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在上[穿书]

作者:桃子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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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噬魂魄


      两人远远到了戒律阁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除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外,还有不少旁的嘈杂声响,不少人在说话,能隐约听见像是在喊着什么,不像是门中弟子发出来的声音。

      陆子衿又握了握崇澜的手,安抚的看了他一眼,让他不用害怕,崇澜眼睛亮亮的,脸上并没有几分胆怯害怕的样子,他才领着人往戒律阁走去。

      门外站着不少弟子,看到陆子衿后就迅速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视线落在崇澜身上的时候,也都像那个领着他们过来的那个弟子一样,露出又怒又怕的样子来。

      陆子衿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拉,目光冰冷的环视一圈,那些弟子登时没人敢再盯着崇澜看,低下了头去。

      领他们来的弟子看青霖君这么一副维护的样子,心中有些忿忿,看了看崇澜暗想这人有哪点儿值得君上如此袒护于他,但又不敢当面多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后,躬身进了戒律阁,冲里面叫道:“掌门,长老,青霖君和崇澜到了。”

      陆子衿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嘈杂如菜场一般,而那弟子轻飘飘的一嗓子过后,竟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半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陆子衿牵着崇澜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或站或跪着人,掌门和厌慎长老也都在里面站着,有着弟子服的弟子也在周围站着,而跪在殿中的那些,却全都是穿普通衣裳的百姓,各个神情激动,脸色潮红。

      听到门口响动后,所有人都扭过头来,将视线落在他和崇澜身上。

      陆子衿眉心微皱,更是觉得莫名了。

      一片静谧过后,跪在最里面的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妇人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赤红着一双眼睛,跌撞着朝他们扑来,边扑嘴中还边嘶声叫道:“还我儿子命来!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不过不等她进陆子衿的身,就先被几个弟子拽住了。

      那几个弟子看她要扑青霖君,自然是不许的,且不说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算是弄清楚了,也不可能跟谪仙一般的青霖君有什么关系,因此只按着妇人沉声说道:“那是天一阙的青霖君,跟你说的事情断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你说就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那妇人俨然已经快要到崩溃边缘了,哪儿还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子衿和崇澜,嘴中一直喃喃着那几句话。

      天一阙的弟子都向着陆子衿,跪在地上的百姓却不依了,眼见几个弟子将那妇人按住了,当即又看向南阳君,吵嚷了起来。

      “仙长,我们都是云河镇的百姓,平日里多有仰仗,是对仙长们极其敬重的,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断然是不敢来打扰仙长们修行的,可如今宋家小儿横死,仙长说什么也要给我们一个公道才是啊。”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沉声说道。

      他年纪不小,看着像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一开口说话,那些吵嚷的声音就没了,那被按住的妇人本就一脸悲戚,闻言更是忍不住痛哭出声,恢复了一些理智,跪在地上就冲南阳君磕起了头连声喊道:“求仙长还我儿一个公道。”

      不等南阳君说话,站在他身边的厌慎长老先将目光落在了崇澜身上,一声怒吼:“还不出来跪下!”

      陆子衿面色一沉,迎着厌慎长老的目光说道:“他犯了何事?为何要跪?”

      陆子衿今天跟崇澜一起下山的事,除了看管山门之人和掌门之外并没有几人知道,厌慎长老只当他是在外面遇到崇澜后一起过来的,闻言当即看着崇澜怒声说道:“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情!”

      崇澜怎么可能有时间做什么事情?他今天一整日都跟自己在一起。

      陆子衿冷眼看他,实在是不懂他为何问也不问的就一副认定崇澜已经做错了事情的样子,他干脆也不多往厌慎长老那儿看了,垂头看着那妇人,问道:“你要掌门师兄为你做什么主?与我说来听听。”

      他一身清冷似雪的气质,一张脸又浓稠艳丽的让人不敢直视,那妇人虽然神情崩溃,回过些神智后却不敢再在他面前造次,只是眼泪流的更凶,抽噎着让出身后躺着的一个人来。

      “我想问问仙长,我儿做了何事?为何无端的就被人要了命去!”

