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那样爱你

　　“......我跟随着母亲到了顾家，第一次见到了他......他们正说话，我被人推进了游泳池，后来半夜发烧，管家替我叫了医生来......”

　　温有意坐在陈辉前面，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说着那些和顾千重有关的回忆。大概是因为之前在自己的小说里面提过这一段，她说起来非常流利，甚至不带半点感情。

　　陈辉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她的回忆，忽然插嘴问了一句：“顾总当初说要帮您报游泳班，您后来去了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温有意，她蹙着眉头细思了一会儿，坦诚的摇摇头：“好像是去了又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

　　陈辉于是又转头去问顾千重：“顾总，您给温小姐报的游泳班是......？”

　　顾千重今日倒是一副沉稳的模样，虽然时不时目光会转到温有意身上，可他一直克制有礼，显然没了之前浮躁的怒气。他似乎也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这记忆有些久远，他当时又是不太在意，故而许久才迟疑着道：“我记得我是让人报了一个学期的游泳班。”

　　陈辉手中的笔一转，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镜架，露出一点笑容来：“那就没错了！”他在纸上记了几笔，“温小姐你的记忆很好，一些小事都能历历在目，可本应该印象深刻的游泳班，你却没记住。我个人认为，这个时候，双重人格应该是有了初步的分裂。”

　　温有意放在膝上的双手握在一起，她咬住唇，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慢慢感叹道：“这么早......”也就是说，也许在另一人格看来，顾千重是一个好心替她报游泳班的好哥哥。这或许是她爱情的萌发的开端。

　　陈辉笑了一下：“有些人善于遗忘痛苦，有些人善于遗忘欢乐，这都是存在的。可能这个问题的存在比我们所有想象的更加早。只是顾总激化了它。”

　　大概是陈辉这么一确定，温有意接下来的回忆就仔细了很多，生怕错过细节：“......那天顾家晚宴，顾千重说了句‘她也配’，然后一群人围着我骂，再然后......”她不觉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迟疑，“再然后，我就回房间哭了一场......”

　　说到这里，细思的温有意也觉得有点问题，她和陈辉一起看向顾千重。

　　顾千重面色十分复杂，既有几分苦色、也有几分羞恼：“那天的事情，我还记得。”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客观理智一点，“我觉得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孩嘲笑有点难看，就拦了一下，让她回房间了。”

　　到了这里，无论是温有意还是顾千重，他们都很隐约明白了双重人格分裂的界限。

　　倘若你被一些人重重的欺辱，那些人的些微善意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被你轻易遗忘和忽视——就如同顾千重为温有意报游泳班和他稍微拦了一下那些辱骂的人。

　　可是，这些善意若是单独出来，那又是弥足珍贵的。

　　人心，就是如此奇特的存在。

　　******

　　这是第一次正式治疗。这一次治疗结束的时候，无论是温有意又或者是顾千重，都十分沉默。

　　顾千重迟疑了好长时间，到底还是开了口，认真的和温有意道歉：“对不起，”他试探的、慢慢的伸手去握温有意的手，十指交握，指尖相碰，“我前几天见了刘诗意，才知道她对你做了那些事情。”

　　温有意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口激烈的心跳也跟着慢慢的停了下来，就像是皑皑白雪压在上面，冷而静。她转过头去看顾千重，竟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一字一句，郑重的道：“你不爱我，这并不是你的错。”

　　的确，欺负人的是刘诗意。顾千重固然在里面起了隐性作用，但他确实是无意的。这世上并不是你爱了人家，人家就要爱你——爱又不是跷跷板，这头起来那头就能下去。

　　大家都是讲道理的文明人，没必要为着这种事情争执。

　　顾千重却是用力咬住唇了，几乎是怀着牺牲壮烈的心情把话给说出了口：“并不是这样的，”他抬起头，一双犹如黑宝石一般矜贵的眼眸似乎带了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波光，他犹豫的、慢慢的道，“我，我很早就......”

　　有这么一刻，温有意也觉得自己的心跟着他的目光，轻轻的跳了一下。

　　话声还未落下，顾千重的手机就响了。这铃声略有些不一样，顾千重似是一下子从自己的情绪中反应了过来，蹙了蹙眉，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叔叔，”顾千重接起电话，下意识的看了眼温有意，然后，他的声音就变得十分的沉稳而自然，甚至还带了些亲昵的笑意，“是，我这几天确实是都在公司加班......您说有意？您也知道的，她一贯都粘人的很，本来是要来陪我的，可是我没让她来......嗯嗯，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他往边上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脚步轻缓，嘴里似是在和顾崇山说笑：“您知道的，我和有意蜜月的时候都没有做防范措施，说不定就有宝宝了呢，哪里敢叫她累着......”他随着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几声，然后才应声道，“好的，我会注意身体的，您放心，健康检查也安排在下下周了。嗯，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和您说......您也要注重身体，路上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顾千重接着若无其事的和顾崇山讨论了一会儿顾氏工作上的事，问了他路上的一些状况，说了一些叔侄两个的亲密话。等两人交谈告一段落了，顾千重又开口问道：“乔姨在您身边吗？我和有意想和她说几句。”

　　听到顾千重念“乔姨”这两个字，温有意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得看了顾千重一眼。

　　很快，顾千重就把手机递给了温有意，他眨了眨眼睛，口型比了个“你妈妈”三个字。

　　对于乔念，温有意的心情一直非常复杂。可是，再复杂，那也是她的妈妈。生她养她的妈妈。

　　温有意迟疑着接了电话，低低的唤了一声：“妈妈。”

　　乔念在另一头小声的“哎”了一声，她们母女的关系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好，乔念也颇有些局促和尴尬，再三问了几句起居上面的事情，然后又连声交代她：“顾少他年轻，工作心强，你要多体谅体谅，多陪陪他、多照顾一下......”

　　温有意知道，乔念这话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顾崇山听。就算她和顾千重已经结婚，但是乔念的身份却始终如一的尴尬，她依旧惯性的拉着女儿一起迁就着顾千重这个顾家大少爷。温有意甚至觉得，乔念说不准还想叫自己这个女儿“顾少奶奶”呢。

　　温有意想清楚了许多事，也看开了不少，这时候忽然也没了和自己妈妈争执的念头，漫不经心的一一应了下来，然后又和她说了几句普通的问候语：“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

　　直到挂了电话，无论是温有意还是乔念，大概都悄悄松了口气。

　　母女做到这份上，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可悲。

　　温有意把手机递给顾千重，也没了再听他把话说完、解释说明的心情，直接推开心理咨询室的大门，出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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