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儿眼

　　我站在冥界河畔眼神迷茫的看着波涛汹涌的河水，血红的河水翻滚着澎湃的波浪不停的击打着冥界河岸，数不清的幽魂在浪花上咆哮嬉戏，她们在无声的邀请看我醉心沉沦，“来吧，浮图，只要把灵魂留下，你就可以永远看着他了……”
　　幽灵如鬼魅一般在我耳畔轻声蛊惑，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前面走了一步，“浮图，别跳……”
　　我转身看着焦急而来的挚友媚眼轻蹙，“不要阻止我，好吗？”
　　“浮图你真傻，他不会记得你，为何你要这样做，你在他心中只是一个渺小的生灵，他不会记得你，更不会对你有印象，你知道吗？”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我颓废的往身后退却，我能感受到那些妖灵在我的身后不断的蛊惑着我的思想，“跳吧，跳了你就可以永世看着他了……”
　　“我明明感到他对我的爱怜和眷恋，我看着他抱着我的身子低声痛苦，他喜欢温柔的抚摸我的额头，喜欢替我梳理打卷的毛发，他是喜欢我的，是的……”
　　“你别傻了，你只是一只他家里饲养的小羊罢了，你还奢望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投生成人的机会，难道你要放弃吗？”
　　我看着挚友深深责备只能以泪洗面，“我不想轮回啊，不想做人，喝了孟婆汤我就会把他忘了，我不想忘了他你明白吗？”
　　我的挚友永远都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刻，我是一只灵羊，除了不会说话以外，我能看透世间万物。
　　那一年我被母亲残忍的抛弃在山涧，被打猎的猎人捕获差点被煮成了一锅美味的羊肉汤，是他救了我给与最好的照顾，他会温柔的替我理顺我的毛发，他会柔情的跟我讲他所有的事情，我陪了他整整二十年，他给与我一世的温暖，我便陪他一世不还休。
　　可惜的是我生就一副羊儿的命，羊儿的命是短命，我死了以后进入了冥界终于恢复了人身，终于有了可以投生的机会，可是我却不想做人了，我想在这里永远看护看着他，就如同他当年守护我一般。
　　“再见了，我的朋友……”
　　我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了冥河，汹涌的河水瞬间把我吞噬淹没，我听到了妖灵们得逞的笑声，每一个进入冥界之河的人都会被妖灵吞噬掉灵魂最后幻变一双能够看透三界的眼睛，我将用我仅存的信仰来守护看着他，一双温柔多情的羊儿眼。
　　“浮图，你真傻……”
　　清浊半跪在河畔苦涩淡笑，他从身体中掏出一双如蓝宝石般通透明亮的眼睛嘲讽一笑，“你怎么会知道这世间还有另外一双眼睛在时刻的注视着你，可惜的是我清醒的看着你沉沦却无能为力……”
　　白雾迷茫的青城山下有着一处宁静的小村庄。
　　年幼的花时把一只残疾的小羊儿带回了自己的家，自从他把羊儿带回来后，全村的人都笑他傻，因为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只带回了一只残废的小羊儿，羊儿很小很瘦弱，它总是蜷缩在墙角身子一直瑟瑟发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花时从小没了父母靠着全村人的给予过活，他每天清晨去山上割最新鲜的小草来喂它，羊儿却只是耷拉着脑袋不吃不喝，似乎它在默默的等死。
　　年幼的花时也不恼，他只是用自己短胖的手臂轻轻抚摸小羊的额头充满稚气的声音温柔响起，“小羊儿不要害怕，你的娘亲不要你了我要你以后我们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当年的花时早已长成了大人，他长着魁梧的身材有着令人羡慕的俊俏模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依旧和小时候一般每日带着羊儿去山上吃最新鲜的小草看它在他面前撒野嬉闹。
　　我是一只灵羊儿，从小被娘亲抛弃在山涧中，是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救了我，我们相依为命整整二十年，他很孤僻更是没有朋友，村里的人都远离他说他整日只知道和畜生呆在一起，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相信人了，他宁愿和我这只不能说话的羊儿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人相处。
　　花时的身世很可悲，父母被人害死他的家产也被叔伯所侵占，其实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再去争论什么，他一直在我耳边说的话语便是，“人有时候还不如动物纯善……”
　　那一年的我被人偷走差点成了盘中菜，花时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我，当我绝望的时候他却如天神一般的出现，那一日原本胆小的他竟然拿起了很重的砍刀，他把瑟瑟发抖的我抱紧在怀中，恶狠狠的对那些人说谁要杀我吃肉他便杀了谁？
　　众人被他吓到都不敢言语，我又一次得救了，没有人看见我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悄然滑落，可是花时却发现了，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额头把我搂紧在他怀中，他说“羊儿对不起，我让你受罪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他在我的耳畔呵气如兰发着誓言，我只是迷茫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得到我想到的答案。
　　我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怎么会知道我有思想，他怎么会知道我懂他的一切？
　　我依赖他，信任他，我也深深的爱上了他，我是一只生灵却爱上了人，我听到了我的同伴嘲笑带着警告的提示，“浮图，你会付出代价……”
　　他二十而立是时候该娶媳妇了，可是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不是嫌弃他穷就是嫌弃他整天和我在一起。
　　终于有一天有个贤惠的姑娘相中了他，村里人怕他又抱着羊儿把我锁在了柴房里面，我能听见村子里面热闹非凡的欢庆声音，那一颗我的心在滴血，他终归是娶了媳妇，而我只能终身在充满脏乱的墙角蜷缩着身子低泣度过余生。
　　我望天悲戚的嘶鸣却没有再见到他来看我，他娶了新的媳妇就不会再多看我一眼了，我死心了，那一刻我多想挣脱这具不中用的身子去找他，他说过要和我相守一世怎么能变卦呢？
