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锋[星际]

　　第二天早上九点，卫城准时见到了自己的两位老师。

　　负责语文、美术、人类史的薇拉·叶卡捷琳娜，三十岁的欧裔女性，亚麻色的头发挽成发髻，长相普通，高而瘦，穿着朴素而严谨，看起来不苟言笑。

　　负责数学、自然科学的苏衫，看起来二十八岁的亚裔男青年，戴黑框眼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娃娃脸，说话不急不慢，衣着看起来还像是个大学生。

　　米歇尔前一日已经将一楼腾出一间小书房，用做教室。进了小书房，两个人先和卫城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各自给了卫城一套题目，用以测试卫城目前的知识水平。

　　两套题目的数量都有些多，占据了卫城的大半天时间，从题目来看，薇拉出的题目严肃，充满秩序，由易到难，非常严谨，而苏衫出的题目就要跳脱一些，活泼而灵活。

　　等他一点一点非常认真的做完，两个老师便将题目拿回，各自做分析，大概确定卫城目前的水平在哪里，并由此调整自己的教学方案。

　　最后两个人做好决定，告诉里德，确定大体是从小学四年级教起，因为卫城学到的东西是乱套的，有些科目超过这个水平，有些不到，但大体的水平线是在这里的。

　　里德选择尊重老师的意见，卫城的学生生涯，至此开启。

　　没过几日，卫城的好感就明显偏向了苏衫。

　　这是因为两个老师的风格区别非常明显，苏衫的教学活泼生动，喜欢配合以各种3D模型投影，学习自然科学时，甚至会带一些工具来，教卫城做标本、模型和实验；薇拉则符合所有对老派教师的形容，内容沉闷死板，说话不容置疑，吝啬夸奖，且专门带了一把戒尺，一但卫城做错题、说错话，就会给他记一下，下课时一并清算，打左手心。

　　且很快，卫城就发现，薇拉只是对他这么凶——在给莱昂补习历史和地理时，薇拉从不打人，且对莱昂不吝夸奖，从不会像对他，只是仰着下巴傲慢的点点头。

　　卫城知道，这倒不是薇拉不愿意尽自己教师的指责，教他知识，相反，在上课时她确实是在尽心的教授他书本上的内容，保证他明白、记住。她就仅仅只是，看不起他而已。

　　就像她在向里德做每周总结时有一次抱怨的那样，她打心眼里认为卫城这个孩子，合该是“愚笨，没有灵气，毫无学习文学艺术的天赋”的。

　　当然，这句话卫城没有听见。

　　但以卫城察言观色的能力，每每能在上课时，从她的眉角眼梢里、一举一动里看出来，她深深的嫌弃着他低贱的贫民出身，却又出于职业道德，不得不认真的教授着他知识。于是她变得尤为严格与严厉，尽力从点点滴滴里论证她的观点，更加嫌弃他。

　　里德在第一次听到时，就对这样的评价心有不满，他微微皱了皱眉，正在说话薇拉看在眼里，默默转开话题，从此再没在里德面前直白的这样说过，但总能从字句间，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比如说卫城上课不专心，总是喜欢顶嘴，还爱捣乱，布置的作业不认真完成，字迹潦草。

　　自己精心养着的小孩儿，别人不喜欢，总是不让人高兴的，何况薇拉的反馈和苏衫可谓是截然相反。

　　里德心里对薇拉有些意见，本着护短的心理，他心里其实十分笃定地认为，卫城在薇拉表现的不好，是薇拉的问题。这个家庭教师严肃死板，还和他的启蒙老师一样喜欢打手板心——虽然卫城没说，但里德早就观察到了卫城左手上肿起的红印，幸而很快就消了。这样的老师怎么可能讨小孩子喜欢。

　　他有些想干脆换掉她，但维克托星目前能够请到的家庭教师，薇拉是文科方面最好的了，第二位备选，各方面都差了她一大截。

　　于是，里德劝自己为了卫城能更好的学习，学到更好的知识，再忍一忍，如果，如果过一段时间，卫城真的表示不喜欢她，或者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里德一定辞退她。

　　……

　　一个月后。

　　里德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就见卫城倚在床头上，用光屏认真地看一本讲帝国自然地理的杂志。

　　他微微一皱眉头，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在卫城身边坐下，没带笑容，语气严肃地说道：“小城，你是不喜欢文科，还是不喜欢薇拉老师？”

　　卫城的动作一顿，他一抿唇，将眼睛转而看着里德，又略略转开，用有些心虚的声音轻声说：“……里德哥哥，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问？”