      崇澜站在师尊身后,眯着眼睛往前看了看,只见那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七窍流血的半大少年,长了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正是今天他们在山下云河镇中遇到的那个曾经欺辱过他,后来又换了别人欺辱的少年。

      他心中猛地一紧,握着师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了几分。

      陆子衿自然立即就感受到了,那熊孩子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明显是已经死了,那妇人口口声声说要替她儿子讨个公道,自然不可能是寻常死亡。

      他们今天在巷子遇到这熊孩子的时候,他还能骂能打的,这会儿却一动不动的躺着地上,陆子衿心里也是吃惊的,可吃惊归吃惊,他却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事情跟崇澜有什么关系,今天崇澜在巷中表现他始终是看在眼里的,崇澜对那孩子心中有恨,但决计不会出手杀他,更何况当时他就站在一旁,崇澜若有什么动作,他怎么可能会不知晓?

      而他感觉到崇澜捏他的那一下之后,垂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着实是让崇澜有些慌,因为他在那巷子中的时候,的确有一瞬间,是下了杀心的。

      他如今身负灵力,杀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只要他想。

      他也的确是想。

      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就像那次在幻月境中他想杀了沈苍河一样,他忍住了。

      因为师尊。

      因此陆子衿这一眼就让他格外慌张,他生怕师尊会不相信他,生怕师尊会像厌慎长老那样,什么都不问地就给他定了罪。

      陆子衿却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他一眼后,又扭头看向那妇人:“望你节哀,只是我还要问上一句,这事和崇澜有何关系?”

      他声音低沉,却有极强的穿透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也无疑不再向场上的人提供一个讯息,他并不相信这事情跟崇澜有什么关系。

      那妇人被他说得一愣,随即眼睛一瞪,眼看又要发疯,被站的最近的季无音给挡住了,他伸手在妇人背上顺了几下,借机输了几分灵力进去,那妇人并非修仙之人,对他的灵力毫无反应,但体内混浊之气被灵力一引,到底脸色正常了许多。

      “别急,你慢慢说,掌门说会给你公道,自然会给你个公道,只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尚且没有讲清楚,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啊。”

      这话虽然是跟那妇人说的,但话中的意思却并没有完全向着那妇人,只是那妇人此刻神情恍惚,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听不大懂了,闻言就又立刻从人群中拽出一个毛头小子来,连声说道:“让他说让他说,他亲眼看到的。”

      她并未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好端端的人走出去,七窍流血浑身冰凉的被人抬着回来,她心中哪里能接受的了,只粗略问了几句,就闹将上来,这会儿也说不清楚,干脆拽着别人来说。

      被她一把拽出来的毛头小子头发乱蓬蓬的,一身衣裳也脏兮兮的沾着土,神情也有些恍惚,出来的时候还在地上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堪堪稳住后才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像是看到鬼一样,手脚发软的就瘫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往那妇人身后爬,边爬边叫:“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把宋哥儿吓死了的。”

      他大半张脸都藏在妇人身后不敢漏出来,可伸出的那只手指头,却颤抖坚定的指在了崇澜身上。

      厌慎长老又是一声吼:“还不跪下!”

      陆子衿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口中说道:“他不跪,因为他根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跪?”

      他又看向那个毛头小子,是当时被崇澜一把挥出去的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他们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多看,也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十分确定崇澜并没有动那什么宋哥儿的一根汗毛,要说他失手将这两个孩子打伤了还有些可能,当着他的面杀了个人?怎么可能?

