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中的你

　　来这座城市是在我12岁的时候。
　　那已是初春，下了车，一阵寒流不禁的往我衣服里钻，唤醒我浑身的鸡皮疙瘩，拢紧衣服，似乎并没有多暖和。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是那么匆忙，即使是不小心碰到也是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清谁背后的故事，这偌大的城市，终究是冷漠的。
　　我走在拥挤的人潮中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甚至可以淹没在人潮中。就像我眼前那点点的阳光，看的见，却摸不着；有些事，知道了，宁愿自己难受也不愿说破。
　　“如石头一样的活着，即使岁月把一切都消磨的只剩脆弱时，也别让人发现，展现完美、坚韧的那面，把痛苦留给自己。”这句话是一个落魄的老书生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支撑我活着的动力，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同别人说。”不知情的人都以为这个老书生对我有多么的好，还说要我好好孝顺他，却不知他是在饥饿与骨气面前，抛弃了骨气的人。
　　我在人潮中走的快分不清东南西北时，一只手把我拉回了“正途”，如天使般。只是这位“天使”小姐嗓门有点大，有点小粗鲁。呃......好吧，其实还有点话唠。
　　“臭小子，别以为躲在人堆里老娘就找不到你，别妄想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哈哈......要不是你头上那根草，我还真找不到你。儿子，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不过你要知道，在古代，头上插着草是待售卖身的意思。”
　　女人是善变的动物。这句话在我母亲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她面前我永远是输家。按她的话来说，“就算你多活一百年也赢不了我，这与嫩不嫩没有半毛钱关系。”母亲是个现实的人，从不与我提过去。只是听以前的邻居说，母亲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后来因为做了坏事而被赶出家门；又有人说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嫁人。反正版本挺多的。但在这些岁月中，她已忘了初衷，抛弃了曾经的一切，从她决定来这座城市开始。
　　来接我们的是母亲多年未见的一个叫张南的老朋友。帮着拿行李，问坐车累不累，现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说他是热心肠，倒不如是......子矜在母亲耳边小声的问道，“老相好？”母亲给了个鄙视的眼神，意思是让我别把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与她混为一谈。
　　车在路上缓慢的行驶着，张南不时的透过后视镜看子衿一眼。子衿有些奇怪，看了看车窗照映的自己，脸上没有脏东西......好吧，就算我长得再怎么眉清目秀，你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子衿在心里暗想着。
　　“那个，子衿，你头上怎么长草了？”可能是好奇心胜于一切吧，在伴随时间的流逝中，张南终于开口问道。
　　听到张南的话后，子衿才发现自己“待售卖身”的标签还没拆掉。脸一下子就红了，伸手摘掉，小声的嘀咕着，“还不是咻咻害的。”
　　“咻咻？谁啊？”张南一脸疑惑。
　　“当然是我咯。这可是儿子对母亲的昵称，是不是觉得很酷。不过现在的人啊，想象力特丰富，本人表示很苦恼。你看这臭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说话的声音又奶声奶气的，一小正太，总装无辜，认识的人都怀疑我跟他□□，不知道的人认为我有恋童癖，有的还直接报警了。”秦艽说话总会“遵循”口动手动的原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从不在意别人的怎么看，典型的表里不一的例子。
　　“呃......”张南被雷到了，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女孩变了这么多，一时不太习惯的张南半天才吐出一句。“秦艽，你，变了不少。”说完，用手摸摸自己的头，表示不好意思，或是觉得尴尬吧。
　　两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还在聊个不停，从穿开裆裤的破事到青葱岁月的囧事，但都非常巧妙的避开有关对方禁区的话题。
　　“咻咻”一词，其实是我已逝的弟弟对母亲的称呼。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孙，加上身子虚弱，所以奶奶比较疼我。出世后奶奶一直“霸占”我，不让人与我相见。正如老话说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除了喝奶时我才与母亲见上一面。所以到弟弟出世后，母亲把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弟弟身上，弟弟成了她的一切。可老天爷是个爱开玩笑的主，7岁那年是我最“难忘”、最痛苦的一年，那年最疼我的奶奶去世了，之后3岁的弟弟在巷子口被车给撞了，这一幕正好被我看到了，我愣是站在原地，直到母亲、看热闹的人、救护车都来了，我都没有动，因为我看到那时母亲看我的眼神，我觉得她一定是恨我的，恨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但母亲什么也没说。在举行葬礼时，父亲当着众多亲戚朋友的面，指着母亲说，“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你们全家还不够，还要来克死我妈和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啊，你这辈子就带着这个病秧子过吧。”母亲面无表情的，只是听着，不做任何反应。在此后的一个多月，我与母亲住在一起，母亲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管，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的活着，只是有天无意中说了个与“咻咻”音相似的词才发现母亲笑了，此后我就咻咻的叫到现在。葬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直到父亲因为过度酗酒导致肝硬化而死亡，我才跟母亲离开这个具有“童年回忆”的地方。
　　初春的夜，还是那么长。四周一片寂静，不知何时睡着的，一觉醒来已躺在床上，时钟滴塔滴塔的声音在耳边盘旋着，流逝着。因为家庭的关系，我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但我的腼腆却让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
　　再次醒来已到午饭时间，饭菜已摆放在餐桌上，只是咻咻不知去哪了。子衿打量着新家，一室两厅的房子正适合两人居住，家具什么的一切设备都已准备且摆放妥当，应该是那位“热心的”张南叔叔帮的忙吧。
　　门开了，咻咻在进门前不知跟谁说了句“再见，下次聊”。看着咻咻脸上的笑容，子衿不由的有点佩服咻咻这么快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可能是被咻咻的好心情给传染了吧，子衿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被眼尖的咻咻看见了。
　　“哟，臭小子，你这笑容略显生涩哦，是第一次出来卖吧。遇上我你真是走运了，放心我会温柔对你的。”子衿看着咻咻说这段话时露出的猥琐的表情，不由的回想起以前居住在隔壁村的那位鳏夫张三，但凡是从他眼前经过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在精神上把人给□□了。先前只停留在“精神上”的阶段，后来因为涉嫌猥亵未成年儿童而被捕入狱。
　　“臭小子，你居然无视我，我好伤心啊，嘤嘤~小心我的大刑伺候，还不快给哀家道歉，到时候别怪哀家不留情面。”咻咻双手插在腰上，双腿微张开，一副公鸡中的战斗鸡的模样。
　　“咻咻，你这些年的年纪都长哪去了，你就不能有点为人母亲的自觉，说些正常人说的话？”
　　“老娘年年十八，你管得着吗？”
　　子衿无语了，在脑海里举着白旗，无声的投降。
　　饭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的食欲，还是如往常一样，餐桌上子衿安静的吃着饭，细嚼慢咽的，不发出一点声音，不过每顿饭都在咻咻的“唇枪舌弹”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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