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可奈何

　　晨风微凉，修泽从一家咖啡店走出，手里拿着一杯拿铁悠闲地走在街边。橘色的日头将影子映在身前。他啜了口咖啡，嘴角轻含笑意。
　　八月底，忙里偷闲。
　　沿着路沿走着，街边商店中正匆忙的准备着开店，路旁不时有青年男女穿着运动服晨跑，偶尔听到他们在平常不过的交谈，男人便会不住的扬起嘴角。
　　走过大路，绕过一条条近路，修泽终于站在了工作室门前。第一次步行上班，这种慢节奏的状态让他心情愉快惬意。瞧了瞧手表，正好七点半。
　　将喝光的空咖啡杯扔掉，修泽刚想往前走，却是脚步一顿，生生愣在了原地。
　　晨风轻吹，吹气男人额上的一缕黑发。他凝视眼前工作室的门口，贺子寒坐在台阶上，背靠墙沿。
　　修泽只看到了男人的侧脸，他静坐那处，一条腿蜷起，手臂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男人的侧脸有着刀削斧劈般的棱角，长长的睫毛上带着些微的湿迹，连同头发都挂着几颗露珠。有些苍白的皮肤像是把昨夜的月光都吸了进去一般。
　　他看着工作室的一堵墙，怔怔的看着，嘴角轻抿，像一尊雕塑一般。
　　感受到男人放置在自己身上目光，子寒转过头，一双黑眸分明在映着那抹身影的时候闪出一丝水光。他起身，依旧带着些微橘色的温暖阳光映在他身上，像是笼上了一层金色的细砂。
　　然后，男人眯起眼睛，朝他暖暖一笑。低沉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几分开朗。
　　“来了？”
　　修泽这才晃过神，看着男人脸上那抹比阳光更加绚烂的笑容。他沉默，轻轻的嗯了一声。
　　修泽走到子寒身前，男人身上有一股冰凉的寒气，让修泽心头没来由的一颤。
　　“很早就来了？”他问，同时开门。
　　男人在身后望着他，咕哝般的低语道：“修泽，，我想你了。。”
　　“什么？”修泽开了门，方才男人的细语像是一阵烟一般，还未被他嗅到，便散开了去。
　　“没什么，早上起得早了些，昨天听工作室说所有的系列都已经修订完毕，就想着来看看。。。”
　　修泽让他进去坐着，看着男人身上受潮的衣物和苍白的面颊，他一语不发。默然走到自己的储物柜翻了翻，找出一件衣服给他换。
　　贺子寒接过衣服，一看，却是满眼的红色。
　　那是一件红色连帽衫，是他曾经在照片里看过男人穿过的衣服。更是多年前他最喜欢的颜色。
　　子寒的指尖不自主的摸了摸衣服，似乎这火红的色泽能带给他温暖似得。衣服上有男人身上的清爽味道，他轻笑，温柔的目光看着男人下楼去泡咖啡。等到修泽端了一杯热可可和一杯清水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
　　修泽怔然看着一声火红的男人，记忆中那个迷惑着他坠入深渊的那份爽朗与面前的男人重合。他迎着阳光，黑如泼墨的短发在晨光下晕成金黄，半眯着双眼，男人气质悠然，身上的红色连帽衫有着比火焰更加炽热的颜色，可在他身上却穿出几分煦然的暖意。青年俊挺的身骨站在树下。嘴角总是噙着几分笑意，看向他的时候总能乐的笑出声来。
　　然后，自己迎着阳光走向他，微风吹乱了他的发，男人呵的一笑道：“修泽。。”
　　“修泽！！”
　　听到男人低沉如鼓点的声音，修泽恍然回神。
　　“喝点热的，别感冒了。。”他将热可可递给他，又在桌前放了一杯清水。
　　男人接过，将咖啡杯捧在手心。然后看着桌上的那杯水，竟是觉得有些鼻酸。
　　这个男人做什么事都是默默的，可就是这种沉默让他感觉自己好傻，傻到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依旧被这个男人的冷漠决绝迷惑了眼。
　　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认真的从桌上凌乱堆着的文件里找出一堆资料坐在远处，就那么简单的凝视着，好像就已经满足。
　　看着男人在一堆东西里怎么都找不自己想要的，因而轻皱着俊眉，看着他认真的拿笔在文件扉页上写一些东西，看他微垂的眼眸，遮住眸子的长长睫毛，还有不时轻抿的嘴唇。
　　他是那么好看，那般优秀的人。。。
　　只是这么看着，昨夜的相思便像是一场梦一般解开了去。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庆幸着这个人入境还在自己面前那么笨拙的，做着他不擅长的事。。
　　修泽本来因为没找到一份文件心里便有点不爽，听了这声笑不由得抬眼看他。心道这还不是为了你才找的。
　　嘴上却说：“这么多文件，很不好找东西的。。”
