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

　　下午赵明磊和吕阳一起去了趟院办，等辅导员交代完事情，吕阳就回家了。何苗接到赵明磊的电话，背了书包从寝室出来，赵明磊在一宿舍等她，要送她回家——这是何苗中午提出的要求。何苗挽着赵明磊的手臂，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会儿问赵明磊家里有没有下雪，下了多大雪，一会儿又问猪肉炖粉条，小鸡儿炖蘑菇好不好吃。赵明磊耐心的听着，又一一的解答。何苗笑着跟赵明磊对视，眼眸里有点点的星光，赵明磊温柔的笑着，眼里尽是何苗的影子。
　　赵明磊把何苗送到老校区的喷水池，两个人在此分别，何苗欢快的说：“哥哥，我明天去找你。”
　　“明天我要去录成绩，你中午来吧，在寝室等我电话。”
　　“好。”
　　“嗯，快回家，我走了。”赵明磊转身朝校门走。
　　“哥哥！”何苗在身后喊他。
　　“嗯”，赵明磊转回身朝何苗摆摆手，“快回去吧。”
　　“哥哥，明天见！”何苗蹦蹦跳跳的朝家属院走去。
　　赵明磊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何苗一路上挽着他的手，他一直在遏制自己想要去牵她的念头，垂着手臂不敢动，怕一动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何苗每天中午去寝室等赵明磊电话，再和赵明磊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饭赵明磊又把何苗送回老校区，自己再回到院办楼录成绩。第四天中午，赵明磊不再往食堂走，带着何苗去了师大后门的小吃街。
　　“我们吃什么？”何苗被带到一个东北菜馆。
　　“你不是好奇我的家乡菜吗，带你尝尝。”赵明磊拿过菜单，点了个小鸡炖蘑菇，又点了个酸菜炖粉条和地三鲜。菜上桌，赵明磊把每样菜都夹了一点到何苗的碗里，何苗觉得地三鲜最好吃。
　　“哥哥！”何苗发现赵明磊停了筷子在看她。
　　“何苗”赵明磊看着她说，“我要回家了，今晚的火车。”
　　“啊？”何苗放下筷子，嘴里的蘑菇立刻就变得索然无味。
　　“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何苗兴致缺缺的走在路上，赵明磊看着她，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何苗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舍不得赵明磊走，可是总不能不让人回家吧。
　　“哥哥”
　　“嗯”
　　“我去送你。”
　　“不行，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那你能给我打电话吗？”
　　“我尽量吧。”
　　喷水池前，何苗拽着赵明磊的手臂迟迟不肯放开，“哥哥。”
　　赵明磊安慰她：“乖，我们开学就见面了。”
　　“可是那还有一个多月呢！”
　　“哥哥找时间给你打电话。”
　　“那你早点回学校，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
　　“一定？”
　　“一定！”
　　“哥哥”
　　“嗯”
　　“一路平安！”
　　“乖，回家吧！”赵明磊轻轻拍了拍何苗的头，转身离去。
　　秦瑞在屋里抓耳挠腮，左等右等等不来何苗的电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忘记了。这头的何苗在赵明磊走后牵肠挂肚的过了好多天，突然想起来秦瑞和吕阳还等着自己打掩护呢，赶紧拨了电话过去。
　　“你好！”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阿姨您好！请找一下秦瑞。”
　　听筒被放下，接着又被人拿起来。
　　“瑞瑞。”
　　“老些天了，你在干什么呢？”秦瑞压低了嗓音说。
　　“我给忘了。”
　　挂了电话，秦瑞对阿姨说：“阿姨，同学约我逛街，我今晚就不在家吃饭了，你给我妈说一声。”
　　“行，早点回来。”

　　何苗隔一段时间就会往秦瑞家里挂个电话，给她和吕阳制造见面的机会。可直到过年，何苗也没等到赵明磊的电话，何苗偶尔会想，赵明磊在家干什么呢？他在家里吃饺子多一些，还是吃馒头多一些？时间晃晃悠悠的就到了正月初八，这天赵明磊一早就坐车去省城买火车票，抽空在火车站给何苗打了个电话。
　　“哥哥”，何苗看着打头的区号，迫不及待的接起来。
　　“嗯”