      陆子衿这明显袒护的口吻一出口,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在山下的时候施法改变了容貌,因此那少年并不认得他现在这张脸,听他言语中的质疑,吓得连连跪下磕头解释:“我所言句句是真,没有半句假话,的确是他过来一阵呵斥之后,就将宋平吓死了。”

      陆子衿不知道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闻言也没有多说,他虽然并不喜欢这几个以欺辱别人为乐的孩子,但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并且似乎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有些可惜,因此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孩子看崇澜的眼神不像是作假,又口口声声说崇澜将人吓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仔仔细细的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陆子衿没挑明自己的身份也没说当时自己就在不远处看着,要那少年从前到后再将事情讲一遍,既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分辨出来其中有没有什么隐瞒的不对劲的地方。

      那少年似乎被吓破了胆子,也顾不得编什么瞎话了,从他们欺负那小孩儿被崇澜看到了开始,原原本本地将事情讲了个遍。

      那妇人应该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的,听到少年讲到欺负人又威胁崇澜不要多管闲事的时候,脸色是有些难看的,但在她心中欺辱人只算的上是件小事,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丢了性命的,因此脸色只变了一瞬,就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那少年原来虽然也跟着宋平一起欺辱过崇澜,但次数极少,对崇澜印象也不深,到现在都没有想起他是谁,因此说的时候并没有说崇澜与宋平之前发生的事情。

      等到他说完之后,殿中又是一片寂静。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上去叫宋平,叫了两声没人答应,我就伸手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像是没有骨头似得就倒了下去,口鼻冒出血来,人已经没气了。”

      那少年说到这里还有些害怕,他虽然跟着宋平一起欺负旁人,但到底是个孩子,胆子小没做过见血的事情来,因此只一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就浑身冰凉两腿发软,扑簌簌的抖起来。

      厌慎长老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崇澜跪下,这会儿听说他是看有人被欺负了才上前去制止的,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拉不下老脸跟崇澜道歉,只得咳了两声,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

      但场上的人却谁都顾不得搭理他,那妇人一听少年说完,就立即跪出来面朝着南阳君说道:“平儿他还是个孩子,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就算平儿做了错事,是我疏于管教,可无论如何不至于丢了性命,我只是个平常妇人,不知道仙长们会些什么仙术,我只知道平儿身体惯来强健,哪儿可能三言两语就被人吓死了,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事情,才害得我儿命丧当场,可怜他今年才十二岁,就抛下爹娘走了。”

      她声泪俱下哭得十分可怜,陆子衿却无动于衷,孩子?这里十六岁就可成家立业,早一些的十四岁就当家做主了,十二岁如何还能算得上是个孩子?无非是爹娘娇惯,这借口倒是古今通用,为自家孩子开脱,为爹娘的不负责任开脱。

      他心中想着,嘴上却没有多说,只在妇人说完后,捏了捏崇澜的手指头温声说道:“你既然上了天一阙,我自然会帮你找到害死你儿子的真凶,但这事情我这徒儿却是不认,因为事发之时,我就在他们身后,徒弟做没做什么,我岂会不知?”

      他这话一说大家就都愣住了,天一阙的众人中除了南阳君之外,没人知道今天陆子衿跟崇澜一起出了门,而那个指证崇澜的少年又完全认不出他就是当时站在他们后面的那个。

      殿中好一会儿都是一片寂静,又等了一会儿,才听那少年叫道:“我,我并不曾见过你。”

      他说得也是实话,他们虽然住在落凰山脚下,但因为云河镇紧挨着天一阙,极少被妖兽侵害的关系,反而并没有几个见过仙家本事的,哪儿能分得出来自己见过的人是真的长这个样子还是使了什么术法,他的的确确对陆子衿如今这张脸没有半点儿印象,若是见过,怎么也该过目不忘才是。

      倒是天一阙的弟子闻言撇了撇嘴,对他这没见识的话有些不屑,小声嘟囔道:“青霖君的脸岂是你能轻易见得的。”

      他这话虽然声音小,但听到的人却不少,季无音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才闭上嘴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陆子衿也没有过多的跟他解释,他又伸手在自己脸上使了个术法,变成了今天在山下那平平无奇的样子说道:“现在你可记得?”

      那少年瞪着眼睛,虽然听说过这些修行的仙长有些本事,但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惊得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见过的,他走的时候,就是跟你一起走的。”

      那妇人听陆子衿这么一说,脸又白了几分,突然往前跪爬一步,说道:“既然仙长有这样的本事,那徒弟自然也是有的,我那孩子无病无痛,总不能是好端端自己就死了,他就是没当着仙长的面做什么,也必然是使了什么把戏,不然……”

      她不懂什么仙术不仙术的,但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无端丧命的,虽然陆子衿只说崇澜什么都没做,并没有说宋平是无端丧命的意思,她却还是觉得他是在给崇澜开脱。

      她这么一说,跪在她跟前的其他人也叫嚷起来。

      “就是,若是个寻常人还能说没什么关系,越是有些术法的,不更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个人吗?”

