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君子如耀

　　夜色沉静如水，几颗疏落的星子忽暗忽明地闪烁着，小县城里的人们已然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惟有日军司令部门前照着刺眼的灯光，两名日本兵手持枪械在门口警戒。
　　这时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就见一队日伪士兵从司令部的大门里跑了出来急急穿过大街往民居的方向赶去。与此同时，一家已闭紧了门户的药材铺的后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人神色紧张地匆匆离开，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自从上次与本田菊不欢而散，王耀就立马搬离了北平，寻了个小县城里隐居起来。
　　他不想见到本田菊，也不想随意被人利用。就算是个吉祥物，也能有个选择主人的权利吧。政治的舞台上，太多的角色来来往往，见过太多面带笑意却心怀歹意的人，他已疲于应付也不屑于应付。
　　如今隐居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中，王耀一是为了休养，一是为了观察局势，他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为中国、为中国人民着想的人。
　　“站住！别跑！”
　　一声喊叫划破静谧的深夜，惊起了浅眠的人们。
　　王耀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惨白的月光中盈盈闪闪。耳朵微动，听得院里一声轻轻的“咚”声传进了耳中，还能听见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声。
　　大概是有人翻进了他家。
　　王耀一边想着一边起身推门而出，正巧和趴在他家墙边听着外面动静的陌生年轻打男子了个照面。
　　二人两两对视。
　　年轻人的神色紧张，看起来十分不安。耳朵没从墙上挪开，还在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小子真是跟只耗子似的，呲溜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好端端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搜！挨家挨户地搜！”
　　听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他们就在附近，而年轻人的神色越发焦急起来足以说明他就是正在被追捕的对象。
　　“跟我来。”
　　王耀带着年轻人躲进了地窖里，询问之下知道了他被追捕的原因。
　　年轻人是一名地下交通站的联络员，因为叛徒的泄密导致他们交通站的人身份暴露，不得已之下只好四散逃走。本以为能再多争取一点时间，没想到敌人今夜就突袭而来。若不是借着对这片民居的熟悉，只怕早就被抓了。对于把像王耀这样的普通百姓牵扯进来，年轻人深感歉意。
　　王耀让他不必担忧，暂且躲在地窖中，确认完全安全后再离开。这时正听得前院传来急促猛烈的敲门声，王耀拍了怕年轻人的肩以示安慰，离开了地窖。
　　“吱呀——”
　　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映入本田菊眼中的就是他深深藏在心中的王耀。
　　看着面露讶异之色的王耀，本田菊弯起唇角：“好久不见。”

