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太太

　　贾母的寿辰，虽然已经言明了不大办，但是贾家族人众多，加上几位姑奶奶都在府上，正生日这天荣府里头依旧开了十来桌席面，也叫了戏班子演了几折喜庆戏儿。在邢芊芊看来，这寿辰过得也不算寒酸了。不过她却不知，从前贾母过生日时，那是整整摆了三天的宴，前两日都是招呼高门贵戚的故旧亲戚，第三日方才是轮到贾家的族人们。更被提还提前半个月在京里头贫民聚居地儿放十天的米了。那份热闹，便是京城里头豪门贵戚如云，也是极为少见的。

　　贾母一身紫红色的福字祥云袍，花白的头发梳成团髻，除了几根金簪玉饰，还应着节气地簪了一朵紫红色的菊花。虽说她心里头有些不满意寿宴的“冷清寒酸”，但是面上却是一直带着笑的，不时和坐着身边的贾敏并贾敬妻子许氏说话儿。

　　许氏这些年里在宁府那就是只所有人捧着的，自然就少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了，没瞧出贾母心底的不喜，还笑着与贾母说道：“老太太您瞧着这些个孩子，可真是孝顺呢，上到大太太，下到珠儿、琏儿这些小辈的，那生辰礼可都是希望您老高寿呢。让我瞧着都眼红呢，家族枝繁叶茂，这可是老太太您的功劳呀。”

　　贾母呵呵一笑，指着和贾琏玩在一处的贾蓉、贾蔷道：“蓉哥儿同蔷哥儿都是个机灵的，再说等珍儿再娶门好媳妇儿，这宁府的人丁也会越来越兴旺的。敬哥儿媳妇你也不用光羡慕我的。”

　　一边的贾敏也凑趣道：“敬嫂子还年轻着呢，老太太高寿固然是喜事，说不得老太太还羡慕敬嫂子正当年呢。我可记得老太太当年可好看了，小时候我就想着长大了像老太太才好呢。”

　　贾敏这话奉承得贾母笑开了，她纵使还记着之前贾敏不与自个一条心的事情，但终归是唯一的女儿，且还嫁了个皇帝都看好的女婿林海，她自然不会与贾敏疏远太久的。眼见贾敏夸奖自己的容貌，即使她知道自己如今鹤发橘皮苍老不堪，但终归是个女人，喜欢听人说美貌，便笑睨了贾敏一眼摇头道：“敏儿倒是越发会哄我了，不过我却是听出另一层意思了，这女儿肖母，你夸我年轻时颜色好，岂不是暗着夸你自个的容貌吗？你这孩子，真是，都嫁人了还这样精怪！”

　　贾母说着还拉着贾敏挨到了一块儿，伸出手指点了点贾敏的额头，好似她还是自个那个没嫁人，自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女儿样。贾敏自然感受得到贾母态度的改变，她先是一喜，随后心底却是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只是贾母终究是亲生母亲，多年孝顺的她自是将那份委屈给压在了心底。

　　主座上贾母、许氏并贾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王氏正陪着贾代儒妻子等几位辈分儿高些的长辈说话儿，眼角扫到主座之上，心底也憋屈得慌，再看被族中年轻媳妇们围着说话儿的邢芊芊，她只觉得更加憋屈了，暗骂邢芊芊狡猾，竟是推着她出来陪着长辈说话儿，哪怕这些个长辈们家都穷得很也没有什么人有出息，但是今日这场面却容不得她半点摆架子的。

　　且王夫人也察觉到了众人待她远不如从前热情，虽人人都在笑，但是那笑中有几分用心她还是感受得出来的。王夫人心里一酸，她嫁进荣府十多年，除了最初入门的那两年，也就是邢氏进门后这些日子过得最为艰难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越发恨上邢芊芊了，与女眷们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心思。众人瞧出来了，相互使了眼色，都不在聊天而是安静下来听起外头戏班子唱戏。

　　邢芊芊其实没有表面上瞧着那么高兴，贾氏一族在京里的族人大多是依附着荣宁两府过日子，几乎没一个族人意识到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自个和小家庭的生活状态，男子都得过且过，娶进门的女子也都是一般人，没有什么见识出众的。如今她们围着邢芊芊坐着，说的大多的好听的奉承话，稍微听听还好，若是那些人还自作聪明地话里话外说着荣府的煊赫，实不必做出放奴这等让人笑话的行为时，她自然高兴不起来的。

　　邢芊芊的神色淡然，众人自然也就看出来了，那些个“好意劝说”的话也渐渐熄了。邢芊芊请众人一道用了茶方道：“我知诸位嫂嫂们都是一心为了贾氏一族好，只是嫂子们也知道，这件事儿早早就提出来了，正是为了老太太祈福祝寿的名头放人出去的。再则，咱们荣府在京里日久，主子不多，但是底下的奴仆繁衍日盛，根本用不着这么些人伺候。放他们出去，一来府里头省下些用度，二来嘛，也让他们成为良民，子孙若有上进爱读书的，他日真个有一两个为国之良才，未尝不是府里的功德呢。另外则是一些人身为奴仆，本该忠心办事的，可他们却一心只盯着我贾家的财物，死命地捞油水，倒是让他们都富了呢。同时还败坏了府里的风气，让府上诸多事情”

　　这些妇人听了嘴里都改了话，纷纷赞邢芊芊说得在理想得周到，一嫂子更是快眼快语地道：“大太太这话可真真是说到要害了，从前我们要来府里拜见老太太，或是想让家里的人得个府里的差事，都得寻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奴才说好话送上些好处才行呢，现在想想他们可不就是狗仗人势捞油水么？如今这些人可是全都给放出去了？”

　　邢芊芊摇头道：“已经二十多个人自愿离府了，我寻了管事们问过了，他们平日里还算老实，便同意将他们放为良民了。至于那些个不好生为府里办事的，等老太太寿辰过了再做处置也不迟的。”

　　那些个不愿意出府一心只想从容府捞钱的下人，便是他们提出要出去了，只要不是捞得太离谱的，邢芊芊其实想过抬手让他们过去的。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个放出风声去了，竟还四处送礼托人打听。短短几日的功夫，修梅童嬷嬷等几人，就得了上百两银子的好处费了。这也让邢芊芊改变了主意，银钱还算是小事了，这些人在外头胡乱说贾家的秘事那才是大事。

　　贾赦、贾珍定人固然贪花好色，但是此时还不曾真正对着外头的良民动过手，反倒是荣宁两府的世仆们，仗势欺人、盘剥小民等等，若是直接放了这样的人出去，若是他们心怀不甘，自然就会传播一些对贾府不好的消息，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到御史那儿去告状。邢芊芊可不想留着这样的隐患来。她已经吩咐妥当了，再过几日便大动这些个世仆们，如今且让他们还逍遥几日。

　　邢芊芊却没想到，贾沁蓉利用了荣府奴仆们心思摇动不好好办差的情形，又有赖大的故意纵容，她花钱雇了一江南人冒充金陵邢芊芊的旧识，竟轻轻松松地入了贾府的门来。等事情闹起来时，邢芊芊真真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怒极反笑，她这是不行霹雳手段还下不了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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