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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相
霓裳靠在魏治明的怀里,而另一个女人虎视眈眈地坐在前座上,轿车飞驰在法租界的马路上,慢慢驶进了灯光闪耀的斑斓世界。
当他们终于远离了危险的时候,那个女人听到车后座的人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她回过头,正巧碰见他的吻落在霓裳的脸上。霓裳的那份依赖感足以让她七窍生烟,她压住了那口咽不下去的气,回过头来看向前方。
关璐璐站在楼下点燃了一根烟,抬头间,只见一间房亮起了灯,她踢了几脚墙底,然后气咻咻地靠在墙上抽完了那根烟,又继续一根。
早知如此,干脆让他们死在一起好啦!一盏路灯投射了光,照射在关璐璐脸上,显出狰狞纹路,她妒忌地要发疯了,好不容易追踪到李万霖的行踪,这才下了一个赌注,在码头上等那帮人回来。
结果,她等来了情郎,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一个身影快步走向她,她飞快地踩灭烟蒂,然后躲了起来。魏治明疲惫不堪,他知道关璐璐一定在楼下等他,他需要给她一个交代。今日若没有她,后果不知如何,就拿萧叔来讲,若不及时抢救,必死无疑。
霓裳什么都不问他,他也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交代了芸姨伺候霓裳,自己就匆匆下了楼,“关璐璐,关璐璐。”
他叫了她两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难道她离开了?正在犯愁之际,一个鬼魅妖娆的身影跳了出来,飞快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捧着他的脸就猛吻起来。
魏治明竭力抵抗,她不依不饶,身体就像藤蔓一样,缠上去就难以解下来。她就是一条美女蛇,让局长中她的剧毒,不得不对她俯首称臣。
楼上的窗户被人打开了。
魏治明好不容易才抓住那难缠的两只手臂,手腕在他的手心挣了又挣,终是动辄便痛。她勾起烈火红唇,对魏治明露出魅惑的笑,“局长,我今日救了你,你当如何谢我。”
若在以前,关璐璐从不敢这么直接挑逗他,可她今日心里窝气,不发泄出来,她会杀人的,她偏要让楼上的人看到真实的他们,是如何的热情如火。
“谢谢。”
他竟说谢她,关璐璐一时怔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你知道,当我回来听说你失踪的消息,我有多着急吗?”关璐璐趁机扑到魏治明的胸脯上哭了,“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吗?范严伦说你在渔村里疗伤……”
魏治明的心中无奈,他知道关璐璐的这份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但从今往后,他不会和她再有任何瓜葛,这是他答应霓裳的事,他必须履行。
他其实早就想清除那些风流糊涂账,只是当时,还没人值得他那么做。
“关璐璐......我没什么事,今晚,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魏治明推开她,慢慢松离了她,“你今日表现很好,我会考虑给你升职的。现在太晚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家,明天在警察署再汇报工作吧。”
一句话把人推至几里之远,关璐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看到一张疏离的脸,瘦是瘦了点,但不乏精神,他的神采是因为那个电影明星吗?
她咬了咬牙关,抬头又是一张明媚的脸,“局长,我今晚累了,不走了。”说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帮你按摩,保准你舒服。”
魏治明解开那双缠绕不休的手臂,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答应,冷冰冰地推离她,制止她胡闹下去,她忽然如泄了气的娃娃,全身失去了气力。
“是因为她?”
