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君子如耀

　　南宋时期，赵宋政权也是有过几次北伐，企图收复失地。但过程并非那么顺利，尤其是在1164年时，宋、金签订《隆兴和议》，宋金改为叔侄关系，金为叔，宋为侄。时间到了1208年，北伐又一次惨遭失败，宋、金签订《嘉定和议》，两国关系由叔侄改为伯侄，金为伯，宋为侄。
　　得知《嘉定和议》签订的消息时，王耀沉默了多日，就连镇日里被王耀骚扰不停的滚滚也不由为反常的王耀担心起来。
　　“喂。”
　　王耀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戳他的胳膊，正要抬眼，一支青竹闯入了他的视线中。
　　“请你吃竹子。”
　　滚滚站在他的身边，撇头看向天空，递给他一支竹枝。
　　王耀淡淡一笑，伸手接过。
　　“所以你也不要不开心了。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千秋万代传承下去的，这是天命，你应该比我明白。”
　　滚滚笨拙地开解着王耀。
　　王耀悠悠晃着手中的竹枝，唇角弯起带着几分揶揄：“没想到滚滚你还是满关心我的嘛。”
　　“……”滚滚一时间有点后悔为什么要主动搭理王耀这个话唠！不过它还是吐露出了心声，“废话。”
　　王耀一愣，这样的答案显然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只见他唇角的笑意变得愈发轻柔，双唇轻启，似乎是充满感激道：“谢谢。”
　　“那你心情好点了吗？”滚滚睨了他一眼。
　　“我并不是因为赵宋气数将尽而郁闷，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自己和自己置气，你这家伙可真奇怪。”
　　“我啊，”王耀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曾经被捧到过很高的位置，四海归一，八方朝贺，那是我最鼎盛、最意气风发的时期。而如今我国土分裂，长安沦陷，被迫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家而偏居于临安一隅。我现在居住的府邸是变大了，可是我作为一个国家的象征却是变得愈发渺小了。然而对于这种渺小，我无力改变。
　　“滚滚，我，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多久？”
　　王耀那双灵动的琥珀色双眸失去了平日里的神采，好似空洞的一潭死水。直视着那双眸，滚滚突然感到一阵心惊，可它只是干巴巴地复述着王耀上司的教导：“万物运行自有其天意，你断不可任意妄为。”
　　然后，滚滚就见王耀的唇角上扬，笑容灿烂：“说的是，血的经验教训我可不敢忘。”说罢起身离去。
　　可是看着王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滚滚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大人。”
　　这时有侍从匆匆来报：“有客求见。”
　　王耀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自称大人旧友，本田菊。”
　　王耀猛地收住了脚步：“引花厅见客，好生招待。”
　　自安史之乱爆发送走本田菊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一直以为二人可能不会再见了，没想到几百年过去，竟还有再见的机会。
　　现在的小菊成长到什么程度了呢？
　　王耀心中不由期待起来，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他按捺着满心的期待，于花厅中等候。当听见临近的脚步声时，急忙抬头望去。当初的少年长成了面容精致的青年，身姿更加挺拔，乌帽直衣，手持桧扇。步履行进之间，自有一番独特的气质风度。
　　优雅。
　　这是几百年后王耀再见本田菊时的第一印象。
　　自唐熙宁元年（公元894年）日本方面不再派出遣唐使后至今，小菊的国家想来也是经过了相当的发展。也许日本正在向着小菊期望的方向前行着吧，那被孤立于海上的小国，也许有一天会成为了不起的国家也说不定吧。
　　王耀的心中感慨万分。
　　“你终于来了。”
　　“是。”本田菊依旧是严肃着那张精致的脸，一板一眼地向王耀鞠躬，随后才入座。
　　“那么，这次找我是为何事？”

　　在公元894年日本停派遣唐使之后，充分消化、吸收了大陆文化，并于此之上产生了本民族独特的文化，迎来了璀璨的平安文化。然而繁盛瑰丽的平安时代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末期时局动荡，可谓乱世。
　　所谓乱世出英雄，武家出身的平清盛于乱世中脱颖而出。是他带领着武士阶级走向政治舞台并把握朝政大权，开创了武士掌权的先河。但平氏政权只是一时显赫，不多时就被源氏政权所取代，建立了镰仓幕府。
　　在源平争战的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一位引人注目的源义经。
　　用本田菊的话来说，源义经乃不可多见的英雄豪杰，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之情。他详述源义经的生平，细数了他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王耀也不厌其烦地静静听着。
　　当讲到义经之死时，本田菊的情绪产生了波动，声音中带着无限悔意：
　　“我不应该提点他去投靠藤原秀衡的！若是没去，也未必会是引刀自裁的结局！至少也不会那么年轻就——”