　　我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想整个吞下去了却此生，却突然之间看到他提着酒壶疯狂的跑了进来，他痛苦的抱着我犹如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说“羊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夺眶而出，他激动的抱着我擦拭着滴落的眼泪，“我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羊儿，你是羊仙？”
　　我只是低垂着头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新郎大婚之夜却跑的无影无踪，第二日新娘便哭泣着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是我连累他了，我该放手让他过正常的生活，可是我发现我舍不得他，我只要一日见不到他便会心神不灵六神无主。
　　世人总是不容许我们这样的怪物存在，受不了世人眼光的他带着我逃离了村子，我们逃离到了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暂时安定了下来。
　　那一日清晨，他带我去山上散步，我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花时……”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的沙哑，可是我却清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花时，花时……”
　　这个名字，我想唤了二十年，可是我却怕，怕他会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怕他会怕我离我而去。
　　令我觉得诧异的是他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诧和害怕，他只是温柔的抱着我在大树下倾听风的呼唤。
　　他温柔的轻抚我的额头，“你能再唤我一声吗？”
　　“花时，我会变成羊儿眼一直看着你，直到世界毁灭的尽头。”
　　夕阳西下，花时抱着我早已僵硬的尸体一步步朝着山下头，他的背影是那般的落寞，长长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花时……”
　　我拼劲最后一丝灵气化为了人形站在他身后深情呼唤。
　　他惊诧的瞧了一眼怀中的尸体这才缓缓转身寻着声音的方向。
　　看到阳光下的我，他的眼中放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似乎不确定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呆愣的站在那，“是你吗？我的羊儿？”
　　我嫣然淡笑，“花时，你记住，我叫浮图，我会变成羊儿眼一直守护你与你同在……”
　　“不，我的羊儿，求你别走……”
　　花时抱着我的躯体拔腿朝我狂奔而来，看着他如此痛苦的祈求我的心碎成了碎片，我恨上天，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为什么只是一只灵畜，如若我是人那该有多好……
　　我的眼角滴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虚幻的脸颊掉落，“花时，我会永世守护你，不管多少轮回……”
　　我亲眼见到我那不成型的躯体化为了千万碎片四处飘散，跑快了的花时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他挣扎着起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面前消散，“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见到花时跪在那里抱着我的尸体撕心裂肺的仰天大哭，我只能用一双饱满不舍的双眼心疼的看着他，“对不起，原谅我只是一只卑贱的生灵……”
　　那一年的山谷中百花尽数凋谢万物枯萎，自从那只灵羊死了后便没有人再听到关于这个无根痴儿的任何消息。
　　八年后
　　姑苏城外的一处冥音寺中梵音清吟绿树成荫。
　　万佛大殿中盘腿而坐一个中年僧人，僧人有着一双通透和悲天悯人的双眼，他总是在清晨暮鈡后独自一人站在后山的悬崖上，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心地善良为寺庙做了很多事情。
　　阳光灿烂下，一袭青袍的僧人迎风而立，僧人宁静悠远，他的手中握着一串紫檀佛珠在悄无声息的缓缓转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深藏着无人能懂的哀怜。
　　“师叔，有位自称浮图的施主找你……”
　　一年轻的小和尚对着僧人微微施礼，那僧人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诧的神色随后渐渐消散，他缓缓转身见到了那站在不远处的人。
　　那双如深潭般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一抹不属于出家之人应该有的情愫。
　　那少女一袭干净的白衣凌空飞舞，她就站在那里眉目弯弯的对着自己浅浅的淡笑。
　　“施主……”
　　少女淡然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他，整整八年了，她终于寻到他的下落了！
　　“花时，我是浮图……”
　　浮图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却是无法隐藏那深入刻骨的痛楚，八年前的那一幕她依旧忘记不掉，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躯体消亡消散却没有想到从冥界赶来的清浊竟然会把自己体内的灵珠给她，她靠着那灵珠勉强支撑了下来可是清浊却是永远都被封死在她的体内无法出来。
　　她记得清浊脸上的幸福笑意，他都快要消失了却还对着自己笑，他说浮图，从今后我会和你的骨血融入一体，我知足了……”
　　她从未想过多年的挚友原来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她无法知道清浊把灵珠给自己那时的心情，他竟然放弃了成为冥界主宰的机会甘愿永生锁在自己的灵魄中无法超脱，清浊的情她拿什么去还？
　　“浮图，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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