      “对啊,他们不去的时候那孩子都没事儿,好端端的过去走了一遭,前脚刚走后脚那孩子就死了,谁能信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众人丝毫不在乎这是在什么地方,嘀嘀咕咕的说起来,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盯了崇澜一会儿之后,突然嘶的抽了口凉气,叫道:“我认得他!我想起他是谁了!”

      崇澜在云河镇算不得多有名,但认识他的也不少,只要是住在云河边上的,就没有几家不知道他们的,但大家对他的印象大都停留在以前那个被人人嫌弃的“扫把星”身上,直到这会儿才总算是想起他来,当即大叫着说道。

      “原来是他!那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

      他一边叫着,一边又往后缩了缩,看向崇澜的目光更是惊惧,不等大家反应又连声说道:“他果然是来报复大家的,还记得周家那个断了腿的男人吗?还有他那个吓傻了的外甥,往日常跟宋家小子玩儿的那个!现在人已经被送去求医了,但当时跟着一起去的人都说过,周绍文那腿就是被他给弄断了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立即瞪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崇澜一眼,然后又有不少人认出崇澜来。

      跪在这里的人里并没有当初跟着周绍文一起寻事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周绍文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腿却断了,周家小子也被吓得不轻,回去就发了场高热,又浑浑噩噩的说了几夜的胡话,整日里都不清不楚的,最后也被一起拉去寻医请大夫去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没有几个人知道,偏偏知道的几个人都像是在怕什么似得,不肯说出来,任凭周家人怎么问,都没人敢说,后来还是周绍文自己又惊又吓摔摔打打的让自家爹娘不要再问,事情虽然不明不白,但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这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是谁听到了些什么风声,扭头就开始传的大家都知道了,说是周绍文的腿是被住在河边的那个扫把星小子弄断的,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就开始传的邪乎起来,更何况当事人一个都不敢站出来说些什么,他们眼中的罪魁祸首又从那天之后就没了踪影,就更是让人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他话音刚落,那妇人也瞪着眼睛打量了崇澜一会儿,然后尖声叫道:“就是他,我记得的,当初他跟他娘刚到云河镇,我还跟着一起去看过,周家小子断了腿那天,平儿回来也生了场病,任我怎么问他都不说,病了几日才好,之后就听说周家小子腿断了,跟他一起玩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被吓傻了,他吓得蒙在被子里抖,也癔症了好几日才总算是好过来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就聚集在崇澜身上的目光,现在更是灼烫了几分。

      崇澜抿着唇,一句也未曾替自己分辨。

      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这些人都决计不会信他一个字,从来都是这样,说他克父克母,说他是天生的扫把星,爹娘死了怪他,别人欺辱他,他不可反抗,反抗了也怪他,他生来就有错,生来就不被世人喜欢,大家怨他恨他惧怕他欺辱他,连他亲娘都盼着他死。

      可凭什么呢?

      他做错了什么?

      崇澜心中气血翻滚,那怪物似乎又要嘶吼起身,在他耳边桀桀怪笑起来。

      ‘没有人相信你,也没有人在乎你,你看,他们都巴不得你去死呢。’

      崇澜抬起头,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口中说了叫了些什么,他全然听不到了,但口型却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一张一合一字一句都像是再说——去死吧。

      他偏不。

      他凭什么要让这些人如愿,那些想让他死的,欺辱他的,全都要死在他的前面,全部!

