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羡鱼

　　睿安帝妥协了，也许只是一时，但是鱼笙却亲自将杨耀送至宫门。
　　宫里又恢复了太平，鱼笙没有追问母亲之死，睿安帝并非不想解释，只是，他并不想给自己树敌太多。
　　鱼倾城下葬不得知，杨耀离宫后便去了鱼府。
　　宫里也派人前去吊唁，回宫禀报却道，说未在鱼府见到鱼倾城尸身，而杨耀只是将府上的下人给遣散送走。
　　到了第二日，鱼府的几个绸庄也关了门，城中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念着鱼府是不是得罪了权贵。
　　韶芷宫内的侍卫比平日多出了数倍，并非是保护谁而是得了命令监护。鱼笙又失去了自由，不得出门，除了之前伺候的几个宫人外，旁人不允与她说一句话。
　　便是如此，在杨耀闯宫的第三日，鱼笙还是从宫内消失。
　　宫墙外，一年轻男子依靠着墙，有意无意地用脚踢着宫墙。见到从墙内翻出的人，将包裹扔了过去，“等好几日了，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
　　从辽沅离开后的第四日，宁卿渊醒了。罗一驾着马车，罗二的身子也在慢慢恢复之中。见到少爷醒了，他连让罗一将马车停下。
　　“少爷，你总算醒了，要不小的都不知到了西临后怎么面对老夫人。”
　　罗一一手拨着车帘，这罗二倒好，不该说的全部说了。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宁卿渊，再看伤势。以他性子肯定会回辽沅，不过现在受伤的人，若与他动手，未必拦不住。
　　不料，宁卿渊却翻了个身子，以手做枕，又眯起眼睛。
　　罗二惊呼道：“少爷，你可不能这么睡，你肩上可有伤，这会压着伤口的呀。”
　　“罗二，”罗一将其制止，让他出来说话。可罗二却也学着宁卿渊躺下，不管兄长眼色。
　　既然少爷醒了，回西临便简单了。罗一本想对罗二吩咐，让其莫在宁卿渊面前提鱼笙的名字，可醒后的人好吃好喝，莫说关问鱼笙了，连辽沅二字也未说出。
　　隋清荷知孙儿今日回府，早早便在宁府在候着。其子宁煊冶念着母亲溺爱儿子，才让他无法无天，不过口虽此言，自己却也时不时地跑到府门外观望着。
　　待至申时，早已过了午食之时，可一心等着孙儿回来一同用食的隋清荷倒无饿感，只是心急，为何迟迟不见人归。
　　侍女柳叶将熬了一个上午的甜汤端来，在旁劝道：“小少爷爱玩，恐是在路上见到什么新奇玩意了，老夫人盼孙心切，可空腹伤身呀，您还是喝口甜汤垫垫饥。”
　　隋清荷接过甜汤，见儿子也站在一旁，不免说出担忧，“卿渊胡闹，可罗一稳重踏实，他去接人，与信上说的都晚了三个时辰了，我这眼皮都跳了大半个月，心中瘆的慌。”
　　“母亲还是回屋休息吧，待卿渊回来，我再让柳叶喊您过来。”
　　隋清荷连连摇头，日盼夜盼，总算盼来孙儿的平安归来，她哪里能静心休息。也不知在外的日子里过的怎样，是胖是瘦，有无受人欺负。
　　这么一念，她便更没了食欲。隋清荷将甜汤给柳叶之际，见府上下人指着远处，说是来了辆马车。
　　她年纪大了，东西看了模糊。虽说耳中将马蹄与车轱辘声听得清清楚楚，可又怕是路过的。
　　她眯着眼睛，待马车靠近，见驾车的人是罗一，未等人下车，扯着嗓子喊道：“卿渊，我的宝贝孙儿呦，你可总算回来了，快快出来，让祖母看看宝贝孙儿是胖是瘦，可有受委屈呀。”
　　罗二躲在马车内不敢出来，罗一也是一脸为难，不知少爷对受伤会如何解释。
　　见车内的人不出面，隋清荷又走了过去，让柳叶将车帘给掀开，待见车内坐着的真是宝贝孙儿，顿时老泪纵横，“我的宝贝孙儿，你怎么不理祖母？莫不是气祖母？”
　　宁卿渊所受的伤刀口深浅不一，虽再多个半月时间，只要不脱下衣裳可瞒的住人，奈何连日赶路，加之肩伤入骨，虚弱病态与苍白脸色可骗不了人。
　　见车内的人出来，隋清荷哭的更是伤心。宁煊冶气不打一处，狠狠斥道：“不过离家几月，竟目无长上，祖母知晓你回来，天未亮就在外守着，午食未吃，你个畜生........”
