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终结的那天

　　又是一个晴天，维诺斯特草原在晴空下像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样。
　　罗兰士心情很好的哼着歌。心里琢磨着如何处理队伍里女巫。
　　说实话，自己并不讨厌她，可是因为接下来做的事又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唉，要是她一开始就没有跟着踏上路程就好了。
　　“你在唱什么歌呢？”阿尔波吉的脸突然出现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唔，可能是小夜莺的歌吧。”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反正是某个女子的歌吧，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
　　“唉，没发现啊，看来你很受女孩子欢迎嘛。”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真好，普丽西娅以前也很受欢迎啊。”
　　“普莉西娅？”
　　“嗯，一个很重要的人。”
　　罗兰士也没有多想，耸了耸肩膀，继续哼着欢悦的小曲。
　　阿尔波吉就和萨菲一起说笑笑，萨菲被她的满嘴黄腔弄得满脸通红又异常恼火，别过头看向远方，嘴紧紧的抿着。这是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阿尔波吉可不管这些，她从不在乎别人，或者是他们两个的脸色，还是兴趣昂然的谈天说地，最后非常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要是被教皇追杀到沼地，她罩着他们。
　　罗兰士哈哈大笑，连萨菲也面色古怪的笑了起来，而阿尔波吉还是那一脸神秘的笑，看着他们的眼睛清澈到令人不适。
　　那是旅途上最后的笑语，乘着春末的风，穿过了目击众神死亡的原野，一直一直到再也不见的远方。

