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

　　带来雨化龙的，是崔福。
　　他跟着送信去的人一起来的，在冬雨里，几个月后再见到他，我很开心。
　　因为爹爹白日里不在，他直接被带进来见娘亲了。
　　我进去的时候，他坐在一旁，廖先生也在。
　　“雨化龙我带来了，方丈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不过让先生试试，就算不是十年前的，应该也是好东西，不会害了..小姐的。”他像个大人一样。
　　说完，递了个小瓶子给娘亲，娘亲又递给廖先生。
　　他打开闻了闻，也说不出年份。
　　“不过可以试试，确实没有害处，我先给小姐开着方子，过半载就知道是不是了。”
　　他急急忙忙的出去，找地方研药去了。
　　娘亲和蔼的问崔福学什么，想要做什么，崔福拘谨也不会掩饰，问什么说什么。
　　我站起来，说:“娘亲让他先歇歇罢，赶了一路了。”
　　娘亲笑笑，有人来引他去休息，我也跟着出来了。
　　他在前面等我，周围丫鬟小厮的，不如我们在山上自在，但是看得出他很兴奋。
　　我与他在亭子里说话，让其他人走远些。
　　“你这次下山，崔娘亲同意没有？”我问他。
　　他有些闪躲，说“我留了信的，让娘亲别担心我，我已经想好了，先去参军。”
　　他个儿高，又壮实，而且现在这个年纪，对任何事都好奇，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已不打算劝他。
　　“等爹爹回来，让你拿了他的拜帖，你再去吧！”
　　他整个人憨憨的笑，说:“知道，你也别担心，等我建功立业了，保管护着你。”
　　“智空可有话跟你交待？”
　　“哦”他在包袱里摸了几下，掏了个小佛像出来，“他说让你随时心中有佛。”
　　我接过来，嘱咐他好好休息，等大哥回来，带他去见爹爹。
　　他高高兴兴的走了。
　　廖先生第二天就准备给我治眼睛了，用雨化龙分别在我的眼睛点了几下，我猜充当的就是个眼药水的作用吧。
　　又让我闭上眼，敷了一层药在我的眼皮上，次日才能换一次，换半个月，于是在我的眼皮上包了一层布。
　　这下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要是廖先生下毒给我，我都不知道。
　　我告诉娘亲，让别的大夫看看药方，她只当安抚小孩儿，说让人看过了，可别在廖先生面前这样说。
　　我就是觉得廖先生这个人不靠谱，但是没有证实过什么，也不好直说。
　　一日，我起得晚了，去娘亲屋里转转。
　　进门听见娘亲和别人在说话，我正要退了回去。
　　“你就是相灵的妹妹吗？听说你是个瞎子。”天真烂漫的声音。
　　接着就有妇人呵斥“默儿，放肆，还不给你寿姐姐赔礼道歉。”
　　因为我看不见，完全状况外，只得咧嘴笑着。
　　娘亲笑笑，唤我过去。
　　一一扶着我过去，娘亲接过我的手，对妇人讲“这是我幼女相寿，刚从缙云山回来，跟你的默儿差不多大，可常来与她作伴。”
　　那默儿又说“她的眼睛肯定会好的，而且跟相灵一样好看。”
　　娘亲和妇人都笑了，让默儿和我一起去院子里看花。
　　我猜她们是有事要说，不然不会指着我一个瞎子去看花。
　　“你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怎么，你想见他。”
　　她一下又害羞了，嘟囔着“我才不想见他，要是你好了，他肯定想见到你，但是我要比他先见到你。”
　　她说的可爱，想来是相灵得罪过她。
　　我说:“要不，你当我娘亲的干女儿，以后就可以天天看到我，与我玩儿了。”
　　她声音提高了很多，“真的吗？我可以经常来吗？”
　　“可以，等我告诉二哥，他肯定会高兴多了一个妹妹的。”
　　她一下又焉了，我能感受到周围的丫鬟都在忍笑。
　　逗她，“你不愿意当我二哥的义妹了吗？”
　　她立马拒绝了，周围的丫鬟终于笑出了声，她气鼓鼓的让她们不要笑，十分有趣。
　　廖先生又来给我换药了，蒙着眼这么几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
　　眼皮重的撑不开，他在捣鼓药，边说:“小姐再忍忍吧，左不过就半个月，能治好就最好了。”
　　我笑笑，“承先生吉言了。”
　　四四在门口等着，我听见她和二二嘀咕，今年院里的梅花开的最好，又没下雨，想去看看。
　　二二正骂她，说没见着姑娘正在治眼睛吗？说什么开得好。
　　我想我又不是暴君，自己眼睛不好，还不让别人说梅花好了。
　　叫了四四去拿个篮子，我们采花去。
　　出了门感受到了阳光，暖暖的，连着下了好久的雨，终于晴了。
　　一一扶着我，我们走了很久，说是去静园，那里在府里的最边角，安静又偏远，梅花又最多。
　　从一一到六六，都叽叽喳喳的。
　　我这个小姐，大多时候是不会管她们的，管她们的是嬷嬷和礼教。
　　走走停停，才到了静园。
　　沿着梅花树走一圈，清香扑鼻，可以它想象开的有多好了。
　　我在靠着围墙的石凳上坐下了，她们嬉闹着，慢慢走远了。
　　一一不敢走，守着我，我让她去玩儿，只要能看见我，我叫她，她能听见就行。
　　天气太好了，我闻着梅香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安乐中，有利器像我袭来，可怜我看不见，躲闪不开，跌坐在地。
　　阿弥陀佛，此时我觉得心脏都快停了，听到一个冷酷又傲慢的声音，“你就是相寿。”
　　我当时的心理活动是:你阿母我要被你这瓜娃子吓死了。
　　我想一般这样问的，多半是来寻仇的，且一一到六六是指望不上了。
　　我使劲摇头，说:“公子认错人了，我只是个丫鬟，与姐姐们玩儿捉迷藏，她们刚藏起来呢，马上我就去找她们。”
　　摸索着站起来，扶着梅树往回走，直着脖子喊“一一，二二，三三，四四，我来抓你们啦”。
　　“噗”有人出声了，接着哈哈大笑了一顿。
　　乖乖，我才知道，原来寻仇的不止一个。
　　僵直着身子，继续摸索着。
　　加上前世，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武力的威胁，现在是又害怕又兴奋又激动。
　　可能我穿的衣服，不像是大家小姐穿的。“你倒是挺有趣的，听说定邦公府的小姐有眼疾，都去宫里求过药了。
　　可惜药物珍贵，早被太后用了，不得已才让廖先生先医治着。”
　　这小屁孩儿很不让人喜欢，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我家小姐是有眼疾，但是肯定会治好的，再说她吉人天相，是个长寿安康的好人。”
　　旁边那个少年接话，“你还会算命不是？说得这么肯定。”
　　我不想跟他们鬼扯，这些死丫头们关键时刻，不知去哪儿玩儿了。
　　忽悠到“公子别看我愚笨，小时候可是被人开过天眼的，我娘亲特意将我送到小姐身边，蹭点福气。”
　　“那你即是个丫鬟，为何不自称奴婢？”冷酷的声音问。
　　我嘿嘿一笑，说:“一紧张，忘了。”
　　那少年冷哼一声，我扶着梅树抖了抖。
　　“既然如此，来日见了你家小姐，可告诉她一声，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相景的妹妹。
　　我叫夕离，与相景打了赌，他输了又不认账，我鄙视他，我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哼！”
　　我直点头，听得他们走远的声音，送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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