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七年之幸

作者: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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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子之清扬


      母亲一辈子钻研物理,年轻时候甚至连明清都分不清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外祖父就她一个独女,想来引以为憾,所以对我倾注了太多心血。虽然外祖父从小教我些诗书,可我对那些实在提不起兴趣,反而对那些阿拉伯数字敏感的很。所以高中时候分科,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从此再没有读过太文学的东西。生活讲究务实,在我看来那都是些悲秋伤春的酸腐气息,无聊得紧。
      其实算来,我并非多么重情吧。初中起开始住校,每周回家一次。后来上大学时,外祖父说畅城大学的经济类还算扎实,我想着等打下些基础,再考到国外系统学习,况且留下生活上方便很多,也没多说什么报了志愿。这个决定好歹让我见着他最后一面。
      外祖父在我大一的时候终究病逝,而今回想也就我很难过四个字形容了。那时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在”,看着他留下来的照片,突然就稍稍明白了什么才是文字的力量。就觉得心挖走了一般,一股悲哀汹涌而来,头一次体会了什么才是生离死别。
      这般伤痛因着学业的忙碌,深植于心也渐渐平淡。我以为这种痛苦,这一生不会再经历,却不想后来会遇到我命中注定的魔障。这个人让我恨起来简直牙痒痒,可当真对着她,什么狠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没人会真的相信我去打游戏的初衷,只是因为需要熟悉电脑。邹辰一直只知道我本科的专业是经济,却不知道我还有软件编程。而高中时候,电脑对我的吸引力几乎为零。有些编程好的师兄们跟我说:“师妹,你要不玩个游戏,差不多就能领悟了。”
      我觉得这事儿不怎么费脑子,欣然答应。而等我差不多也很熟悉后,那些师兄们拉着我做任务做得不亦乐乎。我有些烦,就以卖号为借口,转了服务区。我自己练起来的账号,就算丢角落里吃灰,也不可能卖了。记得外祖父最爱的是辛弃疾的《鹧鸪天—博山寺作》,所以我想也没多想,选了鹧鸪天的分区。
      转去之后,就有个自以为风雅的人拉我进他们的固定队。我看着他的ID,有点拉黑的冲动。那时候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赚取银两,我可没有充钱打游戏的癖好。于是我接了荣威的单子,打一场野外PK,挣一笔钱,好周转开,维持基本开销。而这一场PK,让我一眼在六个对手的红名里看到了他。
      邹无味,这名字让我一时失笑,觉得他当真是个酸腐的人。打到最后,荣威的人都死翘翘了,那时候我面对他们两个人,觉得恐怕得死一次。
      这个邹无味操作实在犀利,恐怕比起我那个师兄,也不遑多让。而他的伙伴转身就走,我正觉得奇怪,他的语音就拨了过来。
      可他原来是她,我心里一乐,觉得她实在是个妙人,心里的抵触也就去了。她问我问得直接,我犹疑了下,如实回答。我欣赏她此时毫不遮挡的风骨,当她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固定队时,便不再犹豫欣然答应。
      我也跟着别人叫她老邹,亲切又自然。她的确是学历史的,一起参加科举,她管文我答理,皇帝手诏都够换好几个文曲星,简直拿到手软。
      后来,我慢慢发觉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她,这种情绪刚刚蔓延的时候,我也害怕过,犹豫不决的时候却也不忍拒绝她拉我做做风景党浪费时间。回到家,我跟母亲略略提起。她以存在即是合理来跟我解释,反而要我得我自己拿主意。如果我真喜欢上了个女孩,她问我是不是有勇气,能在国内承受住方方面面的压力。
      不知作何回答。

      这个答案直到她已经来到畅城,每日每夜苦熬复习公考,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看着她,那时候还不懂她作出了多大牺牲。我有多喜欢自己的专业,邹辰就有多喜欢文字历史。要我放弃我喜欢的经济,我是不是能做到她那样义无反顾?可她一头扎进公考,当真根本不曾犹豫半分。
      如果我知道,这会磨去她身上的光环跟自信,我宁可放弃自己的。可一切都迟了,我到底太年轻。或许我能够准确预测市场,知道哪只股票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出。可我不知道感情的走向,该怎么掌舵。等我醒悟我们之间的改变时,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太年轻,不懂得彼此沟通,只知道她烦恼的时候不该打扰她,却不料两个人都这样想,反而离得越来越远。
      邹辰变得愈发沉默,很多时候我都知道她有很多话想说,我想着她总会说的,于是放宽心等。我耐心等着,而这一等,居然等来的,是她要离开。
      我好笑,又气极,干脆一个字不说,看她怎么解释。结果这货当真没解释一个字,拉着箱子转身就走,一如她拉着箱子直接地来。那种撕心裂肺地感觉再次袭来,却更加汹涌,一下下缓缓刺透。我措手不及,失去理智,蹲在家门口,哭了出来。
      等我发觉Lucky不见了,简直跟发疯一样。我整整找了一夜,才在五站路外找到了耸搭着脑袋走道的Lucky。我喊了一声,它听到后,跑到我身边,委屈地叫着。我一下子抱住Lucky,终于骂了出来:“你辰姐姐离家出走了!”