“对不起。”魏治明叹息道,“我们之间......以后只有工作上的关系。”忽然间,他抬头,好像有清影晃动。
关璐璐咬牙切齿,越发后悔救了他,真应该让他死在那些仇家手里,让他被千刀万剐,让他被人踩在脚下蹂躏,这才解恨,解心头之恨……这么快就要把我甩掉!没那么容易!我关璐璐岂是你的玩物,岂能被你白白利用。
“好啊,你选她可以,以后我不会在秘统局干了!”关璐璐转身便走,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流泪。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能狠批她一顿,然后把她吼回去,这样才是以前的局长,凶悍的局长。
可惜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站了会。
待她回过头来,伫立的人已消失,那扇窗被拉紧。
一道凌厉的目光盯着高处。
“我不会让你毁了局长的。”
从家里走出来的汤宇徽,沿着湿漉漉的石板地向弄堂外的大马路走了去。与父母相聚,回到故里,本是一件慰籍之事,但父母的话又把他推向了一条死胡同。
父母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对于他无故被人押送到边境之事,日夜不安,半年过去了,父母都急白了头。他们一致认为,这都是霓裳的错,长得太漂亮,又是一个风头出尽的电影明星,就算她性格不错,也不能阻止她带来的灾难。
父母的意思,汤宇徽十分清楚,但他不甘心,至少要见一面未婚妻,才能让他彻底死心。他一定要见到霓裳,抱着这份决心,他决定先去找周露。
刚出了马路,一个人现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汤先生,别来无恙。”范严伦嘴里叼着一根烟,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汤宇徽记得这个人,那日来公司抓他的人正是范严伦,与他交接的人一直是范严伦。他从未见过那个局长,想必那个局长也不想见他。
两人走进一家俄罗斯饭馆,等菜肴上桌,范严伦开门见山地说,“汤先生,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讲个喜事。”
汤宇徽看着这个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男人,生出厌恶感,“我如今还能有什么喜事?”
“我也就长话短说。我们局长已经说了,让你做战时货运管理局专员,专门负责滇缅这一块。要知道,这可是一块肥肉啊,别人想抢都抢不来。”范严伦说完之后嚼了口大列巴面包。
汤宇徽早就知道没有好事,他径直睨着范严伦,“恐怕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聪明!”范严伦把那大列巴吃了个干净,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我不接受!”汤宇徽挺直腰板,他从边境回来那一日就已预感到不祥,随着他四处托人找霓裳而未果,他越发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范严伦的笑全部收敛,他慢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还有一个药品,放在桌上,“汤先生,你的面前本来是康庄大道,可你如果不识抬举,就只有一条路。”说着,推了推那药品,汤宇徽的脸色立刻跌下,范严伦看到效果了,“我看......你还是拿了这笔钱,再到云城去上任吧。只要你在云城,票子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你的腰包,何愁找不到漂亮女人,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呢?”
汤宇徽的心在滴血,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拼命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堪,“不行,我要见霓裳。”
当说出霓裳二字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范严伦变了脸,“汤先生,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我们局长念及你和她的情份,才会对你好生相待,若你非要撞南墙,我可就不客气了!”
汤宇徽刚要站起来,就被两边的男子给强行按了下去,“你!你们这些......强盗!”在他心中,魏治明就是个强盗,强夺未婚妻,逼他们分开,现在还企图恐吓他,他料想到最坏的结果,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有本事就把人抢过来啊!”
是啊,我没本事,汤宇徽气得眼都红了,肩膀上的掌力让他根本无反抗之力。
范严伦把一碗蔬菜汤喝光了,“顺便告诉你一句,霓裳小姐和我们局长情投意合,她是自愿和局长结婚,所以......我们局长才不是强盗!”
“胡说!你胡说!”汤宇徽激动地拼命按住桌子。
在预约的时间,魏治明携霓裳来到了位于霞飞路的一家著名的意大利婚纱礼服店,
当他们下车之后,整个店的人都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那些金黄头发蓝眼睛的男女职员分别问候了霓裳和魏治明,然后簇拥着一对新人,往婚纱店里走去。
霓裳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走动的身姿,脸上陶醉的笑容都被一个黯然神伤的人看清楚了,她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满脸的桃色,并不是胭脂的作用。
魏治明高壮的身姿往她身边一立,两人亲密地说了些话,接着,魏治明突然搂了她,在她的脸颊旁使劲吻了一下,她并没有反抗。
原来这才是真相!
当真相暴露无遗,当事人就像被雷劈中,立在原地无法行动。一种麻木的滋味传遍了汤宇徽的全身,明净的玻璃窗内,那个嫣然柔媚的女人,是霓裳吗?