　　“你最好小心一点。”萨菲阴沉的声音传来。
　　罗兰士方便完之后回来便听到了让人感兴趣的话，他悄声躲在石头后面，打算默不作声的看一场好戏。
　　“嗯？”女巫的声音被拂过荒原的风打碎，“小心什么？”
　　“我想你知道的。”萨菲的声音听起来在死死的压抑着什么，“别再装腔作势了！”
　　罗兰士忍不住偷偷的露出了半个头，仔细观察对面发生的情况。
　　女巫背对着他在磨着一些奇怪的药草，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尽量不要让那些风把她的成果吹飞，可是一阵狂风过后，萨菲还是被糊了一脸的粉末。他黑着脸瞪了一眼她。
　　“该死的，风真大。”
　　萨菲一如既往的做着午餐，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阿尔波吉的厨艺跟她的魔法一样有杀伤力，为了所有人能手脚健全的达到魔王堡，这种事情一般交给贤淑的萨菲来做。
　　罗兰士惊讶的看到了萨菲一把拽住了女巫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你别想了，罗兰士他是不会输的！”
　　“我知道。”她平静的看着他，眼波流转，望向了罗兰士那边。他赶紧一缩头，知道阿尔波吉一定知道了自己在偷听。
　　“世界上所有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被神明决定好了。胜利之神会把两方放在天平上秤量，以此来判断。”她的声音低沉，“多么可笑啊，真不公平。”
　　“被神明爱上的人注定会一生不凡。”
　　“但这样虚无的胜利，有什么意义呢？”
　　罗兰士靠在冰冷的石块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心里茫然不知所措。
　　是啊，这样虚无的胜利，真是无聊啊。
　　夜间露营的时候，阿尔波吉强烈要求给萨菲打下手。
　　“好吧，就算我无法独自做出可食用的食物，可是打水剥菜还是可以的吧？”她气呼呼地反驳道：“我不管！你们这是在污蔑我的能力！”
　　最后萨菲只好让她搅汤。
　　阿尔波吉倒是自得其乐。
　　“我以前也想过像这样给心爱的人煮一锅鲜美的汤。”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用力的搅拌着。
　　罗兰士惊奇的笑了：“没想到你也会喜欢上人，之后呢？”
　　“然后他死了。”阿尔波吉耸了耸肩，“希望不是我的汤导致的。”
　　她尝了一口汤，皱着眉说道：“太淡了，我放点盐。”
　　她从小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捻出了一点粗盐，想要扔进锅里。罗兰士抓住了她的手腕，阿尔波吉茫然抬头，对上了他幽深的双眸。
　　对啊，他不仅仅是普莉西娅的儿子。
　　她恼怒地说道：“喂！罗兰士，我知道我的厨艺糟糕，但是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盐和糖的好吗？”
　　他露出了一个礼貌却虚假的笑容：“我帮你尝尝。”
　　小伙子演技真差。
　　她这么想着，心疼的说着：“你别吃太多啊，我就剩这么一点了啊。”
　　他尝了一点，发现真的只是盐，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只能佯装愧疚的说道：“真的是盐，不过我觉得汤已经够咸了，不必再放了。”
　　阿尔波吉失望的看着他，心里却冷笑道：“本来就不是为了给你下药啊，蠢货。”
　　她假装难过的流下了眼泪，滴落在了汤里，“好吧，我知道你们也不信任我，这汤你自己搅吧，我不管了。”
　　她，背过了身，嘘了一口气———总算把最后一个药剂放进去了。
　　守夜的时候，罗兰士提早醒来，坐到了阿尔波吉的身边。
　　“对不起。”他的嗓音轻柔。
　　“你知道那个故事吧？”
　　“嗯？”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他有些惊异的看着女巫，可她却故意不看他，似是坏心眼的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很久很久以前，格奥丹人和诸神的战争。叛逆的英雄赫尔希伯偷走了命运女神的剪刀，剪断了众神的丝线，并且就在这里与众神展开了最后的厮杀。”她忽的唱道———
　　【他们拿起武器，唱着悲歌上路】
　　【烈焰腾空，众星陨落】
　　【鲜血洒满了大地，马蹄碾碎了百花】
　　“吟游诗人真的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呢，写了不少有名的歌曲。”她忧伤的叹了口气，“他们觉得是赫尔希伯让大地陷入了黑暗。”
　　“真是的，”她话锋一转，“不过赫尔希伯也真是狂妄啊。”
　　“明明只是个被神喜爱的人，却想要凭借这份喜爱杀死众神。”
　　罗兰士不知作何回应。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阿尔波吉只会讲荤段子和冷笑话。
　　她从不讲这些。
　　从不讲过去，未来。
　　“你到底活了多久？”
　　半晌，他蓦地问道。
　　阿尔波吉转过了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那样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心里发毛。
　　“谁知道呢？”
　　“不过，我认识你的父母啊。”
　　“什……!”他把惊呼咽在了嘴里，打量着她，最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还活着么？”
　　“这是个好问题。”她笑了，“我也不太清楚。”
　　“你……”他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泄气的叹了口气，“算了，他们的生死早和我无关了。”
　　“死亡的定义又是什么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啊。”她安慰道。
　　“所以还是死了的意思吧。”他静了半响，最后如同如释重负一般说道：“我啊，以前就一直想着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总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
　　“可是为什么，当我听到他们死后，反而松了口气呢？”
　　阿尔波吉笑眯眯的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心里最后一丝牵挂被斩断了吧，从此以后，你完全属于你自己了。”
　　良久静默以后，罗兰士恢复了以往的绅士风度，微笑着请女巫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补觉。
　　“你可真是个绅士，”阿尔波吉笑着说道，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我们在这里太久了，按照脚程早就该离开了呀？”
　　罗兰士心里一紧，面上却神色不变，道：“的确有点奇怪，我们应该加快脚程了。”
　　“唔，我困了，你守一会也回去睡吧，等会天明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她打了个哈欠，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向了帐篷。”
　　罗兰士沉默不语，看着遥远的天空，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阿尔波吉的脸，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左眼留下了一点眼泪，眼里是深深的失望。
　　原来石头也会流泪。
　　他这么想到，仰头望着深邃的星空，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

　　远方黑漆漆的魔王堡里，娇小的魔王蓦地睁开了眼，她的嘴角带笑，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雪亮的光。奢华而巨大的王座衬得她如同孩童般孱弱，两排幽暗的鬼火映在她的脸上，显得脸色苍白，可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渴望而热切。
　　———“就快了。”她呢喃道，发出了一串低沉而语调古怪的笑声，“快了，快了……呵呵……”
　　终结一切的时候就要到了，为什么不穿上盛装，高歌一曲？毕竟，死亡可是人生头等的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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