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春意暖流苏

　　启宁火车站人头攒动，段子方一直将她们送上了车厢，转身欲走，被梦蝶一把抓住了袖口，面上显得很紧张，问道：“不是说好一起走么？”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幽深，她在这般目光的注视下蜷缩了身子，垂下头小声说：“对不起，是我逾越了。”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好，接她时面色就十分阴沉，她知道自己带来的麻烦不小，也不敢多问，搁在心中反复揣测，不觉惴惴不安。
　　他瞧见她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不由说道：“我在别的车厢，与人有事商谈。”说完，心中暗骂，没事说这么多干什么，不是打定主意要冷落她，免得她生出别的心思么。
　　唉......
　　不再多言，段子方大踏步的离去。
　　三儿在摆放着行李，玉丫头第一次坐火车，好奇的向窗外四处张望。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在隆隆的轰鸣声中徐徐开动，渐渐远离了启宁。梦蝶注视着这座城市，虽然对它没有太多印象，可在这里生活了半年之余，毕竟还是有点感情，更何况这里还有他。对她来说，启宁是一座有着特殊意义的城市，不仅仅是因为在她最绝望时给了她温暖的落脚之处。
　　梦蝶听着玉丫头与三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三儿从前就去过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汴城，玉丫头便缠着他说说汴城的事情，三儿倒是知道不少，玉丫头听得津津有味，梦蝶也有兴趣地倾听。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斜，昏黄的阳光透过车窗射了进来，将整个车厢笼罩其中，每个人都被笼上了一层暗黄的色泽，窗外晦暗的风景一掠而过，远远的房舍、树木都掩在朦胧中，影影绰绰的，隐约而深沉。
　　虽然车轮声轰鸣，可车厢内几人依然睡熟了。忽然远处隐隐传来喧哗声,而且越来越大。
　　三儿是第一个醒来的，听了一阵，起身出去了。不一会梦蝶醒来了，不由回过头去看包厢的门，玉丫头跟她靠在一处，也被惊醒了，睡眼惺忪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三儿出去查看了。”梦蝶回答。
　　过了好久，三儿这一去却很久都未回来，玉丫头急了，说：“三儿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他难道撇下我们去看热闹了不成？”
　　梦蝶莞尔一笑，道：“这可是在火车上，哪里有什么热闹可看。”
　　过了一会，三儿还未回来，梦蝶这才有些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还是出去找找吧。
　　上次的事情玉丫头仍然心有余悸，坚持不让梦蝶外出，梦蝶只得听她的。
　　玉丫头打开车厢门，迎面有个中年男子急匆匆从过道那头过来，玉丫头忙上前询问：“大叔，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玉丫头是从头等车厢里出来，知道不是普通人，恭敬的答道：“小姑娘，你不知道，说是有人杀了渭南的一个参军，如今就藏在车上，渭南军方的人正大肆查车呢，小姑娘您还是先回包厢去吧，好像有些在火车上走动的人都被当成可疑对象扣押起来了呢。我是二等车厢的，本来是到头等车厢这边寻个朋友，不想现在回不去了，只能先去朋友那边避避，你还是快回去吧。”那人说罢，匆匆离去。
　　玉丫头撅着嘴回来，焦急的说：“三哥这呆子，也不知有没有事，他嘴那么笨，要是被人当成凶手给抓起来，那该怎么办呀。”说着，眼泪汪汪的看着梦蝶，希望她能拿出个主意。
　　梦蝶安慰道：“怎么说三儿也是子方的人，这士兵多少也会给子方几分薄面，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过为难。
　　尽管梦蝶如此说来，玉丫头仍旧愁容满面。又过去一会，依然没有三儿的消息，玉丫头着急了，虽然平日两人总是斗嘴，可是关键时刻还是担心他的，她对梦蝶说：“姑娘你在这里安坐，我去寻少爷，好歹少爷也在这节头等车厢内，离我们应该不会太远，我去去就回。”
　　梦蝶略思忖一番，点头同意了：“那你小心点，这些士兵应该是从三等车厢那边查起，查到这里还需要些时间，你快去快回。”
　　玉丫头出去了，包厢内只余梦蝶一人，她感觉有些气闷，起身将窗子开了一线，因火车在开动，风势很急，吹得窗帘呼呼作响，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出神的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忽听得包厢门被人推开，她以为是玉儿回来了，急切的转头问道：“怎么样？寻到....”话还未说完，却瞧见进来的是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模样，不由一惊，道：“你是什么人？”
　　不想那人过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梦蝶挣扎，扯下他捂嘴的手，同样悄声说：“既然不是坏人，就无需如此了。”就在此时，车厢那头大声喧哗起来，她不由想走近门畔，被他一把拉住，紧张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愕然回过头来，他紧张的看着她，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就知道原来这些人就是追查他的，他是杀人凶手。怎么办？自己不应该再招惹任何麻烦了，否则会连累子方的。想到这里，梦蝶刚想开口，不想那人对她轻声说道：“帮我。”眼神是那般的恳切又焦灼，梦蝶也知道他一旦被人发现将万劫不复，不由心软了。
