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坐着，面对一片花海。正值春天，姹紫嫣红的花儿开的热闹非凡，几个小孩在其间出没，乐在其中的样子令我恍惚，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年少青涩的自己……

　　这里，曾经是一片池塘，阳光总爱在寂静的午后光顾，洒下粼粼金光。一搬来，便爱上了这一片清幽，爱她总泛着光泽的温暖。而在记忆的深处，还立着一个少年，总傍着那池水，同样的平和安宁。

　　刚住这儿不久，在某个清朗的早晨极偶然的一瞥，我看到一个很干净的男孩站在池边。浅灰的长裤，发白的上衣，衬得一头短发又黑又亮。不笑，不说话，也不东张西望，他只是站在那里，朝着我住的方向。也许被他的安静吸引，莫名地，我站住了，等着他的等待。不久，出来一个女孩，是楼上的那个活泼的漂亮女孩，一头长长的卷发，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全随着她轻盈的脚步飘飘荡荡地舞，美丽地像一只要飞走的小鸟。张开大大的笑容，她跑向男孩，男孩的黑眼睛一下子活了起来，二人有说有笑地远离了我的视线。

　　然后，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同一时间站到窗前，寻找，等待，看安静的男孩如何等来快乐的女孩。也许习惯一样东西久了会变成牵挂，渐渐地，我可以分辨出那双安静的眼眸里什么时候是快乐，什么时候是无神；也可以在风拂动他的黑发时想象它们有多柔软；而女孩闪亮的笑容又告诉我他一定有纯净温柔的嗓音……可是同样地，我又会沉醉于女孩向他奔去的瞬间以及两人沿着池塘远去的背影中。时间久了，我的等待也好像变味成轻微的自我折磨，因为我总是试图弄清自己的心动，到底是为了等待中的男孩，还是男孩的等待。

　　一年又一年，男孩便成了少年，依旧那么沉静，却因为时间的沉淀有了成熟的味道。而女孩，依然那么活泼快乐，又更加明艳亮丽。就在我已经习惯于做这个故事的观众时，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更巧的是，少年成了我的同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让我惊讶“我知道，你住在佳佳楼下，早上你总站在窗边。”我脸红了，就好像私下里写的一首诗被公开朗诵一般，甚至想不起去问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从这天起，我再也不在窗边等了，因为我会站在池塘边，和他一起等待。那只小鸟的热情让我感动，也让我痛苦。每一天早晨，我都会同时感受到默契聊天的甜蜜与做不得已的旁观者的无奈。只是，他们统统不知道罢了。

　　就像被少年吸引一样，我也被佳佳吸引了。她的美丽，乐天，善良以及随和会让人放松。或许所有的生物都向靠近与自己不同的东西，即便是我的沉默与孤寂，也在她的笑容冰释无踪。在我看来，少年于我过于相似了，同样少言语，同样想得多而做得少，也同样心甘情愿的宠溺鸟儿一般的少女。聊天时说起这些，他却只是笑，好像并不赞同。

　　很快很快，高考了。一直想看更多的故事，我选择了远方一个精彩的城市。而他们俩，则一同去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然后不久，拆迁了，我们断了联系，我也没有机会再等待谁了。今天的约会，不过是当年的一句戏言——二十五岁的时候，再回这片池塘，再聚一次。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记得，也不知道接下来会等到谁。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爱恍惚啊。”干净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池塘边的男孩。依然是又黑又亮的眼睛，还有总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的柔软的短发，只是，长得更高的他散发出的是内敛的果断与自信。看向四周，想找到我们的小鸟，“她待会来，让我们在这里等。”
　　“你一直是在等待啊。”
　　“是啊，大概是因为我早就知道结果了吧。”
　　“让你心甘情愿的结果.”
　　“心甘情愿？可能吧。曾经我却认为等待的过程更有意义，因为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
　　看着他，我好像多年前那样，再次满脸通红。
　　“第一次发现你，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漠然地，眼神飘飘忽忽扫过我，然后佳佳出来了，然后你笑了。那样的笑容，就好像比在一起的我们还要幸福。”
　　“是么。”别过脸，我望着那片花海，就好像望着在那遥远的早晨等待中的自己。
　　“还记得你的话么，说我们同是被佳佳吸引的人。其实你错了，我的沉默不过是寡言，本质上，我，还有佳佳，都是积极的人。吸引我们的，是莫名忧郁的你。没有发现么？你的眼睛，像一口井，让人不知不觉陷入其中……”盯着我，他的眼里有火焰跳动。

　　沉默。然后，我开始笑“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呀。你的安静与平和一直都吸引我。”看向他，好像看向当年的那个少年“可是，想象不出如果你是在等我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每一次看着佳佳奔向你，我就好像看到了你们周围那圈叫幸福的光。而我们，可能更适合做彼此的风景吧，对有些事而言，大概观望更美。”

　　不久鸟儿来了，又快乐地走了，带走了一直等着她的幸福。第一次，我看到了目送他们离开的自己嘴角边的笑。坐下来，面对花海，我等着，手机响了
　　“嗨，是我。见过朋友了？”
　　“嗯”
　　“今晚，回我家吧。”
　　“也好，看看爸爸妈妈。”
　　“那么……来接你？”
　　“好，我等你。”

　　…… ……

　　等待，不过是为了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看见正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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