“汤先生,你亲眼见到了,该死心了吧。”范严伦拍了下汤宇徽的肩,汤宇徽竟然不偏不倚地摔靠在墙上,可他仿佛不觉得疼,因为麻木还在蔓延。
见汤宇徽呆滞的模样,范严伦拉住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汤先生,你是明白人,不会做愚蠢的事……走吧,我们去报馆。”
元月十二日,申报的公众社会版上刊登了一则解除订婚关系的声明,本来不是多大的新闻,可那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到底吸引了读者的注意。
一周后,另一个结婚声明登在了同一个版面上,于是,全沪上城的人都知道了,电影皇后与统治局局长大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消遣。
几日来,顾铁生在政府办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对这个消息的闲侃。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们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尽兴,把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的事情添油加醋,堪称天马行空,好像她们亲身经历了一般。
可是,谁又会料到,霓裳在为他的组织工作,忽然想到周露的话,魏治明到底要干什么,他对霓裳难道是认真的......竟到了要结婚的程度。
铁生纳闷,狐疑。
周露亲耳听到霓裳的话,亦是一脸的震惊。
她万想不到,魏治明竟要娶霓裳,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困惑。但有一点,她能肯定的,魏治明对霓裳存了份心。那日在周董的别墅,看着混身是伤的魏治明,她忽然间明白了。
对霓裳这次死里逃生,周露起初感到欣喜,可当霓裳告知她结婚的消息时,她的心里就一直堵着......好友的终身大事,应该恭喜的,可她还要利用好友,让好友害自己的丈夫,这样做,真的对吗?
铁生的话一直回响耳边,她觉得有必要跟霓裳说清楚。
那日,听了周露的话,霓裳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用小勺在咖啡杯里搅动。她更多的情绪都埋藏在心洞里,就算对周露也无法言说。
最后,她说,“露,我会尽力。”
那一刻,周露的心酸楚极了,她握紧了霓裳的手心。
那场约会结束之前,周露告诉了霓裳一个消息,霓裳听了,整张脸都为之一变。
她是应该羞愧的,汤宇徽酗酒的行为正是她一手酿成。
经过一场生死经历,魏治明对霓裳放松了许多,或许两人之间的默契,足以让魏治明感到放心。
她编派了一个理由,顺利地通过了魏的“批准”,经过周露的巧妙安排,找到了在皇后饭店喝酒的汤宇徽。
白天的爵士酒吧显得无比冷清,只有几个洋人在喝酒聊天。霓裳戴了一个低沿毛呢礼帽,靠进了吧台,当她看见那个烂醉如泥的人时,却迟迟不敢靠近。
汤宇徽嚷嚷道,“再给我倒一杯......伏......”说话时舌头很不灵光,反复叫嚷了几次,服务生这才弄懂,在玻璃杯中倒了一杯纯净无色的酒,“先生,vodka.”说完,麻利地从吧台这端推了过去,刚好停在汤宇徽的手边。
他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透过玻璃杯看到了一个幻影。
他苦笑着,艰难地抬起头,倒烈酒下喉的那一霎那,霓裳终于鼓起勇气,拿住了那只盛着冰块的酒杯。
汤宇徽抬头,良久注视着这个幻影,霓裳笑不出来,只道,“宇徽。”
汤宇徽猛然抱住了她,“霓裳……”待他发觉确不是幻影时,又一把推远了霓裳。
“你这个不要脸的,还好意思来见我?!无耻的女人!我再也不爱你了......”仿佛要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他用手掌靠在台上,指着地上狼狈的人咆哮。
酒吧里的洋人见了这一幕,吃惊不小。
看着汤宇徽因愤怒涨红的脸,霓裳的眼角不知不觉溢出了泪花,他骂得对,骂得应该,可他说,再也不爱她了......那简直是比掌掴她还要痛。
他的神态,语气除了醉意,就只有倦怠和失望。
“宇徽,你说的对,我不值得你爱。”霓裳再次走到汤宇徽的身边,她的话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点力量。
宇徽强烈压制情绪,鼓起腮帮瞪着霓裳,不一会,又偃旗息鼓。他做不到恨她,做不到不爱她,尽管,她已经完全地背叛他。
“宇徽,我不求你原谅。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自暴自弃。”霓裳抽了抽鼻息,哭腔难以遮掩,她和宇徽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全部消失,看到暴瘦的他,心难过得受不了。
“你!你!”汤宇徽受到刺激,双手猛地掐住霓裳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你恨我吧,宇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霓裳面对汤宇徽的疯狂和暴怒,不挣扎,不躲闪,直至硬生生迎了那一掌。
旁边座位上的洋人出手相助,霓裳才从汤宇徽的手中逃脱,汤宇徽被洋人推了几把,趔趄地摔到了地上,然后长卧不起。
周露适时地出现,拉住了正欲扶起汤宇徽的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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