　　此时，喧哗声已渐行渐近，想来士兵已开始一间间搜查头等包厢了，眼看就要搜到这边了，此时他即便想出去也不成了，若是他被搜出来，他肯定是在劫难逃，可自己也万难脱得了干系，想到这里，她说道：“你钻到座位底下去。”
　　那人闻言反应过来，知道她是答应了帮他，忙照做了，只是他长得人高马大，要钻到座位底下委实有些困难。形势危急，来不及耽搁，她只得过去搭把手，嘴里嘟囔着：“没事长这么大个干嘛，傻大个一个，没半分用处。”
　　那人闻言只得苦笑，却没话可讲。
　　勉强蜷缩着躲在了座位底下，梦蝶将座位上铺的天鹅绒拉下，将座位遮盖的严严实实，她又觉只一个座位这样铺未免太显突兀，又将包厢内的座位统统做了同样的布置。做完这一切后，她将包厢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往外瞧去，只见那些士兵将客人皆请出了包厢，进包厢细细搜查，不由心中暗暗吃惊，赶紧掀起座垫，对那人说道：“一会千万不可乱动，更不可发出声音来。”见那人点头，她才重将座位铺好。
　　还是觉得不保险，也是急中生智，她找出携带的行李，拿出一件的丝绸睡衣套在外面，将领口的扣子解开几个，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将几件衣服散乱的铺在座位上。
　　这时已有人在大力拍着包厢的门了，她心一慌，往藏人的座位坐下，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包厢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嚯的站了起来，随即扯紧领口，惊声尖叫起来：“什么人，出去，出去！”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几个士兵下了一跳，慌忙退了出去，她急忙上前将包厢门关紧，靠在包厢门口大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连门也不敲一下，就擅闯包厢？”
　　为首的士兵倒是识相，知道头等车厢的客人身份尊贵，陪笑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小姐。我们在搜查一名凶杀犯，请小姐配合检查。”
　　她稍作整理，索性将包厢门大开，厉声说道：“查查查，有什么好查的，包厢就这么大点，藏没藏人一目了然，你们看吧。倒是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么，就敢随意乱闯，不想惹麻烦的就查了快走。”她这般盛气凌人的一筒发火，倒将几个士兵唬的面面相觑，不敢动作了。
　　就在此时，有人说道：“发生什么事情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梦蝶一听知道是段子方来了，不由心中慌乱，如同揣了一面急鼓，砰砰作响。
　　段子方走了过来，瞥了梦蝶一眼，转眼看着几个士兵，询问道：“你们是谁的兵，车上发生了什么事？”
　　段子方一声戎装，几个士兵当下毕恭毕敬的回道：“回长官，我们是渭南赵督军手下的兵，半月前，我军的李参军被人在大街上枪杀了，那杀人凶手如今就藏在这列火车上，我们正在奉命搜寻。”
　　段子方听闻，不由将眼光转向梦蝶所在的包厢，却没发现任何异常，转而看向几个士兵：“消息可确实么，如何查知凶手的？”
　　“这.....”几个士兵有些犹豫，没有回答，心中暗自腹诽：你是什么人，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段子方看出了几人的心思，说道：“我是启宁的段子方，与赵督军有过几面之交”
　　几个士兵恍然大悟，态度立马恭敬了许多，将事情起因一一向段子方做了交代，原来渭南有个叫陈方的参军，明明是有妇之夫，却诱骗无知少女，结果弄大了女孩的肚子，却只是玩玩而已，女孩子几乎被周围人的吐沫星子给淹没了，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了。她有个哥哥，是渭南军的一名普通士兵，有人见到他在大街上朝陈参军开了一枪，陈参军当场毙命。这家伙东躲西藏极为难抓，这次有人举报瞧见他上了开往汴城的火车，他们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梦蝶听后，不禁看向那人躲藏的地方，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这个无意中的举动却没有逃过段子方的眼睛，他若有所思。
　　段子方对几个士兵说：“这里是跟我一行的包厢，就不必在搜查了，你们赶紧去前面搜查吧。”
　　几个人立正，向段子方敬了个军礼，走了。
　　几人走后，段子方进了包厢，梦蝶拘谨的坐在座位上，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段子方只当不觉，问道：“刚刚吓着了吧，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说罢，站起身来。
　　梦蝶见他要走，又扯住了他的袖口，嘴角微动，欲言又止，他微笑着问：“有话要说？”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似有深意的说：“那就等你想说时再说吧。”转身拉开包厢门，离开了。
　　他出门走了几步，对跟上来的副官说道：“找人盯着她的包厢，如果有人出来了，不要声张，找个地方悄悄抓住送去给赵军的士兵，记住，就说是发现此人形迹可疑，觉得可能是赵军所寻之人，才给送来的。”
　　副官惊奇的问：“莫非那人躲在姑娘的包厢里，那姑娘岂不是有危险。”
　　见段子方不答，又问：“要不咱派人去搜，兴许姑娘被人胁迫了。”
　　段子方冷笑，说道：“不必。”
　　包厢内，梦蝶反复回想着段子方最后的那句话，他肯定是有所发现了，为何却不说破？是了，他不愿这事摆到明面上，徒惹事端，那么在暗地里.....
　　唰地一声，她掀起了座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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