　　“老爷，”罗二听不过去，从车内探出脑袋，“你别骂少爷了，是小的错。”
　　宁煊冶知晓罗二跟在儿子身边也是个胡作为非的主，既然骂了，干脆将主仆二人一同骂了进去。
　　罗二闷不做声地下了马车。车内的人缓缓地移出。罗一与罗二兄弟二人上前搀扶。
　　宁卿渊动作并不利索，马车的颠簸使得伤口无法愈合，加之心中郁结余气，伤势自然好不了。
　　见孙儿出了马车，隋清荷亲自上前搀扶，可有个罗一拦着。再见孙儿苍白的脸色，若不是有罗家两兄弟搀扶着，只怕站立都是吃力。
　　“卿渊，”宁煊冶脸色瞬变，与前刻骂子可说判若两人，“发生了何事？是谁伤了你？”
　　肩伤痛的紧，这种天旋地转之感让他有呕吐之欲，浑身更是使不出劲。
　　骗人？宁卿渊自己也清楚，无论说出何种理由，祖母与爹娘都不会相信。可辽沅的一切，那个留在宫里的人......
　　身子痛的紧，可一想到那人，也不知是不是苦笑，“你也知儿子爱胡闹，这不遇上对手吃了亏。”
　　隋清荷一直看着孙儿，罗二的胆怯，罗一的欲言又止，“先将卿渊送回屋里。”
　　宁氏见儿子受伤，哭哭啼啼。管家找来大夫，要给宁卿渊察看伤势，可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的人怎也不肯解开衣裳。
　　挣扎之中，裂开伤口流出的血染透了衣裳，罗一在隋清荷吩咐之下将他的衣裳给解开。
　　衣裳解下，宁氏由呜咽换成嚎啕大哭。肩头的伤深可见骨，上身也无几块完处，伤口流出的血随着伤口而变换走势。
　　宁氏跪在床前，不敢抚触儿子伤口。宁卿渊听得母亲哭声更是心烦气躁。
　　“罗二！”猛的叫唤令他痛咳不止，“将屋里的人都给轰出去。”
　　宁煊冶气的浑身发抖，自幼体弱多病的人怎能经受的怒气，两眼先是失了神色，还好罗一在旁，将他扶坐椅上。
　　“是谁伤了少爷，”他一手抚着胸口，呼吸急促道：“罗二呢！我走时是如何吩咐你的？”
　　“罗二也受了重伤，”罗一道。
　　“是谁？”
　　“还是让少爷说吧，”罗一让罗二将衣裳脱下，趁大夫在时查看伤势，“我可说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宁卿渊生下，罗家两兄弟入宁府已有两年光景。当初，老夫人隋清荷倒是看重罗一，怕宝贝孙儿一个人孤单，便想在这两兄弟当中挑选一个做陪。
　　可因罗二与孙儿年纪相差无几，于是她便选了个罗二，等孙儿大些再换成识事的罗一。
　　二十多年过去，孙儿对罗一百般的不顺眼，而那罗二自以有几分小聪明，嘴皮儿又甜，这性子可说是胆小怕事，好吃懒惰。
　　辽沅之行，若不是孙儿坚持，她怎会放心让罗二跟去。不想，罗二亦也严重的紧，既有刀伤亦有淤青。
　　“先让罗二回去休息，我另找人伺候卿渊，”隋清荷道。
　　罗二一听也不顾上药，将衣裳穿上，急道：“老夫人，就让小的伺候少爷吧。少爷.......”