      崇澜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魔族血脉几乎要完全掌管他的身体,他心中那狰狞咆哮引诱他的,就是他的心魔。

      若是心魔掌管他的身体,他就会立即入魔,再也回不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冰凉的手像是触摸什么珍宝一般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沁凉的触感如同冷玉,将他的神智瞬间拉了回来,他动了动鼻子,闻到清淡冷冽的莲香,是寸心莲的味道。

      那味道如同一道封印,山呼海啸地将他心中那只怪物震慑降服,铸成牢笼再上枷锁,让它不得翻身。

      那怪物不甘的咆哮一声,随即却在那莲香的安抚下渐渐平息,最后强行消了声息,从他心底短暂的消失了。

      崇澜睁开眼睛,看到师尊正垂头看他,手掌放在他额头,神色中略有些担忧的样子。

      “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子衿沉声问道,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崇澜的噬心咒今日还没有犯过,虽然最近莫名的变成了两三日才犯一次,但陆子衿还是有些担心,若是这会儿在大家面前犯了,就麻烦了。

      崇澜仰头看着师尊,忍不住用额头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然后轻声说自己没事。

      他心中那怪物每影响他一次,他想要将这怪物藏起来的决心就越强烈,而每一次,都是师尊将他从万丈深渊前拉回来,每一次都是。

      崇澜惯来会忍,因此他亲口跟陆子衿说自己没事,陆子衿也并不全信,他生怕崇澜已经开始难受了却还死死忍着,心中有些焦躁,看这群人就越发不耐烦。

      他初还有些同情那失了儿子的妇人,现在看她胡搅蛮缠,一副非要把所有事情强行推到崇澜头上的样子就有些来气,也不打算再听她们多言了,径直越过众人走到妇人面前。

      他手还紧紧牵着崇澜的手,像是一尊神祇,牢牢将自己这个小徒弟护在身后,任凭这些人如何咬牙切齿的看着,也不能不敢动他分毫。

      “我说了,你儿子之事与澜儿无关,至于周家之事,也与他无关,是我做的。依他当日所做之事所说之话,我断他腿都尚且算是仁慈,有何见解,也可一并与我说了,出了这个门,我不希望再听到谁嚼澜儿的舌根。你若是真心想找害死你儿的罪魁祸首,就不要只跪在这里干哭,将你儿子的尸身让出来让我看看,若是你不放心,也大可交给天一阙的其他长老,让他们好好看看,你儿子到底因何而死。如果你不想不听任何真相,只一味将事情往澜儿身上推,那就跪在这里哭个够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他这话一出,简直是将这戒律阁中的人全都惊了一遍,除了南阳君和天一阙的几个长老对他这护犊子的本事已经有所了解之外,就连在场的弟子都惊呆了。

      在场弟子中不乏入门甚久的,可何曾见过青霖君说这么多话,为的还是一个刚被他收入师门,就可能做了错事的徒弟!

      他们都有师尊,也不是不曾被师尊偏袒过,可偏袒到这种地步,一句质疑都没有,连问询都不曾有一声却是谁都没有经历过。

      不少弟子的目光都看向崇澜,其中几分妒忌几分羡慕,就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那妇人被他一通抢白,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更何况他面色冷冽,本就不是让人亲近的样子,更是将那妇人震慑的不敢多说。

      陆子衿也并不想听她多说,他满心都在崇澜身上,生怕崇澜在南阳君面前犯了病,只垂眸又看了妇人一眼,说道:“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只当你选了。”

      他抬头看向南阳君,说道:“她既然不肯选,必然是不放心我的,那就麻烦掌门师兄了,有什么事情再唤我来吧。”

      说罢也不等南阳君反应,牵了崇澜的手就说道:“走,我们回家。”

      眼看陆子衿就要把崇澜领走,厌慎长老忍不住哎了一声,看向南阳君,说道:“真就让那崇澜这样走了?”

