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夜鱼龙舞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众人总算感觉舒服多了，张破看着众人也都回来了，便扶风羽姐弟上车，然后下令车队继续前进，风少康身子本来就弱，再被这么一路颠簸，整个人倦得昏昏沉沉的。
　　风羽把他搂在怀里呵护着，为了分散他坐车的劳累，她开始说起从家族长老那里听来的传说：“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华胥氏便生活在这一带，华胥氏有一次外出，在雷泽中无意看到一个特大的脚印，好奇的华胥用她的足迹丈量了大人的足迹，不知不觉感应受孕，怀胎12年后，伏羲降生了，而我们就是伏羲氏的后代哦。”
　　风少康闻言被逗乐了，抚额笑道：“姐姐，这个传说也太荒诞了吧？”
　　风羽拍了拍额头，也笑道：“呵呵，姐姐也觉得很荒诞呢，不过还有更离谱的哦，传说伏羲大人，蛇身人首，有圣德。”
　　“姐姐，你是古书看多了吧？”少康彻底无语了，那有人量了足迹就能受孕？还蛇身人首？！
　　这时风羽见天气转阴了，便拿起狐皮大衣给他披上，披好后无意间抬头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山顶的迷雾中赫然出现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那怪物横眉怒目，两眼喷着烈火在瞪着她，吓得她顿时全身发麻！
　　“姐姐？”少康见她全身僵在半空，困惑地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啊？”风羽这才猛地回过神，再定神看向那迷雾时，只见雾气蒙蒙，那有什么蛇身人首的怪物？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没有，便觉得自己眼花了。

　　又走了近十几里后，风羽看着天色渐晚，便让队伍停下休息用餐，这时那个年纪稍大，曾经被老虎咬断咽喉的马夫过来禀报道：“风姑娘，再往前就是七盘岭，处于崇山峻岭之间，道路崎岖，多有猛兽，行人经此，皆提心吊胆。”
　　“猛兽？”风羽不知为何猛想起那个人首蛇身的怪物，顿时头皮又开始发麻，但想想自己带了这么多武功高强的武士，还怕它什么猛兽？所以故作轻松的笑道：“多谢提醒，不过老人家，这猛兽可有我的武士们勇猛呢？”
　　她风趣幽默的回应，引起众武士的哄堂大笑，张破拍了拍佩剑，狂傲地道：“那猛兽若敢来，小人定斩下它的脑袋，扒了皮给公子垫屁股，说不定坐起来会很柔软。”
　　风少康皱眉道：“那种可怕的野兽皮，可千万别拿来给我垫屁股。”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风羽也跟着笑了，觉得众人这般士气高昂，感觉心里没那么害怕了，那个年老马夫却摇了摇头，神色始终有些异样。
　　太阳落山后，黑夜来临，冷风在山间猎猎地吹着，花草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听上去好像群蛇乱游，远处时不时传来奇怪的鸟鸣声，挟杂着野狼的嚎叫，在这样阴森漆黑的夜晚，闻之让人心里发凉。

　　张破带着众武士扎好营后，在空地上升起了三处火堆，众人分成三批，风羽和风少康一批，众武士一批，马夫们一批，各自围在火堆旁吃着晚餐。
　　风少康好奇问道：“姐姐，爹爹以前带兵去行军打仗时，夜晚会不会也像我们现在这样？”
　　“啊，应该差不多吧。”风羽吃着干粮，笑道：“不过爹爹告诉我，他经常跟将士们坐在火堆旁边吃烤肉边喝酒，非常有英雄气概的。”
　　“就像张破他们那样吗？”风少康说着指向另一边的火堆，张破和众武士们正围着火堆吃烤肉，大碗地喝着酒，说说笑笑地很是豪爽热闹。
　　风羽往张破等人看了一眼，笑着回答：“啊，差不多吧。”
　　风少康很是羡慕，跃跃欲试道：“姐姐，要不我们也吃烤肉和喝酒吧。”
　　“不行！”风羽马上拒绝道：“你现在还小，不能喝酒，还有医师吩咐过了，你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乖乖地吃干粮和水果吧。”
　　风少康闻言有些沮丧，张破和众武士哄堂大笑起来，纷纷说道：“公子，这酒太烈，等你长成男子汉再喝吧，哈哈哈！”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时，前方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七八个行人，他们肩上都背着一个包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很像是一家人。
　　随着他们慢慢地走近，所有在吃草料的马突然像受惊了般，不约而同地慌乱嘶叫了起来，顿时引起一阵骚动，马夫们赶紧上前勒住了它们。

　　张破很是警惕，不等风羽吩咐，便放下酒碗，拿起佩剑带着两个武士上前挡着，不让那些行人靠近，那些行人走到张破跟前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光炽热地向风羽姐弟看来，一个身穿黄衣的中年男子上前跟张破交谈起来。
　　张破用楚语跟他谈完后，神色有所缓和，回来禀报风羽：“大小姐，那个人说他们是一家人，从楚国来秦国投奔亲人，听闻此处多猛兽，所以想跟我们搭住一晚。”
　　风羽抬头望过去，在火把的照耀中，发现他们有两个老人，四个男女成年人，还有两个小孩，看上去的确很像一家人，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他们过于炽热的眼神让她觉得莫名不安，但当时也没有去多想，便点头同意，吩咐张破给他们也搭两个帐篷。
　　张破带他们去安排帐篷入住时，那个年老马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在火把的照耀下，赫然发现他们不但没有影子，且不管男女老少都缺了小指头，男的是左手缺，女的是右手缺！
　　等他们全都进入帐篷后，他悄悄地去找风羽，严肃地告诫她：“风姑娘，你不应该收留那些人，他们今晚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死的！”
　　风羽闻言不太相信，反问道：“这什么可能？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而已，手里头连兵器都没有，如何杀得了我们？”
　　年老马夫却摇头道：“风姑娘，这些人是天黑后才突然出现的，贱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他们在火光下根本没有影子，而且发现他们男子左手没有小指头，而女子右手没有小指头，极有可能是伥鬼！”