　　“少爷怎么？”宁煊冶又气又心疼，可看罗二伤势，他又不能将怨气给发泄出，“莫管闲事了，罗一留下照顾卿渊，你快些将伤给养好。”
　　罗二不敢多言，由下人领着出了屋子。宁卿渊躺在床上，刀伤已上了药，只是肩上的伤口让大夫束手无策。
　　宁氏哭罢，将眼泪给擦干，就怕体弱多病的相公与身受重伤的儿子争吵。她小心地来到宁煊冶身边，想将他唤出屋子，宁卿渊却突然坐起起身，一口污血从口中给吐出。
　　屋内顿时又乱成一团，大夫抱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隋清荷吓的脸色苍白，双眼紧紧地盯着孙儿，不敢说话。
　　“你们先出去，”罗一端来清水给他漱了口，躺在床上的人半睁着眼睛，声音愈来愈小，“我睡一会。”
　　见宝贝孙儿是睡着，隋清荷将罗一喊到屋外，一问缘由。
　　原宝贝孙儿是中了毒，不过有个姓楼的姑娘给了解药，隋清荷却泛起嘀咕，她让罗一送去解毒的药呢？
　　罗一答不出，说自己也费劲的紧，不仅解药没了，连链子也消失。
　　宁卿渊睡了一个日夜，醒来时，罗二坐在床边，他未言，他已先问，“少爷，你是不是想回辽沅？”
　　“不去了。”
　　罗二垂着眼睑，并未因他的回答而欢喜，“你是不是恨鱼姑娘？罗一告诉我，鱼姑娘跟着皇上回宫，伤你的人是杨耀，是吗？”
　　“嗯。”
　　“少爷.......你一定舍不得鱼姑娘。其实.......你写信说提亲的事儿，老夫人他们并不知晓。”
　　“是罗一？”
　　“嗯，”罗二慢慢地将宁卿渊给扶坐起，因为看不到少爷脸上的表情，让他既害怕又愧疚，“罗一将信都给截下来。所以......不过你这次受伤的事，他并未说出原因。”
　　“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找他算账，你看我这样子，伤的了谁？”
　　罗二却连连摇头，黯然无神道：“其实......少爷有给自己写过一封信，那封信也被罗一给烧了。”
　　“信中写了什么？”宁卿渊一手抚着肩，身上的伤痛还能忍受，只是这肩上却不知何时能痊愈，痛便罢了，只怕用剑受约束，“罢了，你将我衣裳来过来。”
　　罗二将衣裳拿来，却想到少爷重伤哪里能下床，又给收了回去，“大夫说你得在床休养一个月。”
　　宁卿渊下了床将衣裳拿了过去，罗二只能伺候其穿衣，“少爷在信中说。服了药，若不记得鱼姑娘，那便是真心喜欢她。”
　　不料，听后的宁卿渊却是嗤鼻一笑，罗二好奇追问，“小的可无半句假话，少爷为何会这番反应？”
　　“不知，”出了屋，候在屋外的下人生怕老夫人责怪，吩咐让他进屋，“你身子恢复的怎样？”
　　“肯定没少爷伤的重。”
　　“这便好，你可知祖母在何处？”
　　“应在膳厅，”罗二见少爷举止古怪，再又追问道：“少爷，你可不要骗小的呀。你若要去找鱼姑娘，小的不拦你也不告诉任何人，只是你一定得带着小的，让小的保护你。”
　　“不走！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西临，”说这番话时，宁卿渊一直看着天，举眉望眼却都是忧愁，“你还未娶妻，这世也不能再出现一个鱼府。”
　　“小的......不懂。”
　　到了膳厅，隋清荷见宝贝孙儿过来，连将碗筷给放下，责怨他为何不在床上休息。
　　下人送来碗筷，因他手臂受了伤，宁氏舍不得儿子动手，亲自喂食。
　　“我的乖孙儿，你想吃什么与祖母说，我让人送到房里便好。你母亲为你的事，昨日哭了一宿。你若不宝贝身子，莫不是让祖母也难受。”
　　宁卿渊饮了两口汤，不似平日油嘴滑舌，反一本正经，“孙儿马上就回去。不过，这些月在外受了委屈与惊吓，不知怎的想到幼时，想在祖母院中住个几日。”
　　隋清荷看着罗一，老谋深算的人眼中带着愠色，似因其隐瞒而动怒，“这甚好，正巧我还能每日看到你。”
　　“那孙儿就让人去收拾了，”宁卿渊起身离去，罗一追过去，却被拦住，“罗二这些日就给他养伤吧，祖母就不要找他了。”
　　罗一被绊住，只有罗二去问话，“少爷，你怎变了个人似的？莫不是......莫不是你要去保护老夫人？”
　　“不是，”宁卿渊笑道：“我虽说的云淡风轻，可真动心亦也真心痛。既然回到宁府，总的找个人抱怨或者撒娇，好早些从故日走出。”
　　“小的可不信，”罗二道：“定有古怪。”
　　“若觉得不妥，你可以寻罗一商量去。不过，我虽向祖母那边说了情，可你每日得保护我爹娘，打不打得过不说，至少得通知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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