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蔷薇

　　后来蔷薇回想起这一天自己把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从车里拽出来，再搬上电梯，一路扶他走到家里时，真的觉得自己太伟大无比了。

　　直到将他一把丢到床上，蔷薇才松了口气。

　　她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伸手抹了一把汗。她抬起头来看他苍白的脸，毫无血丝，双眼紧闭，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来。

　　蔷薇慢慢靠近他，抚摸他的脸庞，轻唤：“莫先生？”

　　莫彦城费力地睁开眼皮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揽过她，蔷薇倒在他的胸膛上,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融入他的身体一样。他滚烫的体温迅速传到她的身体上，他的身上全是酒臭味，刺鼻难闻。

　　莫彦城张了张嘴，发出几个虚弱的音节，声线很脆弱，没有了往日里那样的趾高气扬。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哀伤。

　　过了一会儿，蔷薇奋力地挣开他站起身来，找出一条崭新的毛巾，打来一盆水。

　　她开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冰凉的水轻轻地将他身上污浊的汗渍擦拭掉。抚过他清瘦的脸庞时，她停了下来，面带心疼地轻轻抚过，近日来他实在是瘦了好多好多。

　　她看不到他英气的眸子，她觉得很痛心。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变成这样？

　　突然，他伸出双臂再次抱住了她，没有做好准备的她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仍是紧闭双眼，面容有些扭曲。蔷薇开始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他双臂间的力道很重，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胸口，令她动弹不得。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显得有些脆弱：“不要走……”

　　听到这句话，蔷薇默然停止挣扎。

　　冷气开始奏效，屋内的气温渐渐降低，可是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却分毫未退。

　　“父亲……”莫彦城断断续续的声线有点像卡带的收音机，一点点地发出虚弱的声音，他连续唤了几声，“父亲……”

　　蔷薇心里一惊。早前知道了他父亲快要不行的事，难道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留下来的人，是我……”他仍未停止说话，音节逐渐清晰，甚至开始有些哽咽，“母亲……父亲……”

　　蔷薇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上，手心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心脏，听他说话。

　　他继续这样断断续续地说了良久，然后突然停顿下来，像是保留着意识一般犹豫着，然后声音延绵哀绝地，慢慢呼唤出声：“晨……琳……”

　　蔷薇的心猛地一震。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说的女人的名字。

　　“你们……就这样走啊……”莫彦城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的人，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抓住了生命尽头最后一丝光线。

　　“妍熙，妍熙……父亲，你真的好……残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蔷薇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妍熙？父亲？残忍？

　　他开始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狼狈不堪。

　　蔷薇害怕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头，试图平息他的不安。他像一个无助的孩童般依赖进她的怀中，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好像有一丝松懈她就会消失不见。

　　“你们都走吧……就算是我一个人，也可以……”他最后说完了这句话，声音小到蔷薇几乎听不见。

　　究竟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究竟是什么可以让昔日高傲冷漠的莫彦城，变得这么狼狈不堪。

　　蔷薇真的没有想到过未来有一天，会以这种姿态，抱着这么狼狈，这么无助的他。

　　痛心铺天卷地而来，她将他楼得更深，慢慢地贴近他耳边，轻轻地笑了：“我不会走的，我还在呢。”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了屋内，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

　　直到一缕细碎的阳光洒在莫彦城的脸上，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过来。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自己被圈在了谁人的怀中。

　　他惊愕地睁开眼睛，微微抬头向上看去——蔷薇还在熟睡当中，面色看上去非常疲惫。他看到她的双臂还牢牢地搂住自己。

　　他下意识地往他们二人的身上看去——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掉，而她的衣服还好好地穿着。虽不算整洁，至少却还穿着。

　　他不记得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他只记得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以后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遇见她的，又是怎么到了这里，完全记不得。

　　他看着她疲惫的容颜，心头微颤。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的素颜。

　　他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看她熟睡的样子，不忍心吵醒她。

　　空气中潮湿的味道有点令人作呕，混合着空调味、酒臭味、汗渍味，还有他昨夜呕在地上的一滩脏污，却又夹杂着女孩用的甜甜的香水味。

　　意识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蔷薇有些不舒服地微微睁开眼皮。

　　莫彦城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醒得这么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去，眼神中有些不知所措。刚醒来就撞见了他这么窘迫的表情，蔷薇轻轻一笑，耳语道：“你醒了。”

　　莫彦城有些尴尬地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收了回来，然后慢慢支撑着直起身。一阵天昏地暗的疼痛感袭向他的头部，他咬紧牙，用手扶住额头。

　　“你昨晚喝了很多酒，”蔷薇也坐起身来，看到他这副摸样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再多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她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

　　莫彦城没有说话，垂下头安静地坐在床上，深眸黯淡无光，没有了半点英气。

　　过了不久，他抬眼扫向这间屋子，壁纸很明显是女孩的房间，梳妆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化妆品，床边是巨大的衣柜，家具全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可爱风格。

　　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开口：“这里是你家？”

　　“对啊，”蔷薇边回答他，边起身穿上拖鞋关掉空调，打开窗户让阳光爬进屋内，“昨晚我在外面玩，回家路上碰见了你，打给越姐和妍熙都打不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妍熙这两天处于完全崩溃状态，而方越，应该和江奕恺在找他。他这次出来喝酒，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

　　蔷薇走进厕所，拿出拖把，开始清理地板上的污物。

　　莫彦城转过头看着她，还有地板上不堪入目的场景，十分惭愧：“对不起。”



　　“没关系。”蔷薇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清理完毕之后，蔷薇从放着父母偶尔来小住用的衣服的衣柜里找出了爸爸的睡袍，丢给他，说：“外面的那间卫生间你用。”

　　说完她再也没有理他，自己走进了浴室里。

　　当蔷薇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睡袍，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从浴室中走出客厅时，她看到莫彦城穿着她给的那件白色浴衣，正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

　　莫彦城闻声将毛巾扯下来，抬头看她。

　　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有些走了神。

　　她第一次看到他头发没有向上翻的模样。乌黑的头发还混合着水珠，一束一束地贴在他的前额上，虽然看起来凌乱不堪，如果说将头发翻起来的他是成熟稳重的话，那么将头发散下来的他就是英气俊逸了。

　　被她盯地有些不自然了，莫彦城收回视线，继续擦着头发，顺带问了句：“男朋友的衣服？”

　　蔷薇回过神来，失落地想他怎么没记住她没有男朋友，她尴尬地笑了笑：“我爸的。”

　　然后她走向冰箱，开始忙活他们的早餐。

　　他是记得的，只是刚才被她盯得不好意思，随口揶揄她。

　　早餐过后，莫彦城顺理成章地把餐桌留下来给蔷薇收拾，自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他似乎没有那么快回家的意思。

　　今天周三，蔷薇还要上班，待她收拾完桌子走出饭厅，她开口对他说：“我还要去上班，你要是不舒服就自己再坐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帮我锁好门就行。”

　　莫彦城抬头看她：“今天就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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