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得遇倾城色[重生]

　　所谓飞来横祸，不过如此。

　　并不太疼，只是陈清让毫无防备，被砸得生生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了额，看着落在鞋边霎时又滚落淹没在草间的青梨，觉得煞是荒唐。

　　这捉贼拿赃，可是都齐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被行凶？

　　没等开口，那小贼却自个儿从树上滑了下来，动作甚是灵活。悄默声地拍了两下手，已经跑到了他的身侧，眨着那双大眼看他，“小道士，实在对不住，你没事罢？”

　　哦，还挺客套，完全不似闺阁姑娘那样拘谨。

　　他只是慢慢地放下手，瞧着姑娘的眼里闪过光。

　　龙灵当真是看呆了。她原以为今日见着的张离尧已算绝色，没曾想壁都还真有许多这般风流的人物。

　　离得近，可算是看清了这小道士的脸，是个年轻温和的样子。虽然穿着的是一件道袍，但是素淡的颜色中，袖边是精绣的松竹纹样，并不是寻常的布匹。饱满的额带着浅浅的美人尖，不同于张离尧的邪气，狭长的眼睛居然衬得气质沉静温和。

　　料着脾气应当也是不差的罢？

　　得了这个认知，龙灵忽然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些。

　　毕竟是在自己府中，她还没怪他私闯民宅，他怎么还好意思说她是贼。哀叹一声，不免埋怨道，“这便是你的错了，好好的在树下吓我。万一真的伤着你，岂不是说不清了。”

　　这样的一番说辞，还真是把过错撇得一干二净。陈清让撇嘴一笑，抱臂打量着眼前的人，那个眉眼倒是些许熟悉，至于这行事作风，灵光乍现也就明白了，估摸着是国师府的人。

　　两指扣着臂弯，舒展着眉眼，心道这姑娘看起来真是不错，就是脾气太赖了一些。

　　本来也没有计较的必要，要她这么一说，还偏偏就起了揪细的心思，他微微一哂，“按着姑娘这个说法，还是我的不是了？”

　　龙灵是当真后悔从树上下来了，二人并立，她都不及人家肩头高，平白无故地就短了气势。但是人家也认错了，怎么也得见好就收，她很赞赏地点点头，“知道错还是好的，下回可别这样了。”

　　这下子，陈清让是彻彻底底地愣在了原处。

　　他装装样地客气一下，她居然还就当真了，怎么半点人情世故不懂。

　　待在原处有些迟疑，怎么这莫名其妙地就真成了自己的不是了？却看见她已经跑回了树下，依旧是兜着那方丝帕，包住了刚刚摘的那几只蜜梨，竟是要走。

　　“你这是打算带走？”他不信邪，还当着他的面呢，这算是明抢了罢？

　　龙灵依旧有些恍惚，“这梨树写你名了？我摘自己府上的梨子，还得和你讲？”这么一说，倒想起来了，抬头看着他，带着疑问，“对了，小道士，你怎么在我府上？”

　　哦？

　　哦！

　　哦，原来是这样。

　　她把他当成了道士，也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宅。心下了然，他悠悠道，“姑娘，怕是有些误会。此处可是云观，并不是国师府。”

　　这话简直是惊雷，生生劈了她一下。龙灵这才起了心思打量这院落，一贯的素墙乌瓦，但真是清修的道观模样。除了这棵略大的梨树，空寂的庭院中还挖了一方荷花池，一侧安置了石制的案几，下面倒是铺了鸟纹的羽毯。

　　的确是大不一样，她快步跑至一旁，看到了院门，又真真切切地探到那一边看了个仔细。指着那垂花门，仰头看着这青天白日随口编瞎话的道士，“这不是门吗？这可不就是我府里的一个院子？”

　　他倒是好耐性，安然地解释着，“不过借了一堵墙，陛下不让封门，这才留了那一块。”微微指了前头，“不信，你去那里看看，这是不是云观。”

　　看就看。龙灵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子，当下把手里的东西向他怀里一推，“你站在这儿，不许动。”

　　陈清让接着东西，隐隐带了笑。

　　龙灵这一去，并没有太久。这儿不太大，尤其是绕道那头，看着偌大的“云观”匾额，霎时就没了气场。

　　此处临山，直接沿着国师府后修了这处道观，观门对着密林，显得异常的清静。

　　壁都到底寸土寸金，节省地界到了这个地步，连咫尺方寸都不放过了？！

　　嘀嘀咕咕地回到了原处，那个道士也还在。坐在了石几前，左手拿着一卷书在看，右手也没闲着，一个药杵对着一个药臼在“笃笃”地敲着。见她蔫耷耷地回来了，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上动作半点不停。

　　看着那张不辨喜悲的脸，她寻思着如何开口，“小道士……”那药臼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遮住了她的蚊蚋之音。只得扬着嗓子，“道士、道长——”

　　他头都没抬，只在顿着的间隙撂下一句，“等会。”

　　那样子倒显得有些傲慢，她急咻咻地想要辩驳，看见他额上那块红印子，又没了底气。只心说，这道士细皮嫩肉地也太娇气了，不过是砸了一下，怎么才片刻就红成了这样。想想刚刚误摘了几个梨子，被拦着这么半天，这额上的伤不定给唏嘘成什么样子呢……