　　男人修长的双腿交叠，啜了口热可可，不以为然的问：“你想找什么？”
　　修泽说：“服装灵感素材。“
　　男人又问：“桌上都找遍了？”
　　“都找过了，怎么会没有呢？”他抱怨。。
　　“那你瞧瞧桌子下面的抽屉。”
　　修泽心想昨天我一天都没开这抽屉，怎么可能在这儿？但手上还是不自觉得拉开了抽屉。
　　然后他面色微囧的拿起了一份蓝色外皮的文件夹子，干笑一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却是扬了扬眉。
　　修泽将一摞文件抱了过来，摊在会议桌上说了起来。从服装灵感，主题设定，到模特选用，流行元素，再到舞台的灯光效果，T台布景的要求
　　都说男人在认真工作的时候是最迷人的，而这条准则对贺子寒来讲似乎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定格在男人神采飞扬的脸庞上，移不开去。
　　等到上午八点多钟，工作室的员工断断续续的进了门，有些正想着泡杯咖啡醒醒神儿，便看见会议室里Kevin穿着一件白衬衫，半挽着袖子对这一旁的总裁津津乐道，而总裁大人哪里是听得进去的样子，一双深眸直勾勾的黏在男神脸上。
　　阳光渐暖，退了清晨时的橘色，转来一份微白的色泽。映在会议室里，那两抹身影便如同电影中的剪影，只能让人远远的看着。
　　员工们表示从来么觉得会议室的风景那么好过！
　　还有，还有总裁身上的那件亮瞎人眼的红色连帽衫不是我们家Kevin的么！
　　“总裁，你到底对我们见Kevin大大做了什么”一堆人想入非非。
　　某员工表示：“情侣衫什么的最有爱了！”
　　另一员工反驳：“Kevin分明穿的是白衬衫，哪里有情侣装？”
　　此话一出，遭到众人白眼：“我国作为世界数一数二的PS技术大国，你不会P图么？不会P，不会P么？”
　　该员工无地自容，默默拿出电脑打开PS。。。。。
　　从文件策划到服装系列作品的评查，等忙罢了，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修泽出了门，伸了伸手臂说道：“我这儿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还有一些细节要处理，大体上都没什么问题，剩下的就看简优的了。。”
　　贺子寒在他身后笑道：“当然。。”
　　“忙了半天，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顺带吃个饭。。”贺子寒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平问道。
　　不知怎的，今天他说了这些话，在看着身前男子的身影时竟是莫名的有些紧张。
　　正午的阳光正是最绚烂的时候，白色光消隐了男人身上的棱角。只见他转过身，问道：“你请客？”
　　“我请客！”
　　男人微笑，手掌不自主摸了摸自己头发，便好似青涩年华的学生般傻傻的笑了起来。
　　贺子寒带着修泽到一家名叫朗月轩的高级餐厅，不得不说，这家店的菜味道纯正地道。让修泽很是要了许多菜，狠狠的宰了总裁一回。不过等到结账时瞧见账单的时候还是让修泽不禁咋舌，心里暗暗叹道这样的地方果然只能偶尔来打打牙祭，要是天天来，就算是自己也得被吃穷了。
　　吃完这一顿大餐已是午后两点多，修泽如今基本上无事一身轻，手里拿着一杯冰茶慢悠悠的走着，他穿梭在A市不知名的小巷之间，看着那些有着历史印记的老街。好像能让人的心因为这种厚重感而沉淀下来。
　　熟悉的地方总能让人升起一种熟稔的喜悦，他脚步轻快起来踏着从屋宇落檐间撒过的阳光，青苔石阶和潮湿的古墙做了背景。贺子寒只不紧不慢的跟着，嘴角噙着轻笑。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他就如同从山水画中走出来那般，贺子寒忽的想起了男人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纳兰容若对沈宛的描述：她的美，没有一点的烟火气，但若以名家国手的画来作比，与其说像一副仕女图，不如说像一幅山水画。那山水定是江南的山水，氤氤氲氲的，用一层迷蒙的水汽隔开城市的琐碎与不堪。。。”
　　虽然这是描述女孩子的一段话，可是偏生就在这时从子寒尘封的记忆中飘了出来。他轻笑，只想着这个男人要是山水画，便定是那北方高原上的冰雪，白茫茫的，总是用满目的干净苍白遮住山中的沟壑。。
　　修泽突然回头，迎上男人笑着看向自己的目光问：“你下午公司里都没事的么？”
　　贺子寒摇摇头。
　　修泽心说当总裁就是好，自己的时间自己管，谁也管不着。。
　　修泽回头又走了几步，然后又转头问道：“要是你累的话，就先走吧。。”
