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以左

　　第二十四章

　　婚礼最终被确定在秋天举行。不知是谁首创的，称这场盛事为“秋日的童话”。渐渐的，这种说法就在本城的社交圈中流传开去，大家纷纷以能收到婚礼请柬为荣。一时间，小小一份烫金喜帖成为城中名流显贵们身份地位的象征。

　　临睡前，沅沅站在阳台上享受着清凉的夜风，度过这独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晚。

　　按照习俗，今晚她本该住在赵家，明天从赵家出嫁。但她推说换了地方会影响睡眠，坚持留在自己家里过夜，明早再赶去赵家为婚礼做准备。

　　白天睡过午觉，恒恒也被接去乔家。房内不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空荡冷清。

　　沅沅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的栏杆上，右手无意识地在左手背上轻轻来回移动。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令她低头看向无名指上的钻戒。随着婚礼日期渐趋临近，一切都变得具体而真实起来。领结婚证，发喜帖，取婚戒，试婚纱，每件事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明天是自己的好日子，可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姨婆却不会到场。除了自己和恒恒，姨婆和这里的人都不熟悉，为了避免让她感到不自在，沅沅最终决定不请她来观礼。而自己的好友，碍于她的知名度和公众影响力，也不便出席婚礼。幸好还有佳宜可以前来见证这场结婚典礼。

　　***

　　第二天，乔慕在张扬的陪伴下，准时抵达赵家。没有闺蜜们组成的伴娘团的刁难，乔慕比预计的更快地接走了新娘。

　　中午，在乔家老宅有一场家宴，邀请的都是乔家至亲，以及新郎新娘的好友。

　　正式的婚宴被安排在晚上。乔家选了离家不远，同样位于市中心的一家老牌酒店。上世纪上半页，本市大家族的嫁娶喜事多是在这家酒店举办。时过境迁，在豪华酒店林立的现代化都市中，乔家依然承袭了传统。

　　午后，沅沅回到房间稍事休息，顺便补妆。身为伴娘，赵□□今天必须时刻相随。

　　进屋后没多久，有人在敞开的房门上象征性地轻敲一下，转瞬就跑到了沅沅身后。

　　王佳宜双手撑在沅沅肩上，居高临下地端详起镜中的人影。

　　“沅沅，你今天真美，乔慕一定被你迷死了。”王佳宜由衷赞叹道，毫不顾忌赵□□的感受，“你这身婚纱也好漂亮，是特别定做的吧？看得我恨不能明天就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你王小姐还愁嫁不出去？今晚你站得离我近点，我把花球直接抛给你。”

　　王佳宜不便多打扰新娘，和她互相取笑了几句就离开了。在楼梯口，碰巧遇见刚走上楼的乔慕。

　　“怎么，想你老婆啦？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急着来看她。”

　　乔慕呵呵一笑，“不是啊，我来看儿子。”

　　说着，走向另一个房间。

　　王佳宜挥挥手，了然道：“行了，不用跟我解释。”

　　乔慕走进自己的书房，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正陪着恒恒在里面玩耍。小男孩今天装着正式的小礼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上，帅气十足。

　　见到爸爸，跪坐在书桌后的恒恒咧开了小嘴，招手叫他过来。

　　乔慕走到桌边，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头就见恒恒正在一本素描本上涂涂抹抹，歪歪扭扭的线条，模糊不清的五官，自己的儿子正试图用稚嫩无章法的笔触画出两大一小共三个人。

　　乔慕看得心中一暖，一手轻抚过他柔软的黑发，另一手在他腰间咯吱了几下，逗得怀里的小人儿左躲右闪，一阵发笑。

　　与父子两人身处同一楼层的沅沅迎来了又一批客人。

　　“我们可以进来看看新娘子吗？”

　　嘴里这么问着，林筠已经率先步入房间，身后紧跟着颜桦。

　　沅沅自镜中瞟了她们一眼，并不接话。

　　赵□□是被逼无奈才来当伴娘的，本就心中有气，因此也没搭理乔慕这个娇贵的表妹。

　　林筠拉过颜桦，自在地往沙发上一坐。她像是才发现房间里还有赵□□在，“哟，□□也在呀？”

