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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各有各心情
傍晚时分,老天突然刮起风雪。客栈里热闹起来,除了平日在店里自斟自酌的天涯游子,还有被风雪留住、进不了城的夜归人。
老爹毕竟是押对宝了。当初老爹决定把小客栈开在这偏僻山脚,我还以为老爹「终于」发疯了。客栈靠的是「丁旺」,在这偏僻地方,偶然门前有小猫三四只也都只是过路客,哪来的客人?
结果,原来前面的小镇是往京城路上的必经之地,而老爹就算定从数十里外的另一城镇到前面小镇途中,就算不停赶路,入黑前也顶多只能赶到我们客栈附近。从客栈进城又要走一段山路,过路客就只好在我们店留宿一宵了。
老爹的如意算盘打响了。小客栈原本只有十五个房间,我和老爹各住一间,就只剩十三间襄客人租住了。四年前老爹把客栈扩建,增设了一座西苑共二十个房间,小客栈的生意也一直很稳定。
真不知道,我们父女俩会走出什么路?娘已经过世十二载,我也十七了,正是当初娘下嫁老爹的年岁。唉……吾家有女初长成,我却不肯由着老爹「养在深闺」,结果应该「人未识」的姑娘家成了福来客栈的「小当家」,也难怪老爹几个月来老嚷嚷着,说要赶快给我找个婆家把我嫁掉——哈!老爹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女儿!既然当年我伟大的富商祖父无法以万贯家财逼老爹丢下我娘、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为妻,那么老爹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就范?老爹真的老啦!
客人很多,一些特爱来店里喝几杯的老客人都劝老爹再加建座楼,也顺道多聘几个人来帮忙。可老爹只笑着说街坊赏口饭吃就好了,店里除了厨房的周大婶和几个负责执拾房间的杂工,多年来从未增聘人手。店里唯一卖的梅子酿,也一直由我们父女亲手酿制,再无第三人知道那所谓的「秘方」——其实只是那梅子事先用娘的独门香料浸泡上几天再用来酿酒,不过那香料配方倒是真的只有娘跟老爹知道,就连我都无从得知。
于是,梅子酿成为咱们店里的「招牌货」,而且还是「售完即止,明天请早」——老爹实在有够嚣张的。
这样的风雪夜啊,各有各心情。
店里坐了客人的几桌,有一家三口的小商人,因风雪而在店里留宿。虽看得出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倒也一家和睦,至少那个四、五岁的胖小子就是夫妇俩的心头肉。
我面前这挨着大木柜的一桌,坐了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其中一个自称「琴君先生」的已是第九夜留宿,听说是在等一封什么信,所以只得在店里耗着。琴君浓眉大眼,长得很高大,可永远一身雪白襦衫,一头黑发挽成发髻在头顶以玉簪固定,倒自有一股清雅气度。
与琴君对坐的沈庭芳穿月白袍子,容貌俊雅与琴君不相伯仲,却是眉清目秀的那一种。他人比琴君沉默,给人的感觉也不比琴君可亲。温文、有礼,却别有一种冷漠。
这两位「百无一用」的书生啊,都是被逼上京考试的学子,据说家境都很不错,而且是扬州同乡。人没什么不好,就是一聚起来就把四书五经、国家大事谈个没完——打从午后沈庭芳来店里投宿,琴君那家伙就拉着人家不放。所谓的「志同道合」吧!
呜……可怕的书生,烦人得很。
所以说,我多有先见之明——老爹说我自小就坚持不肯嫁给书生,可我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嫁人」呢!
把酒言欢呀……这两位仁兄似乎打定主意要「言」到天亮了。
靠近酒柜的一桌坐了书生打扮的一个中年人,风雅中缺了琴君与沈庭芳那种雄心万丈的目光。他捧着我们的梅子酿,桌上点的小菜未碰过,倒是拿窗外大雪纷飞的景色来当下酒菜。他一向很神秘的,在店里住了十几天,却总是神出鬼没,不怎么搭理别人。老爹说,他这种就叫做「江湖人」,少惹为妙。而且老爹还说这位「江湖人」武功非常不错,大概是饱经风霜后,决定「江海寄余生」的浪人。
最后,正对着大门的那一桌三人是我最不愿意接近的。那三名大汉穿著一身胡装,满头乱发没有弄成发髻,只用布带随意束着。看那轮廓深刻得很像曾经在店里留宿的洋人传教士,一头金色发丝加上一双黑色眼眸,他们一定是来自幽云十六洲的胡汉混血。
这三人一进门就嚷着要我们拿出十埕八埕梅子酿,说他们是看在那驰名佳酿份上,才愿意窝在我们店里这种「鸟地方」的,气得我抡起拳头就想上前把他们踢出大门。可老爹拦住了我,又说好说歹地安抚下三人。琴君还把他订下的两埕梅子酿让给他们了!害琴君自己只能喝我的「私人珍藏」桂花酒——其实我自己知道,这老爹放我自己动手酿制的桂花酒,根本不能拿出来见人啦!桂花酒虽然也算香醇甜美,却是永远比不上梅子酿那种醉人滋味的。不过,琴君本人不说话,我也就不好追究了。
我趴在大木柜上咬着花生米,听着琴君和沈庭芳天南地北的闲聊,偶尔也搭上一句;老爹又躲在楼上自己房里翻看娘当初写的情信了——所以我从来不担心会跑出个「后娘」来。老爹对我娘呀,可是死心塌地到教人看了心烦的。
嗯……真的是,各有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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