　　龙灵这里等得百无聊赖，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陈清让的动作倒是停了。一罐子的东西向旁边一推，原先是什么倒看不出来，现下反正尽成了齑粉。

　　两指一勾，把她的那方丝帕拿下，底下是一盘新鲜的蜜梨，沾着晶莹的水露，该是刚刚才洗过。

　　白瓷盘子就那样被推到了自己眼前，她笑出声。虽然还是傲得有些猖狂，但那如画眉目看起来真是顺眼许多。龙灵道了声谢，“小道士你人真好。”

　　“嗯。”对方淡淡地，丝毫不为这恭维欣喜。

　　她偷眼看了看，不过须臾的功夫，就变得无波无澜，简直怀疑刚刚为了几只梨子拽着她不给走的是不是眼前的人。不过人家大大方方地送她了，还风雅地摆放在玉盘里，这样的有礼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梨是真甜，但这样干看着怪尴尬的，她就顺着和他拉扯，“小道士，这道观里就你一人？”

　　那岂不是太冷清了些。

　　陈清让勾着唇角一笑，那样小的人，口口声声叫自己小道士，也不觉得怪。到底还是回了她的问题，悠闲地抿了一口茶，“上上下下七八个，也不算多。”

　　她起了个头，原以为他会接下去。但是没想说完之后就停了，他依旧看书。

　　好了，问完之后又没话了，那她也只顾吃梨。

　　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挥之不去，似药似花。壁都真是皇城，连个道士都能熏香，真是阔！有心和他掰扯掰扯道法渊源罢，人家又是这样的心如止水，让人不忍心打扰。况且，她刚刚有意多观望了一下四周，虽是质朴但物件样样精细，不说别的，光看这石桌瓷盘，就都不是寻常物。

　　那双手骨节秀美，还在随意地翻着纸张，保养得当，并不是清修之人该有的样子。再看看那通身气派，倒是有些像是贵胄。

　　微微蹙了眉，她似乎摸到些门路，“这云观的观主，该不是悦王罢？”

　　陈清让复又看向她，“你倒是聪明。”笃悠悠地叹了一声，“云游去了。”

　　那就是见不着人了，但是这个认知还是让她赞叹。

　　陛下有三子一女，其中除了景弋太子，剩下的两位皇子也被封了王。悦王专心向道，是个淡泊的风流人物。传言书画造诣奇高，书写得一手气势恢宏的长卷，浓浓的书生意气。

　　那眼前这人也是宫中出来的了？

　　难怪这般的傲气，看书的时候，还爱两指敲着桌面，倒是自在得很，旁若无人。

　　她心下腹诽地起劲，陈清让这头却觉得好笑。

　　原先洗了梨，没曾想她着吃完一个再拿第二个，竟是要在这里久留的意思。

　　他好静，但是偏偏身边坐着一个话篓子，你不搭理她罢，自己一个人也能嘀嘀咕咕得起劲。细细碎碎也听不真切，他倒是有了疑问，国师府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云观的存在，那就只能是今晨刚刚到的人了。

　　扫了一眼她的装扮，难为那个好衣料了，又是爬树又是翻墙的，一点没坏，连灰尘都没染上。发间簪了两朵水白梨花，娇嫩细小，别有一番味道。

　　他不由地问道，“你说自己是国师府的人？”

　　“那是自然。”舌尖过了千遍的话，她也不作隐瞒，“我是龙女。”

　　“龙女？”他细细地打量着，满是探究之色。又摇头，“龙女初始壁都，我倒是有幸见过，并不是你。”

　　横竖也是不信，她不介意，只挑眉看他，“你是说龙鸢？”

　　他慢悠地点着头。

　　龙灵得意一笑，“龙鸢是我姐姐。”

　　这也说得通了，前几年来了一位大小姐，今年来的便是二小姐，这是换着出山。不过这姐妹俩的性格实在是差太多，从前那个太静，眼前这个又太闹了。

　　这眼看着就吃了三个了，龙灵觉得过意不去。想着那个张离尧也该走了，自己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喝了一口道士斟的茶，还得客气客气，“这梨真好。往后也是近邻，这道法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口气还真不小，他只敛眉一笑，点头附和，“那小道在此就多谢了。”

　　她提起裙裾，欢脱地穿过垂花院门跑开，风似的转瞬没了踪影。直到人走远，隔壁厢房的门才缓缓打开，一个浅青色道袍的小道士走出，陈清让摆摆手，“都撤了罢。”停了一下，又瞧了眼那株偌大的梨花树，吩咐道，“元宁，去查查那龙女的来历。”

　　元宁低低应了一声，捧过药臼和药杵，看了眼那所身无几的蜜梨，问道，“王爷，那下回龙女来，要不要拦着？”

　　悦王也真是好性，国师府和云观徒有一扇空门，向来都无纠缠。今儿被人误闯了，明明是那样好静的人，居然还陪着说了那么久的话。

　　“拦什么？”陈清让一派从容，“人家喜欢这儿的梨树，就让她来吃呗。”

　　还答应了来讲道法，这买卖一点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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