　　见没人搭理自己，林筠要笑不笑地接着道：“你们赵家姐妹真是阴魂不散，一个两个都盯上了我表哥。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们这两个鞋匠的女儿。赵荻你更是厉害，直接就带着儿子过门了。别以为你在我舅妈面前装可怜，得到她的认可就万事大吉。表哥他心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答应娶你。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后悔的。”

　　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林筠这番话连带着把自己也数落了进去。自己非但愿望落空，还惹来一身腥。

　　似是为了增强自己话里的可信度，林筠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哦！对了，前几天我去公司找表哥，经不住我再三央求，那天他单独请我们吃饭，庆祝颜桦毕业回来。我就知道嘛，表哥果然是最疼我了。”

　　林筠心想，这下赵荻总该有些反应了吧。

　　确实，沅沅没让她失望。缓缓拉开第一层抽屉，沅沅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轻轻打开。

　　“□□，你看。”

　　这还是赵荻第一次这么亲热地称呼自己，赵□□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一颗梨形钻戒在她白皙秀气的手上熠熠生辉。

　　“好看吗？”沅沅将手抬高了几分，一缕阳光斜映在戒面上，切割完美的钻石更显璀璨夺目，“乔慕说，我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他特意找人按他的意思设计了这个戒指，他说只有这样的珍品才值得我拥有，那种小女孩的玩意儿根本不适合我。”

　　仔细将钻戒收纳好，沅沅偏头看向赵□□，沙发上的两人也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她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也许你不知道吧？乔慕就喜欢我冷冰冰的样子，我对他越冷淡，他就追得我越紧。”

　　房间里一时鸦雀无声，沅沅微微冷笑，眼风淡扫。

　　一个大嗓门在外面走廊上突兀响起。

　　“你小子让我好找，原来是跑这儿找老婆来了。”

　　说话的人不是张扬又能是谁？而他正在寻找的，除了乔慕，不会再有别人。

　　听了这话，沅沅神色不变，仍好整以暇地坐在梳妆凳上。

　　其余三人都惊跳起来。面对走进房间的乔慕和张扬，三人脸上神色各异。她们不知道乔慕在外面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就连林筠，面上也是阴晴不定。不管赵荻最后说了什么，终究是自己挑起的事端。

　　“沅沅，时间差不多了，你都准备好了吗？”乔慕神情自若地问她。

　　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认一切都无懈可击，沅沅慢慢起身回头。

　　***

　　乔慕扶沅沅坐上车，帮她整理好婚纱，随后自己也坐进车内。宽敞豪华的车厢内，听到最多的就是伴郎洪亮的嗓音。

　　不多时，车子就驶入了花园式酒店的正门。汽车在深长的小道上缓速前行，道旁遍植高大的法国梧桐。深秋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少了一份热烈，就这样慵懒地洒在绿色的草坪上。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酒店内的这片绿化带堪称奢侈。

　　“听说，就算提前一年，也未必能在这家酒店订到酒席。”张扬述说着自己听到的传闻。

　　阔大的梧桐叶落在地上，陈染出一条金黄色的道路。车轮过处，带出的气流卷起路旁的树叶，三三两两，飘至车窗的高度，旋又归于来处。

　　大家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都转头看向窗外。

　　沅沅还记得，小时候每到秋天，梧桐叶散落一地，踩上一脚，树叶发出一声脆响，听在耳中，犹如美妙的音符。这次回来却发现，城市的很多角落里，原本属于梧桐树的一席之地，已被银杏树所占据。

　　这时张扬说出了沅沅心中所想。

　　“秋天的银杏树也值得观赏，可总觉得少了些味道。细小的枝叶密匝匝地挂在树上，就像小家碧玉一样，漂亮归漂亮，但缺少气度，比不得梧桐。”

　　婚礼场地就被安排在酒店椭圆形的花园内。双方家长都已提前到场，准备招待即将到来的宾客。

　　乔慕在张扬的陪同下，对婚宴现场做最后的检视，以确保一切都无可挑剔。他要的不仅是一场最完美的婚礼，更是最幸福的婚姻。

　　忙碌过后，他仍在脑中重复思索每一处细节，生怕自己会有遗漏。或者，只是怕自己想到一些不该想的问题。

　　草地上，自己的影子被愈拉愈长。乔慕抬头看向天际，太阳逐渐西移。期盼已久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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