      邹辰刚刚离开的几个月,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家是我们手牵着手一起布置的,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兴奋的样子,跟我争吵书架一定要高要大时候小孩子般的模样。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回忆。直到有一天晚上,Lucky恐怕饿急了,在厨房里翻东西。我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一个人在书房坐着,却不知道该做怎么。
      过了会儿,Lucky叼了个沾染了灰尘的小盒子来献宝,我恍惚间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枚钻戒。
      我把它抓在手心,哭了笑笑了哭,狠狠地想:邹辰,你迟早得回来。
      邹辰给我的那块儿糖白玉被我摘了下来,挂在台灯上。生活还得继续,我放弃了去伦敦的机会,让给赵桥。可带着它,时时的触碰会让我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于学术,只好挂起来,早晚得见。每晚睡前,看着它在光线中羊脂般的光泽,我都在想,邹辰,你要让我等多久呢?
      而我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完了第七年。

      郭校长说到邹辰的名字时,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她。然后一个男人激动大呼后,我终于听到她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是她发愣时候惯有的语调,我一下子就认定了。心里闷闷的,胸中的郁结之气慢慢转为思念之情。
      看着她傻乎乎从下面走上台,郭校长的介绍那么铿锵有力。而她现在的样子,我那么陌生。可她身上的气质,却有了些许我们初初相识的朗澈。
      那时候她在火车站接到我,故意拿了我的学生证,看了后,冲我嬉皮笑脸:“子之轻扬,扬且之颜也?”
      外祖父为我取的名字,来处被她玩笑般念了出来。神色间嬉笑,眼神却朗澈。我点点头,笑道:“你居然是书袋子啊。”
      她抢过我的行李,得意得很:“胸中自有天地。”
      而今她身上又有了那时候的神采,人却显得很压抑。很快,郭校长念了我的名字。天知道我费了多少苦心冷静自持,冷淡着上台,假装自己没看见她。
      她神色慌张,怎么这么怕遇见我么?我一时间心情降到冰点,放纵般喝了许多久。红酒入喉,我在赌,赌她会不会管我。而越喝,心里却越委屈难过。
      等我到卫生间呕吐时,是当真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意识,是邹辰进来扶住了我。
      我想我还是赌对了,在她身边,我再没什么惧怕,沉沉醉了。恍惚间她喂我吃东西,而被窝里有她身上的气息,我贪恋得紧,舍不得松开。
      这是分开后,我头一次睡得这般沉。醒来时,邹辰半个身子躺在我脚下,脑袋歪在一边,睡得正熟。头发长了,以前脸颊上的婴儿肥褪去,有了些风霜的味道。而她长发间夹杂的白发,却让我的心抓挠般,揪着了。
      这两年她过得一定很苦吧。
      我正想着,邹辰醒来了。张口结舌的样子,故作陌生的样子,我实在气不过,干脆也装了起来。
      而她傻了吧唧递给我的鞋,我怎么认不出来那是我买的?看得出来,她给我的时候很犹豫。我真想把鞋拍她脸上,问问她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释。
      脚踩进去时,才发现鞋底变薄了许多。我身上穿着她的衣服,都是洗得有些褪色的。趁着她没留神,我迅速擦了擦眼睛,逼着她跟我回家。
      留了她在客厅与Lucky互诉衷肠,我换下衣服,有些舍不得还给她。但我发现她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她不说,让我先问她?想得美。
      而她这次离开,我却笃定:邹辰,你迟早得心甘情愿再进这个门。

