，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
　　可我还知道把她扶回床上！

　　墙上，洁白的墙面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照片，贴满了，照片。
　　是的，照片，全是合影。
　　里面有几张是重复的，也有只是单单一张的。
　　他和她的合影！
　　丁然和苏青的合影！
　　我的男朋友和我的好朋友的合影！
　　看看拍摄时间，正是在我和丁然交往时拍的。
　　真是无比的讽刺啊！

　　我心里一片空白，仔细盯着墙上的照片。
　　合影里也有大头贴。
　　他们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做着各种亲密姿势，相拥着，微笑着，望向镜头，眼睛里的光芒是我不熟悉的。
　　我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不知身在何方，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

　　我这是在哪儿啊？
　　不知道呢……好像是同学会才散……
　　散了？之后呢？之后我准备干什么？
　　好像……是要送某个人回家……
　　送谁？
　　不知道呢，想不起来了，送谁呢？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去。
　　的士司机看着我，脸上异样，问我：“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听见自己说，“没事。”
　　“车还坐吗？”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冷风一吹，我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一手的泪水。
　　“不坐了，你先走吧。”我掏出钱付给他。
　　车一溜烟开走了。
　　他可别以为碰上一神经病啊。我自嘲地笑，不可抑制地蹲下身，大哭起来。
　　哭声压抑，辗转反侧，似一只困兽，悲泣哀鸣。

　　我打电话给雪衣，没等她开口我问道：“你们早知道苏青的心思了？”
　　那厢沉默了一会，说：“你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红着眼，声音愤愤：“为什么让我出这么大的丑？”
　　“出丑？你怎么能说自己出丑？”雪衣倒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你现在不适合和我讨论这个话题。”
　　“不适合？那怎样才算适合？”我质问。
　　“你现在已经开始迁怒了。”她静静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情绪，说出地址。

　　几分钟后，一辆的停在我面前，雪衣打开车门，对我说：“上来吧。”
　　车上，我们都没有开口，雪衣紧握着我的手，眼睛盯着前方。我别过头，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脑中一片麻木。

　　剑君冲了杯热牛奶递到我手中，我紧紧抓住。
　　在此刻，我需要这种热度来冷静我的思绪。
　　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抬起头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剑君略带歉意地看着我：“在她千方百计接近我的时候。”
　　他接着说：“我开始以为苏小姐只是单方面的，可后来她的眼神……”
　　啊。我了然。那不是单恋的人该有的眼神。
　　只有爱的深了，才会不顾一切吧？她心里明明知道阿然已经不在，可只要有哪怕一丝的相似，她仍紧紧抓牢，妄图回到过去。
　　可是，我心里的，那种似针扎，似火烧，似刀绞，似冰窟，似要全部喷泄出来的，是什么？
　　“小雪，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是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的好。你对你的男朋友感情放的那么深，我不想让你伤心。”雪衣深深地看着我，说，“对不起，小雪。”

　　对不起，对不起，雪……
　　阿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那么虚弱，眼睛满是歉意。
　　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是讽刺！

　　“我……”我清清嗓子，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原谅她，……决不原谅他们！”
　　雪衣叹息：“为什么要这样？你和苏青，说不定她伤的更深。”
　　我气极，瞪着她：“你到底帮谁？”
　　剑君连忙举起双手，说：“我们今晚不谈论这个话题。夜已晚了，小雪就留在这里睡吧。”
　　“不了，”我仍硬着声音，“我回家。”

　　临到出门，雪衣抓住我的衣服，轻轻地问：“仍是朋友？”
　　我注视她的眼睛，也是轻轻地回答：“当然。”
　　剑君要送我回家，我说不用，他也不坚持，拦了辆的，送我上车。

　　回到家，浑身无力，仍坚持漱洗完，软软地扑到床上。
　　天旋地转，似不在人间。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脑袋空白一片，任意识飘远。

　　隐约间，有人轻推我：“小雪，你的电话。”
　　我勉强睁开眼，问：“谁的？”
　　“苏青。”妈妈答。
　　“……说我不在。”
　　“我都说了你在了。”妈妈略有些为难。
　　我用被子蒙住头，一字一句地说：“不接！”

　　感觉一阵静默，然后听到妈妈在屋的另一头说我不在，出去买东西之类的话。
　　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妈妈走到我床前，说：“醒了就不要赖床，快起来吃早餐。”
　　突然心里一阵酸楚，我坐起身，说：“妈，你为什么不喜欢苏青？”
　　记忆中，妈似乎很不欢迎苏青到家里来，即使来了，也是不冷不热的。
　　“谁叫我是你妈呢？”妈坐到床边，关怀地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知不知道苏青喜欢阿然？”眼睛像是无意识般，再次红了起来。
　　“知道啊。”妈妈早有预感。
　　原来她早就知道！是否全世界都瞒着我一人？
　　“那你知不知道阿然也喜欢苏青？”
　　妈妈眼神带着怜爱：“原来你也知道了啊。”
　　终于忍不住流下眼睛，那一刻，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
　　妈妈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我说过什么来着？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多多少少是过来人，又是局外的，自然看得比你清楚。”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你会听吗？”
　　我不答。想起了那时母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冷静一下。我全充耳不闻。

　　“从你第一次带他们到家里来玩，我就有些察觉。又不好明说，对丁然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苏青摆脸色。她怕是也明白原因的。”
　　怪不得之后苏青再没登过我家门。
　　“妈，谢谢你。以前我还怪你不善待我的朋友，害我没面子。”我慢慢止住哭泣，试图扯开个笑脸。
　　“好啦，谁叫我是你妈？”妈妈拍拍我的背说道，“天塌下来也是别人的错。”
　　我卟哧一笑。
　　妈妈又接着说：“小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直接跟你说了。丁然已经不在了，逝者已逝，犯不着为一个过去的感情伤心一辈子，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脸又有些僵了：“我知道，可我是真的不喜欢上次那个男的，与丁然无关。”
　　“要求不要太高啊，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好像……久违的长谈又来了……
　　我讨饶：“我在超市看到那男的和一个美女走在一起啦！我的拒绝并没有对他造成硬伤。”
　　“放心，机会多多，昨天你刘阿姨又给介绍了一个，我正打听详细情况呢。”妈妈站起身，在关门时又传过一句话，“快起来吃早饭！”
　　天啊！我吃不消地大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