      南阳君看了半天的戏,一言未发,到现在才终于说出第一句话来,他看了看厌慎长老,又看了看那妇人,半晌后说道:“无音,去看看,那孩子到底因何而死。”

      这话没头没脑,但已经完全表明南阳君的意思了。

      妇人呆愣半晌,然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扭身嚎哭了起来。

      剩下的事情跟陆子衿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他急忙忙地将崇澜带回来雁阁,就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了,见崇澜来回摇头,才相信他是真的没犯病,这才放下心来。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崇澜怀中钻出来,陆子衿这才注意到崇澜竟然还将雪貂抱着的,雪貂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戒律阁的时候,仿佛完全隐匿了气息一般,藏在崇澜怀中大气也不敢出,如今刚一冒头,就重见天日似的猛地从崇澜怀中跳走了。

      崇澜又从怀里掏了掏,竟又掏出几个油纸包着的东西出来,都是陆子衿在山下给他买的东西,就连没吃完的半个糖人也被他仔仔细细的包好了放在怀里,在怀中捂了这么半天,已经化了,黏答答的粘在油纸上,让人看着就没有多少食欲。

      崇澜垂头看着那糖,神情有些沮丧,陆子衿见状就想让他把那糖扔了,反正也不是不下山去了,下次再买就是,可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崇澜盯着那糖看了一下之后,将它一口塞进了嘴里。

      陆子衿:......

      他心里一揪,忍不住说道:“丢了再买就是,山下多的是,又不是没有卖的了。”

      崇澜不答,那糖凉的时候还脆甜好吃,这会儿捂化了反倒是有些粘牙,他一边吃着,一边冲师尊笑的弯起眉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张脸却生动的解释给了陆子衿听。

      只要是师尊给的东西,哪怕是毒药他都甘之如饴,更何况是糖。

      陆子衿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当他是没吃过这些东西,所以不好了也舍不得丢,心里更是心疼,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喜欢下次下山给你多买一些。”

      然后顿了顿,他又想起来雁阁的灶房已经快做好了,又说道:“不,也不用买,等这里的灶房完工,你要是想吃我们可以自己做,春天吃麦芽糖,冬天吃糖葫芦。”

      他并没有告诉崇澜这些东西怎么做,也没有跟他解释他为什么会做这些东西,可崇澜却还是憧憬的不得了,他见过师尊的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玉一般白皙的手,拿剑的手,他想象不出那双手做凡俗食物的样子,可却又忍不住的想,师尊的手这样金贵,必定没有人吃过他做出来的东西,如此一来,他就越发想要尝尝。

      师尊做的糖,只给他一个人吃的糖。

      崇澜眼睛亮的像要发出光,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后,才应了一声:“好。”

      而另一边戒律阁中,谁也没想到陆子衿说走就这么带着崇澜走了,并且就连南阳君都未多说半个字,就这样让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回了来雁阁。

      那妇人明显被陆子衿的一席话镇住了,但回过神来后,又是一阵嚎哭,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儿子的死与崇澜脱不开关系,可现在人已经走了,她再如何也能看得出陆子衿身份斐然,心中悲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听南阳君说要让季无音查她儿子的尸身,她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再不愿意也没什么法子,她原本只想着揪住了罪魁祸首,要上来替他儿子讨回一个公道,却没想到事情却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陆子衿信誓旦旦的说事情跟崇澜无关,她心中虽然不信,但也不免忐忑,因此思来想去,也只能让季无音查了。

      季无音本就站在那妇人身边,听到南阳君这么一说,就冲那妇人拱了一下手,眼见那妇人张嘴又要哭,他心有不耐的皱了皱眉,上前两步,将盖在那宋平身上的白布完全掀开了。

      那妇人一见儿子这个样子果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声声悲戚,说起来也的确是有些可怜。

      季无音无心安抚,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真相,也没回头安慰,由着她在身后哭,自己却顺着宋平身上一寸一寸的看过去。

      宋平还维持着倒地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嘴角的血衣角的泥还全都老老实实的在原来的地方停留着,若是光看脸色,跟睡过去了没有半点不同。

      要说季无音自己也是少有的不相信这事情跟崇澜有关系的人,他与崇澜算不上有交情,自然也不会隐瞒什么替他说话,他与崇澜交往不多,因此也并不是相信崇澜的人品性格,而是不相信崇澜有那个本事能在青霖君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更何况做的如此悄无声息,干干净净。

      虽然他这个师弟天赋异禀,可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是天降神童,也得有个融会贯通的过程。