　　本田菊咬紧下唇，没再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说，你本想保住源义经，却不想自己的建议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是吗？”王耀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叹一声。
　　本田菊低着头，置于膝上的双拳用力攥紧，凸起的关节泛着白色。
　　“小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你如今懂了吗？”
　　“……”本田菊的声音艰涩，“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王耀走到本田菊身前蹲下，伸手包住本田菊攥紧的拳头，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将他的拳头掰开：“那时我就告诉过你，要学会顺从天命。”
　　“天命是什么？天命就是让一个盖世英才如此悲惨地死去吗？”
　　本田菊发狠似的看向王耀，眼圈发红。
　　“这世间生灵，你可见过有不老不死的？就是我们国之子，虽然有着漫长的生命，可我们的国家灭亡的时候我们也就随之消失了不是吗？世间可没有绝对之事，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宿命。”王耀将本田菊的拳头掰开，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双手，静静地与他对视着，“人类的寿命极其有限，他们比我们更早地迎接死亡。死亡是注定的事，你没有必要感到自责。”
　　“可是……是我将他推入死亡的深渊啊……”
　　湿热的泪水落下，滴落在王耀的手背上。
　　“你只是想帮他，你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万事万物都是处在变化中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即所谓世事无常。天意如此，你无须过于自责。通过此事，也希望你尽量不要再插手人事了。天道运行有其规律，切莫如此任意妄为。”
　　尽管王耀想方设法地开解本田菊，但是本田菊的情绪仍旧十分低落。深感思想工作艰难的王耀也有些疲惫，正此时传来了陆游病情加重的消息，王耀想了一想还是拉上了本田菊一起去山阴探望。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竟是与陆游的最后一面。
　　王耀与本田菊静立在屋外，听着里面哭声一片，本就因源义经之事而情绪消沉的本田菊此时更是阴沉沉的。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本田菊闷闷问道。
　　“你知道自唐朝灭亡之后，大陆就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直至今日，莫说收复失地，就连朝廷都被逼到临安一隅。整个国家积贫积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强国盛世了。赵宋政权也经历过繁荣，此时也即将面临消亡这是事实不必多说，我想告诉你的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也还是有一批人始终热爱着他们的国家，始终保留着一腔热血为国效力……只要国家需要的话。”
　　王耀转头看向屋内，语气沉静：“陆游就是这样的人。他的一生都致力于北伐，渴求收复失地再建强国盛世，他想要看到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想要这个国家不再受虎狼之邻的欺辱。我很感谢他。”
　　“所以呢？”本田菊一脸冷漠。
　　“我们无法做的事情，有人在替我们做。我不想再继续忍受这个政权的懦弱，可我又不能为改变这种状况做些什么，我感到很无力。可是看到陆游这等愿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贞之士，我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为改变国家积贫积弱的状况而努力着。
　　“小菊，不插手不意味着漠不关心，我们能做的，是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们。我们于纷乱的人世是旁观者，于他们来说却是强大的精神支柱；正相对的，我们也因为他们的努力继续着我们漫长的生命。
　　你记住，人世，是属于人类活跃的舞台。”
　　本田菊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呆呆地问道：“那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
　　王耀伸手抚摸着本田菊的头发，柔柔地勾起唇角：“静静地看着，适时地鼓励就好。”
　　“……”本田菊沉默良久，喃喃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那就从现在开始试着去做一个旁观者可好？”
　　本田菊默然。
　　南宋嘉定二年（1209年），一代文豪陆游与世长辞。那日昏昏沉沉的本田菊只记住了两句话，一是陆游的那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一是王耀那句“我们无法做的事情，有人在替我们做”。
　　人世，是属于人类活跃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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