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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
江南六月,正是林木青翠,江白鱼肥,绿苗粉荷喜人的时节。在这个本就令人欢喜的时节,大晋王朝云州地界的百姓又迎来了一件莫大的喜事。
天尚微亮,云州下辖的陇西郡西市已有些百姓摆起摊子,贩卖新鲜的蔬果鱼肉。当然,更多的人在此时还正担着货物往西市赶去。而这些并不算早起的百姓,却成了这云州地界最早知道这件喜事的人。
这一天,他们如往常一般,担起自己家新收获的果蔬往西市走去,和平日里的邻居,有说有笑地。在城门口处,等候检查时,却突然见得两队仪仗兵从城内排出,恭恭谨谨站立。随后,是往日里未曾见过的士兵,穿着喜庆的红色军服,神色肃穆地护卫着后面的马车和人员。
这些百姓虽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和此行目的,但见他们的服饰喜庆,也料到是将有喜事发生。怀着虔诚的敬意,站立一旁,目送他们远去。
仪仗所往的方向,是云州此地最为尊贵的所在,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门前,车马如龙,人声鼎沸。在百姓好奇的注视之下,在镇南王府一干人等的跪候之中,一列车马,除开首的那辆装饰最为华美的马车,均已打开。一干官员自车内而下。一众官员下车,自觉地拥着这里头最为年老的男人。那男人很自然的,抖抖自己的衣袍,清了清声,接过了后面一位肥头官员递过的圣旨,拾步上前,和声和气地“王爷请听旨。”
跪在府门前的镇南王肃声“微臣听旨。”
那人很是满意,也不再言它,展开圣旨,恭声念道:“镇南王长女怀嘉郡主气韵清丽,温婉和善;慧质兰芳,柔嘉有度。实乃名门之毓秀,朕闻其名,敬启先祖,天降福兆,可见其人可堪大任,特迎为后,景顺天命,启达万民。”
宣读完毕,那官员将圣旨郑重的交到顾铮手上,顾铮捧着圣旨,叩首“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铮谢过皇恩,便率着府上众人起身。那方才宣旨的官员上前两步,笑吟吟的扶起顾铮,道:“楚某在此恭贺王爷了。”
顾铮虽是沙场作战,戎马出身,在京都建府几年便又回了南地,但京都之事,也还是略有耳闻的。面前这位,想来便是扶持新帝的功臣派,中书令楚员。他借着楚相的手,站起,面带春风地,“小王谢过楚相与各位贤良千里传谕,府里聊备薄酒淡饭,为各位接风,还望各位可以尽欢。”
楚相道:“王爷客气了,既如此,吾等却之不恭。”便是要与顾铮同进的意思,但正当顾铮欠身而请之时,楚员却止了步伐,顾铮疑惑间,听得楚相对着后头一众官员兵士吩咐:“将聘礼尽数送入王府,仔细着点。”
那一众官员只笑着低语,并不见应答。过了一小会,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抱拳上前:“相爷放心。”
楚相见他,颔首:“辛苦尔等。”复又面对着顾铮,顾铮想他应无其它事再要吩咐,便邀道:“相爷请。”
一众人便喜吟吟地入了府。在众人入座之时,顾铮吩咐管家仔细招待,和各位大人打过招呼,暂时离席。出了席,唤过顾珏,道:“你姊姊将为新后,此乃大喜事,你吩咐下去,云州地界每户发给棉帛三匹,米肉钱币适量。”
“是,父王。”少年应道,便要下去,却又听得父亲急语“你可知你姊姊现在何处了?”少年仔细想了想,如实答道“现在何处尚不知,但儿子料,当已不远,今日当能到。”顾铮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叮嘱“仔细注意着云州动静,琬儿回来,记得告诉我。”
“是,儿子知道了,儿子告退。”顾珏躬身退下,安排一应事宜。
顾铮这才又回席,众官员见他回来,均道“王爷这可算是迟了。”顾铮不待他们说出接下来的话,很是自觉地接过“小王自罚三杯。”
“不愧是镇南王,爽快。”一个中年官员出声,言语里看,倒也是个直爽的人。其他的文官在他话声落了之时,面色多少有些不好。
顾铮倒是没有觉得有何不好,看样子,这人也是武将出身,在这一众文官之中,倒也让人觉得舒服。
自罚完三杯,众人又聊过一些话,宴席氛围倒变得热络起来。离顾铮最近的楚相小声问道“方才似乎不见怀嘉郡主。”顾铮听闻,将手中酒杯放下,回答:“她与小女顾璇参加州牧女子的宴席了,想必今明两日可回。”又似乎很是遗憾地说“可惜圣上隆恩,她不能此时得知。”
楚相浅饮一口,也将酒杯放下,缓缓道“天恩浩荡,郡主即使未在王府,也是能知的。”语气和气,“相爷此语甚是。”顾铮笑着回道,心里却想着,一席话倒是圆满,到底是做到了中书令的人,顾铮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另一边,一辆朴素的马车正缓缓向镇南王府行来。马车外头,一个少女正凝神驾车。马车内,一位白裳女子看着车内榻上的黄衣女孩,出神地想着什么。
“郡主,当真要此时回府?”一位身穿浅蓝衣裙的女子柔声问。
“自然,现在云州百姓皆已知我将嫁入天家之事,想来是圣旨已宣,若是不回,只怕日后会得个藐视皇恩的罪名。”白裳女子淡淡说,突然又笑着补充“再说,云州州牧家离我镇南王府也不远,怎么今日都得到。”
“郡主,那您真不去威远将军......”