      因此季无音丝毫不信崇澜能有这个本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崇澜真有这个本事,又做了什么的话,既然青霖君说事发当时他就在崇澜身边的话,那不管崇澜做了什么,都是绝对逃不过青霖君的眼睛的,除非青霖君有意包庇。

      而季无音觉得这绝无可能。

      青霖君喜欢崇澜护着崇澜是一回事,但他绝对不是能罔顾真相,纵徒行凶的人。

      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他一边想着一边掀开了宋平的衣裳,妇人见状嚎哭一声就想要阻拦,被身边的弟子眼疾手快的按下了。

      “他如今已经没了命,做什么还要糟蹋他的尸身……”

      在她眼中,要不是宋平死的蹊跷,她定会早早请人超度后将人入土为安,如何肯将人抬到这么远的地方让人观看,更遑论是掀开衣服细看。

      季无音眉心一皱,不过尚且没有说些什么,就听他师尊在他身后开了口。

      “你儿无故枉死,你定然想要个公道,可若是我们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帮你讨这个公道,你还是先止住哭,让无音看看你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南阳君沉声说道。

      妇人被人扶按着,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得瞪着眼睛看季无音由上到下的将宋平查看了一遍。

      不止是她,跟着她一起上山来的百姓也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季无音怎么说。

      他们未曾看到事情经过,只凭那旁观的少年和妇人的说辞了解了事情经过,自然就先入为主的觉得事情一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跟崇澜脱不了关系,上来之后又发现崇澜就是当初被他们百般嫌弃的‘扫把星’,自然更是觉得这事儿就是崇澜故意报复。但见陆子衿言之凿凿的说事情和崇澜无关,他们又不免迷惑起来,如同墙头草,半点儿主见也没有。

      季无音神色冷凝,眉心微皱,颇为疑惑的样子。

      因为宋平身上没有半点儿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不是心跳全无,口鼻溢血,他简直就像是睡过去了。

      不光是外表看起来完好,手指按压下去,五脏也没有半点儿损伤。

      简而言之,就是他绝对不是因为寻常手段致死。

      他觉得不可置信,又重新将人检查了一遍,结果与第一次没有半点儿不同。

      他神色凝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妇人好不容易忍住自己的哭声,见他在宋平身上看了半天后却一句话都不说,当即急了:“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仙长已经看过,总要跟我们说上一声吧。”

      季无音站起身来,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番,又看向南阳君,随即微微摇头。

      “他身上没有半分不对的地方。”

      这话一出,就像是在滚油里滴了一滴水,瞬间让殿中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呢?总不可能人好端端的就没气了吧?总要有个因果才行吧?”

      “我就说一定是有人使了妖法,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既然原因看不见摸不着,那肯定就是那小崽子没跑了!”

      “是啊,仙长,你们百般包庇,说跟那小子没关系,那现在倒是给我们个说法,宋家小子到底因何而死!”

      不光是跪着的百姓炸开了锅,就连殿中弟子也不免疑惑起来。

      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不对呢?人死如灯灭,但总得有个由头吧,就算是喝水呛死了,也得先给人喂口水才行呢,哪儿有无缘无故就死了的道理。

      若是查看宋平的是旁人,他们这会儿只怕就已经开始质疑起那人的本事来了,可那人是季无音。

      虽然比不上天一阙众长老,可在年轻一辈弟子中,有谁不知道季无音的。

      他身为掌门南阳君的关门弟子,怎么可能连个小小的死因都查探不出来?

      难道真是那崇澜学了什么妖术,能瞒过青霖君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弄死了?

      大家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算不说出来,也都是一肚子疑虑了。

      不等下面的人再闹,厌慎长老先怒目斥了一声:“休要吵嚷!”

      等到下面安静下来了,他才渡了几步走到季无音跟前,沉声问道:“半点儿不对的地方也没有?”

      季无音皱着眉头,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对劲,摇头道:“回长老,的确没有。”

      厌慎长老一甩袖子,“我来。”

      他错开季无音,一撩衣摆在宋平身前俯下身来,没有如季无音一般撩开衣服翻看,只是闭着眼睛,冲着宋平五指微张的放出灵力,将人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

      而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如何?”