　　贺子寒笑而不言，只是走上前去，拿过修泽手上空了的咖啡杯，将自己手上还未开口的冰咖啡放到男人掌心。
　　手掌间冰凉一片，在这微热的午后自然惬意得很。
　　修泽微微抬头，刚好看向男人的眼，那双眼像是染上了秋日里一抹麦浪的柔光。
　　“子寒？”他不自觉叫他的名字
　　男人嗯了一声。高大的身影想一堵墙，遮掩了迎面吹来的风。
　　“你今天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只是想对你好一些罢了。”男人的回答理所当然。
　　修泽无言，忽而看到男人的眉眼，不知怎的想到什么，错开脚步躲闪开来。
　　最难忘怀的时光中，我们做着最没有意义的事，不如现在：他走着，他跟着，平凡无言，静谧美好。
　　走过青苔小路听到小家小巷里的狗吠声，看到老街边的一丛青竹，花盆里开得正艳的秋菊。修泽拐过一条巷子走了出去。迎面看见的便是都市的繁华与喧闹。
　　繁华与朴实只见只隔了一条巷子，有多少人曾渴望着从这条巷子里走出来，又有多少人走出来后渴望回到那个小巷之中？
　　“咦？画展？”修泽驻足在拐弯处的西式小洋楼面前，门外竖立着一个刚刷了红漆的信箱，上面写着“画展宣传册“五个字。”
　　修泽从中抽出一张宣传册来，贺子寒站在他身后问道：“进去瞧瞧？”
　　“好啊。。”
　　贺子寒并不懂画，看着那些或是斑斓或是黑白的色块，他只能简单的将其划分为：“好看”“不好看”和“还行”三个等级。修泽似乎也不想怎么仔细研究，只是悠闲的边走边看，看到和自己品味的就驻足多看一会儿。
　　贺子寒举目无事，并肩和他走在一起，听着他清朗的声音不是说一说这些作品的布局，构架和色彩的问题。
　　突然，韩修泽停下脚步，也止了言语。怔怔的看向一副画愣了神。
　　那幅画的底色是一片漆黑，在全然的漆黑之中，只能依稀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可这一切在这黑暗中都是模糊，除了一双眼。
　　一双湛蓝中夹杂着金黄色泽的眸子。那双眼像是穿透了铺满整张画面的漆黑，生生的刺到画面之外。整幅画可以说只有这一双眼，可偏偏这一双眼就让人感觉已经足够了。
　　这双眼里的黑暗，狂野，渴望，爱恋，冲动，霸道，温柔。都生生的折射出来。
　　不是因为这双眼睛太过熟悉还是这幅画面的对比冲击，修泽只是盯着画面中的那双眼看了许久。
　　“修泽？你怎么了？”男人拍拍他的肩膀问。
　　他神情微惘，只说：“这双眼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相似。。。”
　　贺子寒这才真正的抬眼，像是和画面中朦胧男人的双眸对视，但转而他想起什么，一只手紧紧攥了起来。回头看向修泽是，男人的眼眸染上了继续侵略性的霸道。
　　可是，修泽没看到，男人这般的神情也是一闪而过。
　　相对于看到那幅画的那双眼，修泽更没想到他们会在门外碰到白笙，可事实就是每当他和贺子寒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白笙便好像一个甩不开的影子般追随者。
　　这该死的缘分。
　　白笙看到他们两个明显也是一愣，他捂得算很严实，但即便这样，修泽也能看见那个清丽身影微白的面色，和他墨镜下嫉恨的目光。
　　修泽不想多说些什么，也不愿意自己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了去。
　　画廊的位置有些偏僻，人更是很少，修泽径直转身沿街走去，贺子寒很自然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幕在白笙眼里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从宿舍到教学楼的那条小道一般，男人跟在那人身后，目光温暖和煦。。。
　　白笙抬手，拽住贺子寒的袖口，微垂的脸庞看不清他的神色。贺子寒面色冷峻，想要甩开来。却听白笙的声音轻轻软软：“子寒，我有话想跟你说。。。“修泽向前走着，那人轻声的低语，他居然清楚地听到了。笼在他身后的黑影不见，他的身子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方已经快要落下的日头，嘲讽般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抬脚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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