　　缩在地窖里大坛子后面的年轻人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王耀，急得像热锅上那蚂蚁似的生怕对方因自己而遭遇不测。正坐立不安时，听得头顶传来声音，竟是一位大婶下来了。
　　不知是什么情况，年轻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继续缩在坛子后面。听着大婶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心中一阵紧张。
　　巧的是大婶的目标好像就是这年轻人藏身的坛子，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听头顶传来大婶的声音：“嗨呀，原来是躲在这里了。”
　　年轻人惊讶。
　　“刚才小王来找我说要出趟门好几日不在家，叫我帮他再注意一下家里腌的那咸菜，我就猜着那些二鬼子要抓的人肯定藏这儿了。”
　　大婶的这番话一下让年轻人听傻了：“您、您怎么……知道……”
　　“他家的咸菜都是我腌的。”大婶笑呵呵地解释道，“小伙子快上来吧，趁着天还没亮我们想办法送你出城。”
　　“那这屋子的主人……”
　　说到这个，大婶的神色复杂起来：“说是遇上了以前的朋友，要去朋友那里待两天。”至于那个朋友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日军装束紧紧盯着王耀的一举一动这件事，大婶心里疑惑却也没多说。
　　此时，王耀正同着那位过去的友人和一小队日伪军走进了司令部。
　　因为有本田菊的礼遇，那些日伪分子也不敢对王耀不敬，反而狗腿得紧。在本田菊给他安排了下塌处，就有人谄笑着跑来献殷勤了。
　　王耀勾起不屑的笑意，带着疏离的态度将人请了出去，一个人待在安安静静的屋子里轻轻叹气。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本田菊，也没想到这家伙将自己带来了司令部。说是故人相聚，实际就是软禁。
　　王耀嘲弄似地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本田菊从敞开的屋门走了进来。彼时他已经换下戎装，换成了日常的浴衣，他身后跟来的几个士兵放下酒菜后就离开了。
　　“友人相逢，不该饮一杯么？”
　　本田菊端起酒杯向王耀敬道。
　　王耀只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只用一种嘲讽似的笑容看向本田菊。
　　“以前我就说过，你休想再踏进我家一步。”
　　明白感受到王耀的抗拒，本田菊只好略带失望地放下酒杯。
　　“我也说过，我已经强大到能够护你无恙了。”
　　“从前，我当你是……”王耀微顿，似乎是想起了过去对本田菊怀抱的那种暧昧的情愫，但显然那样的感情令他感到心痛与无措，又很快换了说辞，“知心好友。没想到，你现在是鬼话连篇。”
　　本田菊眉头微蹙，显然对这样的态度不太满意。
　　“虽然你不愿承认现实，但我们很快就能攻破大陆。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这样不好吗？”
　　王耀笑出声来：“早知道有今日，当年元日战争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占领你的国土，然后和你说我们这样成为一家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是不是也挺好？”
　　此话令本田菊哑然，他想起来曾经愤怒质问王耀的自己。眼下的局面就是当时的状况颠倒了过来。
　　“我、我们不是……”本田菊略感喉咙发涩，“我们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亚洲好。我们和元朝的统治者有着天壤之别。”
　　“你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曾经那双盈闪着温柔的琥珀色双眸如今只能见到冰冷的嘲意，这让本田菊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刀割一般。他希望见到的王耀依然是那个温柔和蔼的王耀，而不是眼前这个目光冰冷语气讥讽的令他倍感陌生的王耀。
　　为什么？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本田菊的褐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不管你怎么美化，侵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王耀微昂起头，直视着本田菊，“践踏我们的国土、屠戮我们的人民，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因为激动，王耀的语气愈发强烈急促，眼眶泛红，盯着本田菊的双目中也布满了深深恨意。
　　“不管你怎么想。”本田菊叹气，“我们即将融为一体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怎样负隅顽抗，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垂死挣扎又如何！”王耀咬牙恨声道，“难道被人扼住了咽喉就应该乖乖等死吗？”
　　王耀深深呼吸，胸口上下起伏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以一种轻蔑又高傲的神情斜睨着本田菊。
　　“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中国人是有血性的，中华民族是有脊梁的，会跪服在威逼利诱、杀戮恐吓之下的不过是软骨头罢了。你可不要得意，总有一天我们会驱逐所有的侵略者，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不必你一个蕞尔小国在这里作威作福、上蹿下跳！”
　　“王耀！你认清现实吧！这是绝不可能的！”本田菊提高了声调，难得生气地说道，“大陆一定会是我们共同的生活的王道乐土！”
　　王耀不自主地攥紧了拳头，然而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想要挥拳的欲望。
　　“别做梦。”所有的愤怒化作了他口中的嘲讽，“只要有一个中国人在，你们这样的侵略者就别做这种白日梦！”
　　“你不要逼我。”
　　“没有人在逼你，是你站在了道义的反面，站在了历史的反面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王耀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是一开始就走上错误道路的你们自己在逼自己！”
　　话音落，表情阴郁的本田菊一挥手，桌上的酒菜全被扫到了地上，瓷盘摔得粉碎。
　　“秦末时，陈涉那样一个小小贱民揭竿而起，都能够得到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的支持，同时山东六国的豪杰共同响应，最终使庞大的秦帝国轰然倒塌。过去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只要有一个中国人举起旗帜，他的身后就会有千万个中国人紧紧跟随；就算有一个中国人被击倒，也会有千千万万个中国人奋勇而起，这就是比天下社稷更为重要的民心、民意。”
　　王耀的声音在发颤。
　　“一丁点儿火星就让整个原野燃烧起来，不要小瞧中国人的血性。”
　　本田菊默然良久，转身颓然离去。注视着本田菊离去的背影，王耀霎时间像是被抽走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下瘫坐在椅子上，眸中泪光闪烁。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错看那人的野心，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动心，至少现在他不会觉得如此心痛。
　　他为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民正在承受的灾难而痛苦，为他从此真正同曾经交心的人彻底分道扬镳而痛心。尽管那人说了许多鬼话，可有一句他还是极为认同的——
　　认清现实。
　　认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去的现实。

　　本田菊相信自己国家的实力，对王耀的话他原是不曾放在心上，他坚信胜利一定是站在他们这边。
　　可是随着在世界战场上，他们逐渐处于劣势时，他开始重新思考王耀的话。
　　也许王耀所说的不仅仅是中国人，也是受到中国人反抗精神鼓舞的世界人民。只要有一个人最先站出来，就会有千万的人跟随他的步伐，这就是民心吗？难道最终他们也要败在民心之上吗？
　　1943年，华北、华中、华南地区的日伪军队受到重创。
　　1943年9月8日，意大利宣布投降，并投入同盟国的一方，之前他们的德、意、日三国同盟实际解体。
　　1943年10月和1944年5月，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在缅北、滇西也开始反攻作战。
　　1943年12月因兵力严重不足，被迫收缩战线，华北方面军停止了向抗日根据地的进攻。
　　1944年1月1日，八路军、新四军对日伪军相继发起春季攻势和秋季攻势。
　　1944年4月，动用了庞大兵力发动了“一号作战”，目的在于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通过中国大陆将日本和东南亚、西南太平洋战线连接起来，以挽救太平洋战役的危局。虽然这场历时8个月的战役期取得了胜利，但他们不仅没能走出中国持久战，反而影响了在太平洋战场的对美作战，“长期战”战略实际宣告破产。
　　1944年5月，中国远征军发起滇西反攻，原本处于坚固防守下的松山、腾冲、龙陵丢失，失去了对西南地区的控制。
　　1945年1月，第18、56师团基本全灭。
　　1945年5月8日，德国宣告无条件投降。
　　1945年8月6日、9日，美国分别在广岛和长崎投下原子弹，受到致命一击。
　　1945年8月14日，中国与苏联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中国拥有了更为强劲的盟友，而日本在国际局势中几乎是孤立状态。
　　战败的现实，就这样摆在了面前。
　　8月15日，裕仁天皇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
　　在投降仪式上再次见到王耀时，那日王耀所说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一丁点儿的火星就能让整个原野燃烧起来，不要小瞧中国人的血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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