　　“自从开始跟着两位老师上课，我再没看见你看过什么和历史文学有关的书，但是你宁愿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去啃，也愿意看一些讲自然科学的书，而且，薇拉老师总是和我说……”里德说着，一停，转而道，“……小城，你是不是不喜欢薇拉老师？”

　　卫城咬住下唇，表情有些不好看，他轻而慢地问道：“里德哥哥，她和你说我什么了？”

　　“你讨厌她。”里德盯着卫城的眼睛，陈述道，“小城，你为什么讨厌她？因为她凶？死板？还是因为她打你手板？告诉我。你觉得不喜欢她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

　　“你知道她打我。”卫城微微睁大眼睛，声音提高了一点儿。

　　“……我听说她一直这样，而且我有注意，下手不是很重，红肿一般晚饭前就消了……对不起，小城。”里德的语气因此软了一些，“因为我的启蒙家教也会这样，所以我没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明天我会和薇拉老师谈谈，好吗？”

　　卫城垂下眉眼，有些委屈的眨了眨，轻声道：“她向你说了什么？是嫌我蠢？还是说我总是顶嘴捣乱？或者是上课总走神？”

　　“小城，明天我呆在家里面，薇拉老师一来我就和她谈，好吗？”里德柔声道，伸手安抚性的摸摸卫城的头发。

　　卫城只让他摸了第一下，第二下便躲开了，他依旧垂着眉眼，笃定地说：“她都说了。”

　　“小城……”里德有些无奈地喊他。

　　“里德哥哥，你不困吗？快点儿擦干头发睡觉吧，小心着凉。”卫城不想继续和里德说这个话题，他抬头冲里德微笑一下，轻声说。

　　里德知道卫城这样转移话题，就是不想再继续谈薇拉的问题，他觉得卫城很不高兴，但是又不好再说什么。大概因为心疼，也因为卫城总是很乖巧听话的缘故，里德对他总是没有办法像对莱昂那样强硬的教育。

　　“好吧，明天再说。”里德点点头，从床沿站起身，走到远一些的位置，继续用毛巾擦自己一头浓密的金发，擦到半干，再用干发器烘干。

　　他把毛巾和干发器一并收进小卫生间，然后钻进被子里属于自己的位置，关上灯，去抱卫城。

　　小孩儿别扭了须臾，还是乖乖拱进了他怀里，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压在了他的胸膛上。

　　近来养的好，卫城长高了，也长胖了，抱在怀里，脚抵在他小腿上，脸埋在他怀里，也不硌得慌了，让里德觉得充实而满足。

　　一夜无梦。

　　虽然里德第二天没有课，不需要去学校，但他依旧按照习惯，七点准时起床，再把卫城叫起来，两个人挤在小卫生间里洗漱，出来收拾整齐，七点半准时下楼吃早餐。

　　他准备今天就和薇拉说，他决定把她辞退了。

　　七点三十五，女仆上楼叫莱昂第五遍，二十分钟后，莱昂一边大叫着“啊啊啊，又起晚了，要没时间吃早餐了”，一边从楼梯上冲下来，动静一如既往地大。

　　坐在餐桌前，慢慢喝着剩下牛奶的里德和卫城，淡定的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在餐桌前坐下来，风卷残云一般奋力地吃着他的那份早餐。

　　八点零五分，莱昂提着外套和书包冲出大门，加洛林家早已恭候多时的司机会带着他奋力赶往学校，尽力保证他能赶得上八点一刻的早读。一般他这个点钟出门，不迟到的概率有四成。

　　里德在客厅里安稳的坐下，一边看报纸，一边等今天课程在早上的薇拉·叶卡捷琳娜，因为九点开始上课，不出意外，八点四十之前薇拉就会到达加洛林家。

　　卫城照旧在他身边贴着坐下，复习前一天的功课。

　　结果两个人只安生地坐到了八点二十，米歇尔就拿着通讯器过来，告诉里德加洛林家旗下的一家公司出了一些问题，昨天晚上被紧急检查，现在可能需要里德亲自去解决一下。

　　里德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卫城。

　　“里德哥哥，你先去做正事吧，我和薇拉老师其实没有问题。”卫城轻声说道。

　　里德发誓，如果他知道乖乖和他说再见的卫城，今天准备干什么。绝对会先等到薇拉·叶卡捷琳娜来，告诉她，她被辞退了，请她拿着双倍月薪和违约金赶紧滚，而不是决定把事情推到今天下课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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