      得到邻省开会,我根本没考虑就决定让邹辰带Lucky。她一激动总算说出些什么,我很快回忆起那天的事儿。原来她看到了,难怪当天晚上给我只准备了面条。又想起戒指,我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兜兜转转,我们总是对彼此隐瞒着些觉得应该保护对方的事情,可这隐瞒,却把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这些天开会,我一直在想,我们还要彼此折磨多久?可我也知道,我的心结打开了,可她呢?邹辰的脾性,若非真的自己开窍,我说再多无非是浪费唇舌。她那死心眼儿的脾性,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起这个,思念更耐不住,终究顾不得会议还没结束,干脆提前回去。
      没有机票,只好买火车票,还是硬座。这一路我突然体会到当初她提了个简单的箱子,放弃所有,从留安来到畅城的感觉,一定夹杂了太多不安吧。
      等我赶到学校时,看到她和Lucky玩得那么开心,我想要是可以,拿什么代价换回来我都是愿意付出的。
      她回身,比我自己先发现我的不对劲儿。没半分犹豫,她走上前拎了我的行李,带我回家。许是因为生病人会格外脆弱,我低声求她不要走。她果然连犹豫都没,就留了下来。柜子里有她之前没带走的衣服,她穿上后松垮许多。我偎进她怀里,她的颤抖让我也忍不住战栗。
      她的温柔跟过往没有任何变化,而我一遍遍勾住她吻她唇,放纵着,也贪恋着。

      这夜之后,我觉得我们进入了一个古怪的圈子。我们似乎是复合了,她只有第一天没跟我住在宿舍,还发脾气说了狠话,让我忍俊不禁。可后面她那么好,甚至我能感受她是挤出所有时间在陪我。
      而我们似乎却也只是情人的关系。生活里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彼此间却没有丝毫甜言蜜语。
      直到邹辰的发小姜岩来,话语间夹枪带棒地质问,而我解释之后,她把邹辰灌醉了套出话来,跟我谈了一宿,我终于明白这家伙脑子里又乱想些什么。她可真不亏是搞文学的,想象力未免太富足?未婚夫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难怪我买给她东西,她接倒是接了,可神色间的味道,总带有些自嘲。这家伙,当真读书读傻了!
      记得姜岩说:“邹辰这货你得逼着她走,她这辈子都没主动做过什么决定。”
      而我不置可否,既然知道她的毛病在哪儿,我就得想法子给她治了。我非得让她自己冲破这层障碍,开了窍。不然她总会有这些那些奇怪的想法,我可不想下半生净瞎猜着过。

      邹辰工作结束,马上就得去四川。她走之前我等了整整三天,也没从她嘴里蹦出一个有用的字来。等她提着行李从宿舍离开后,我带了Lucky回到家,还是后悔了。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我慢慢想着这半年重逢来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后悔。我甚至想要么辞职去四川找她吧,这样的想法对于以前的我简直是荒唐,而今却觉得顺理成章。
      可她到底是我选中的人,没让我失望。她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匆匆跑进来,看了看我又跑进厨房。我知道她在找什么,心里不禁期待起来。
      “小颜,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开。我知道我有时候太闷,什么都闷着不跟你说。我知道嘴巴上我说我信任你,其实我没有做到。小颜,公务员的工作真的我做不下去了,太折磨人了。小颜,你能不能不要跟那个赵州桥结婚,我受不了。小颜,我爹居然都同意了,他让我带你回家吃饭的,你去不去?”她一开始还有点结巴,越说越顺溜也越没逻辑,叔叔都被她扯出来了,没见过表白还自带家属的。
      我也顾不得她乱给人起外号,悬着的心开始降落,终于在亲耳听到她委委屈屈地说了“小颜,我不想跟你分开”这句话后,彻彻底底、踏踏实实落了地。
      对她长久以来的期待全部变成现实,我突然觉得这些年仿佛一瞬间,却在这句话面前变得亘古久远。
      这么多年,我们彼此纠缠,都在一步步成长。所幸,对彼此的爱从不改变。如今我不再自视甚高,她也懂得彼此分享,应了一句老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送了她去机场,我回到家,给Lucky换上旧的项圈,拍了下来发给邹辰。
      估摸着时间,我收到了一张图片。邹辰穿着从我这儿带走的白T恤,比划了个剪刀手,眼神舒朗清澈,笑得一脸灿烂。
      三十而立,而我而立的时候,庆幸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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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章。
    我新坑已经挖了,不长,疯狂存稿但是没时间休整中。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兴趣瞅?
    下班后跟一要好的朋友聊天,我说我把你们的一些事改了改,写了文章。朋友说实在没兴趣来看,因为无聊。
    我笑了半天,觉得可以彻底毁了朋友的形象。
    但是也有颇为不顺心的事情,老大要我接手一个工作。可我实在不愿意接。跟钱打交道我就是一白痴嘛,让我去还不自己挖坑自己埋,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愁得慌。
    ————————20160430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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