　　“哥哥你还有多久才回学校？”
　　“大概七八天吧。”
　　何苗掰起指头算了算，今天初八往后数七天，“那你元宵节不是要在火车上过了？”
　　“差不多吧。”
　　“唉！”何苗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就是觉得这跋山涉水的挺不容易。”
　　“呵呵！”赵明磊被何苗的话逗笑了，“房建班有个鹤岗的，那个才远。”
　　千里之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何苗觉得赵明磊仿佛就在自己眼前，“哥哥！”
　　“嗯”
　　“我想你了！”
　　赵明磊心头一紧，拿着话筒不知道怎么开口，隔一阵缓过来说：“好了，回学校再给你打电话，挂了。”
　　赵明磊坐在回家的汽车上，何苗的话一直回响在自己耳边，“哥哥，我想你了！”赵明磊的心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力度疯狂的跳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思念那么长，长过了时间，长过了季节，还在无限延伸，与寂寞攀扯，和日夜平行，而自己这颗心慌乱得无法控制，恐怕再也收不住了。
　　赵明磊在开学的头两天到了学校，寝室的人除了吕阳都来齐了。何苗接到电话以十万火急之势冲出了家门，临走还抓了一把糖揣到兜里。小眼镜又是第一个看见了楼下的何苗，冲赵明磊吼：“赵明磊，你心肝儿找你来了。”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就站在眼前，何苗高兴得想哭。何苗抓出兜里的糖摊开手递到赵明磊身前，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赵明磊说：“哥哥，给你。”
　　赵明磊看她看得出神，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脑海里有万马奔腾，想一把搂过何苗的念头就像春草一样疯狂生长，不受控制。
　　“喏！”何苗又把手往前伸了一截。
　　赵明磊不爱吃糖，却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了过来，他的手指触到何苗的掌心，热热的有点汗。
　　“嘿嘿！”何苗就像小孩子和最好朋友分享了糖果一样开心的笑出声，伸手把赵明磊的手指卷回去，包住糖，再推回去。天知道赵明磊简直要崩溃了，想抱又不敢抱的念头把他折磨得不轻。
　　“哥哥！”何苗又像往常一样跳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我要吃地三鲜。”
　　“好。”

　　三月，天气回暖，校园又热闹起来。外语系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英语辩论赛，秦瑞和何苗作为种子选手，被选进了辩手队伍。比赛中秦瑞展现出了灵活的应变能力，何苗的口语很棒，有着天生的语感，语音语调非常标准。两人虽没能在比赛中拿到名次，一场一场的辩论下来，初露头角的两个人给老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这边的辩论赛刚完，那边的篮球联赛就开始了。吕阳和赵明磊都是篮球队的队员，整天忙着打比赛。
　　桃红柳绿，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人最本性的情感苏醒，校园里的新恋情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轰轰烈烈的展开。这不，辩论赛上那个叫宗华的学长，就锁定了他情动的目标，开始了热情的追求。可这被追求的对象，却是苦不堪言。
　　“瑞瑞，你帮我想想办法啊！”何苗愁容满面的看着秦瑞。何苗看着摆满了半张桌子的东西简直要无语凝噎。学外语的人大多浪漫，宗华学长更是怎么浪漫怎么来，今天一张卡片明天一个玩偶，鲜花，八音盒，巧克力，泰迪熊，耳环，手链各种各样，何苗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宗华统统都叫人给她捎来，要退还退不回去，人一敲开门，放下就走。
　　秦瑞拿着一张贺卡看封面的图案，一条河流流淌在青山绿水间，配了一首打油诗：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夜夜思君不见君，唯见长江水，江水流不尽，吾心永不休——这是表白。