　　伥鬼，指被老虎吃掉而变成老虎的仆役的鬼魂，品行卑劣，常引诱人使其被老虎吃掉。所谓的“为虎作伥”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风羽听说那一家人是伥鬼时，不由惊得倒呼一口冷气，这才猛地想起来，难道刚才见到他们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在火光照耀下没看到他们的影子，是人怎么会没有影子？只有鬼才没有影子！
　　在古籍中，关于伥鬼的记述并不少见，伥鬼恶毒在哪里? 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而伥鬼则不然，它似乎专门勾引自己的亲人让老虎吃。
　　相传宣州有一个小男孩，他的家与山靠近。每天到了夜晚，他总能看见一个鬼领着一只老虎来追他。如此已经十多次了。小男孩对父母说：“鬼领着老虎来，我就一定得死。世人都说，人被虎吃了，他的鬼变成伥。我死了肯定得作伥。如果老虎让我给它领路，我就把它领到村里来。村里应该在主要道路上挖陷阱来等着，那就可以捉到虎了。”几天之后，这小男孩果然被虎吃了。过了几日，他的父亲梦见他。他对父亲说，他已经给老虎当伥了，他明天就领着老虎到村里来，应该在偏西的路上赶快修一个陷阱。他的父亲就和村里人开始挖陷阱。陷阱挖成之后，果然捉到了老虎。

　　当然，这个小男孩良心尚在，并没有真带老虎来害他的亲人。
　　只不过凑巧的是，风羽没来武关道之前，王贲曾经邀请她去茶楼下棋听琴，偶遇茶楼的说书人说过一个故事：一对新婚夫妻路过山间，遇到猛虎，丈夫丢下妻子独自逃生，妻子被老虎生吞活剥而死，化为伥鬼，常伴虎侧。因心怀怨恨，故此长久等待着丈夫转世，再次路过，为自己做替死鬼。这个丈夫在妻子的诱惑下，最终被老虎害死了。
　　记得王贲听完故事时，愤愤地道：“男人，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自己的妻子，而这个丈夫却自己逃走了，就是个无情无义之辈，死有余辜！”
　　风羽因为这个句话，对王贲顿增好感，觉得好男儿就应该像他那般英雄义气。但是后来想想，觉得那个丈夫虽然不义，但罪魁祸首是那只老虎，她妻子这样报复未免不太理智。
　　“姐姐，这伥鬼听上去好可怕哦。”弟弟到底年幼，一听到鬼就吓得直拉住她的手。
　　“这伥鬼不过是死了的人变的，没什么好可怕的，姐姐会让张破收拾它们的。”风羽内心其实也有些害怕，表面却强装鎮定地安慰着弟弟，然后问年老马夫道：“老人家，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应付？”
　　年老马夫回答道：“伥鬼喜欢吃酸的，等会叫人送饭菜给他们时，端两盘乌白梅和杨梅进去，如果他们吃了，就看不见东西了，杀掉或者赶走既可。”
　　风羽一听这么好对付，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赶走他们便是了，不必杀生。”
　　年老马夫接着提醒道：“伥鬼并不可怕，可怕是随后出现的老虎，风姑娘，赶紧通知所有的武士做好战斗准备，只有杀了老虎，才能转危为安！”

　　一听到老虎随后出现时，风羽的脸色微微变了，秦国人对老虎皆有很深的阴影，秦昭襄王的时候，有一只白虎成为公害。秦、蜀、巴、汉各地都怕它。昭襄王就重赏招募国中有本事杀虎的人。凡能杀死这只白虎的，食邑万户，金帛要多少有多少。于是夷人廖仲药、何射虎、秦精等，就用白竹子做了□□，爬到高楼上射那白虎。白虎头上中了三箭。白虎平常跟随着一群虎，现在它极其愤怒，把一群虎都搏杀了，自己也大叫着死去。昭襄王赞赏地说：“这只虎经历四个郡，害了一千二百人，今天一下子除掉这个大患，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功劳了。”他想要按约行事，又嫌这几个人是夷人，就刻石订立盟约：夷人种田不满一顷的不用交租；妻小不足十人的不算做一井；伤了人的不处分；杀了人的不犯死罪；秦人冒犯了夷人，赔黄金一两；夷人冒犯秦人，赔清酒一壶。于是夷人就安定了。
　　一只老虎害了一千多人，想想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啊！风羽赶紧派人去叫回张破，把年老马夫发现伥鬼和老虎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吩咐道：“张破，你快叫人送两盘乌白梅和杨梅进去给他们吃，然后再把他们赶走，另外命令所有武士做好应战老虎的准备。”
　　“一只老虎，有什么好可怕的，我一剑就可以劈了它！这些人真是可恶，竟然胆敢欺骗我！”张破闻言双目冒火，怒不可遏，因为他也是楚国人，所以轻易就相信了那些伥鬼的话，还好生的招待他们，没想到竟然被人欺骗了！
　　他狂怒之下竟然没按风羽的吩咐去对付伥鬼，直接拨剑就狂奔过去，一剑就把那些伥鬼住的帐篷给劈了，那些伥鬼见张破来势凶狠，顿时吓得四处逃散。
　　只不过让众人想不到的是，那些伥鬼逃走不远后就停住了，然后各自把包裹打开，取出一张虎皮扒在身上，竟然立即全都变成了老虎，它们对着众人吼叫如雷，震得整个山谷都颤抖，刚搭好的帐篷竟然都被揪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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