“卿云,威远将军只是云州守将一员,便是要辞行,那也是在百姓之前,与万军同辞。”顾琬未等她说完,将话头接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与子任私交再好,现如今,也只能是陌路之人。皇家之事,诡谲多变,若不事事小心,步步谨慎,只怕,家族百年之耀,旦夕尽毁。
似是从顾琬话中的极力隐藏的遗憾和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卿云也陷入了沉思。
马车,载着一丝清梦和满室惆怅,往人声鼎沸之处行去。
车马将将停稳,在一队大红之后,卿云小心地叫着二小姐,外头卿凌已利落的跳下马车,移下了垫凳,将要打开车门,让小姐下车之时,却听得人群中有人欢喜出声“皇后娘娘回来了。”人群之中,有些骚动。而随着这一句话落,原先在搬着聘礼的士兵均放下手中之物,一起行了军礼,“末将见过怀嘉郡主。”
卿凌尚在怔愣之时,马车门已从内打开,蓝裳飘下,温婉的声音响起“郡主,二小姐,王府已至。”
“诸将士免礼。”平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一只素白的手扶住了车前的横木,下一刻,女子已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却仅仅一瞬,女子转过身,温和却也不失威严地,“璇儿,快些下来,莫让父王久等。”
“是,长姊。”软软糯糯,带着些许无奈。
顾琬带着顾璇下车,叫卿云先带着顾璇回府。自己则行至府门前,深深一揖,“顾琬谢各位,诸位将士免礼。”
众将士这才起身,谢过,复又搬起箱箧来。顾琬转身,向王府雁雲楼行去。那是王府宴客之所,顾琬回府,自是不能不去。
这边,顾琬好容易打发了小厮,转过花厅,水阁,往雁雲楼而去。那里,宴饮正酣的顾铮已收到顾琬回府的消息,终于放下了心,笑着打发了小厮下去,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与他们一道喝酒。
众人饮乐正酣,却突见一袭白衫款款而至。尚未提出疑问,顾铮已自将来人身份点破,“小女已归。”又对着沉静走来的顾琬道:“来,琬儿,见过诸位大人。”
顾琬行至众人跟前,脸上已带了温婉的笑,她柔柔行礼,“顾琬见过各位大人。”诸人见过顾琬行事,心里暗暗赞叹,虽出身于行伍之家,但这周身气度,到半点不失京都书香贵女。长公主其人,识人之术倒一点不差。
“郡主实是折煞臣等。”许多官员纷纷起身回礼。
顾琬知他们此言何出,却说“顾琬晚辈,自当行礼。”顾铮见此情状,知顾琬已得此处大臣认同,便摆手,欲将顾琬唤至身旁,却见顾珏已趋步走来,对着顾琬,说了些什么。顾琬脸色微变,欲言又止。顾铮心里疑惑,问:“可是出了何事?”顾琬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官员,到底没说出口,倒是顾珏,行过礼后,回禀:“回父王,云州威远将军来报,威烈将军叶仓旧疾复发,怕是......”后面的话,他到底也没忍心说出来。
“怎么会?”顾铮脸色也瞬间白上了几分,厉声问:“前几日见他还好,为何才短短数日,便生出这等变故。告诉威远将军,派最好的军医去照料,还有,查查威烈将军这几日的行踪,万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人等。”
听了顾铮父子的一番话,在座的臣子也都变了脸色,便是最沉稳不过的楚相,神色也有了一丝变化,原因无他,云州接近南诏国,这南诏蛮夷之地,民风粗悍,常常侵扰大晋,而这几年,因着这威烈将军镇守,云州连着无人骚扰,得了安稳。过了片刻,楚员稳了心神,记起随行的人里头,有太医院的太医,便解下腰间玉佩,交给随行的府臣,吩咐:“随行太医此时应在云州驿馆,你拿着,将他们请去,诊治威烈将军。”
“是。”那府臣听的命令,向在座行礼告退,行至顾琬身边时,顾琬启声:“儿臣亦想......”话未完,却见顾铮神色肃穆,“威烈将军之病,或许并不简单,这些日子,你便好生待在府中。”顾琬听了,沉默,许久,才不情愿的回道:“儿臣谨遵父命。”
“嗯,下去吧。”顾铮有些疲惫的挥手。顾琬行过礼,告退。
背过众人,顾琬脸上的担忧之色,不甘之情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凉的微笑,威烈将军旧疾复发,总有一日会救治不及,病重而亡。这云州守将,从此以后,便与顾琬无任何牵扯。从此以后,她便只是镇南王府的长女怀嘉郡主顾琬,未来的一国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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