　　另一张贺卡上，夕阳的余晖照在田野山陵间，春草铺地如茵，远处的村庄有寥寥炊烟升起，旁边书写：日近薄暮远，十里舞炊烟，遥遥问君意，如雾又如烟——这是问情。
　　第三张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落，透过雕花窗户能看见屋里点了一盏小灯，贺卡里用钢笔字写着：云笼月，风弄铁，两般儿助人凄切。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一声吹灭——这是牵挂。
　　“哟，挺有意境啊”，秦瑞笑着说，又拿起另一张香槟色的贺卡，打开是一束立体的百合花，秦瑞朗声诵读：“夜深风细，辗转无眠，点烟问心，芭蕉不语，愁情苦向何处觅。”——这是相思。
　　“啧啧！”秦瑞感叹，“学长挺有才华啊。”
　　“哎呀，你就别再看了，帮我想想办法吧。”何苗把贺卡从秦瑞手里夺过来，头都要炸了。
　　秦瑞故意说：“咱们学长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也是一表人才啊，要不你就从了他，往后作业都不愁了。”
　　“不行！”何苗愁眉苦脸的说。
　　秦瑞循循善诱：“你看学长对你多好，浪漫多情，天天等着你一块吃饭。”
　　“那不叫等，那是堵好吗！”这一个星期，宗华天天在一宿舍门口等着，看见何苗就要陪她一块儿去吃饭，头两次何苗勉强应付了，后来干脆躲着不见人，让秦瑞把饭带回寝室里吃。
　　秦瑞又撺掇：“要不你考虑考虑，咱学长人不错，追他的女生不少呢。”
　　“可是我不喜欢他啊！”何苗苦着一张脸说。
　　秦瑞看着何苗问：“赵明磊你喜欢吗？”
　　何苗认真的想了想，笑着点头：“喜欢。”
　　秦瑞看着何苗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显然还是停留在一颗朽木的状态，秦瑞又问：“吕阳你喜欢吗？”
　　“喜欢！”何苗这次回答得快。
　　“那你对赵明磊的喜欢和对吕阳的喜欢一样吗？”
　　何苗又想了想，好像是一样又好像有点不同，哦，对了，“他们两个对我都很好啊，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夫。”
　　“哎！”秦瑞发出了一声长叹，看来有人的爱情，要历经十万八千里的跋涉才能见到曙光了。

　　三月十八是何苗的生日，秦瑞提早告诉了吕阳和赵明磊，下课就拉着何苗去了篮球场。
　　裁判用哨音结束了今天的比赛，吕阳和赵明磊并排着走过来，何苗冲过去用双手去抱赵明磊的手臂。
　　赵明磊翘起嘴角看着何苗说：“一身汗呢。”
　　“哥哥！”何苗笑着喊他，赵明磊深情的眼神被秦瑞尽收眼底，秦瑞暗暗的想着，就等着今晚，看是成功还是成仁。
　　秦瑞和何苗在小卖部等吕阳和赵明磊换好衣服出来，四个人一起往外面走。
　　“去小八仙吧”，秦瑞提议，实际上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我要吃叫花鸡，酱牛肉和琥珀虾仁。”吕阳想起那几道特色菜就流口水。
　　何苗看赵明磊，赵明磊笑着说了声好。
　　秦瑞在蛋糕店里取了提前定好的生日蛋糕，四个人来到小八仙要了个古色古香的包间，包间有个好听的名字——听雨阁。
　　菜上完，秦瑞把包间的灯关掉，点燃蜡烛，让何苗许愿。何苗双手抱拳抵住下巴，微笑着闭上眼睛，白皙的小脸在烛火的光晕里美不可言，嘟着一双粉润的仰月唇，赵明磊眼神里满是宠溺。
　　“好啦！”何苗睁开眼，吹了蜡烛，秦瑞打开灯，何苗把蛋糕切成块装进盘子里，给每人放了一份在跟前，四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何苗问赵明磊：“哥哥，你多大？”
　　“他跟我同年，二十一。”吕阳抢着说。
　　何苗又问：“你哪天过生日？”
　　“已经过了。”赵明磊回答。
　　“什么时候？”
　　“一月十九号。”
　　何苗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一月十九号的记忆。
　　“那天！”何苗一下兴奋起来，难怪那天他带自己去吃东北菜，原来他的生日是跟自己一起过的。
　　“嗯”赵明磊笑着点头。
　　吕阳看着他们打哑谜，“哪天啊，你们干什么了？”
　　“不告诉你！”何苗哼了一声。
　　秦瑞夹菜的时候眼睛老往雕花窗户外面瞟，心想人也该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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