      厌慎长老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必然也是和季无音一样的结果。

      若是连灵力都看不出什么端倪的话,那就真的是非常蹊跷了。

      厌慎长老脸色难看,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眼看那妇人又要嚎哭,他猛地负手走到南阳君面前说道:“可要将崇澜叫来再问?”

      这事情也不怪大家怀疑崇澜,实在是太过蹊跷,若说这宋平是寻常死亡,跟崇澜没有关系倒还有些可能,可现在有人亲眼见崇澜跟他起了争执,前脚刚走,后脚人就死了,还死的如此蹊跷,厌慎长老原本因为陆子衿的话语消散的怀疑又渐渐回来了。

      南阳君一语不发,但眉心也微微皱着,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瞪圆眼睛,冲季无音伸出手来。

      “无音,去请赤月长老来。”

      今日虽然天一阙闹得热闹,但前来主事的也只有南阳君和厌慎长老,其余各长老都不在殿中,赤月长老自然也是不在的,他眼睛不好,又惯来不喜欢人多,并没有人惊动他。

      这会儿南阳君突然让季无音去请赤月长老来,谁也不知道南阳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厌慎长老闻言却是一怔,然后脸色骤变,说道:“师兄,你的意思是......”

      他话只说了一半,并没有说完,但看脸色变化,却比刚刚更难看了许多,显然他是十分清楚南阳君到底为什么要请赤月长老来的。

      南阳君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厌慎长老见状脸色更是难看,他又走到宋平跟前去查看了一圈,可既然一次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两次三次自然也是看不出来的,面对着一众紧盯他的人,他也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目光凌厉的看着门口,只盼事情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个样子。

      赤月长老来的很快,他还是那一身红衣,身形纤细,黑纱罩眼,却不需要任何人搀扶,半点儿也没有一个瞎子应有的困扰。

      季无音将人领进戒律阁,众人才看到赤月长老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郁寒长老,两人应该原本就在一处,因此季无音只请了一个,却把两个人都请来了。关于宋平的事情来的路上季无音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因此两位长老进门后倒是半句也没有多问,只郁寒长老跟南阳君颔首示意了一下,就跟着赤月长老一起,站到了宋平身边。

      原本跪在宋平身边的妇人见眨眼功夫又来了两个人要看她儿的尸身,先前看的两个都还一副没看出什么名堂的样子,已经十分不满了,她伸手想拦,却见那一身红衣的男子一脸温和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让我看看。”

      赤月长老蒙着眼睛,一张脸看起来温和的没有半分杀伤力,那妇人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妥协了,带着哭腔哑着嗓子说道:“求仙长好好看,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一个两个的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

      赤月长老嗯了一声,还是那副笑模样。

      妇人这才缩回了母鸡似的护着宋平尸身的手,让赤月长老走近了,在宋平身边蹲下身。

      眼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赤白的笛子,那笛子乍一看没什么不同,细看却十分怪异,是由一小截一小截的东西拼在一起制成的,像是......像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那妇人吓了一跳,赤月长老却已经将那骨笛凑在唇边吹了起来。

      那骨笛声音也跟一般笛子完全不同,怎么听怎么诡异阴森,像是被冷气一丝一丝的扑在背上一样,冷的人忍不住要回头往身后看上一眼,唇齿都开始瑟瑟发抖停不下来。

      妇人越看越怕,却丝毫也不敢出声打断,只能被动听着,幸好那骨笛并没有响太久,只吹了一小会儿,就戛然而止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又投向那个盲了眼睛的红衣男子,生怕他也说什么没有不对的话来,却见红衣男子面色凝重的放下骨笛,一双罩着黑纱的眼睛准之又准地‘看’向南阳君的方向,沉声说道:“师兄猜的没错,宋平的确不是寻常死法,他是被吃光了魂魄才死的。”

      “什么?什么意思!”妇人失声尖叫。

      赤月长老又‘看’向她,微微叹了口气。

      “他是被什么东西吃了魂魄而死的,他体内已经半点儿残魂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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