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无瑕

　　月上树梢。

　　昏暗的小酒馆。

　　一桌算得上是丰盛的菜肴。

　　一位灰袍鹤发童颜的人影独自静静的坐在桌前。

　　酒馆门口徐徐进入三道人影。

　　“居无先生，人我已经带来了。”玉无瑕朝着灰袍人躬身道。

　　“……好。”居无先生缓缓道。

　　“坐。”

　　“是。”

　　玉无瑕端坐一旁，双唇紧闭，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绝心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居无先生，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玉无瑕，连连摇头，“这一桌气氛实在嘛……奇怪。我看我还是……独自一桌好了。”说着，踱步到酒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谁知雪舞竟然不声不响的跟在他后面，默默的坐到了方桌一边。

　　绝心眼睛一亮，惊喜道：“难得雪舞姑娘竟然不嫌弃。”

　　“连你都看出了那一桌的不寻常，我这个知情人又怎会不知。”雪舞小声道。

　　“噢？那……那一桌是什么名头？”绝心好奇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

　　“谁和谁是冤家？”

　　“居无先生和白玉透白公子。”

　　“那玉无瑕的作用是？”

　　“调解纠纷。”

　　“他办得到？”

　　“他根本不需要去办。”

　　“雪舞姑娘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来……”

　　只见居无先生那一桌仍是没有动静。

　　两人端坐，眼观鼻，鼻观嘴。白玉透默默的立在一旁盯着居无先生。

　　“……我已经想清楚了。”居无先生突然道。

　　“你已经想清楚了？”白玉透不解道。

　　“你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我。”

　　“废话。”

　　“那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居无道。

　　白玉透却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玉无瑕。

　　“你放心，我绝不插手。”玉无瑕道，“我师叔的命令我一向不敢违抗。”

　　白玉透又看回居无先生。

　　“你放心，我已经让玉无瑕将白月光关起来，并点了穴道。”居无先生道，“她绝不会来打扰我们。”

　　“你可准备好了？”

　　积极的居无先生让白玉透十分疑惑。

　　“我一直都准备着。”白玉透摸上了腰背后的长剑。

　　“那你是准备在这餐前还是在这餐后。”居无先生问道。

　　“现在！”

　　声落，剑光起。

　　“等一下。”玉无瑕缓缓道。

　　“你果然还是要阻拦。”白玉透瞪着眼睛。

　　“我只是想给你看样东西。”玉无瑕道。

　　“不看！”白玉透怒道，“我现在只要杀人！”

　　“你还是看一眼的好！”

　　已经由不得白玉透，因为那封信笺已经呈现在他面前，那上面娟秀的墨字清清楚楚的写着：白月光亲启。

　　这是白水星写给白月光的信！

　　“你们就想用这封伪造的书信来扰乱我的心志吗？可笑！”白玉透瞪着两人，眼中的怒意更甚。

　　“嗯……失败了……”玉无瑕突然一笑。

　　他将信笺放在桌上，起身道：“这笔迹是不是她的也只有你能确定。至于你要不要看这封信，也全在你。我……无话可说。”他缓缓走到了一旁，竟是完全不管的意思。

　　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白玉透！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扰他们之间最后的一剑！

　　居无先生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早已准备好，这一剑，他等得已经够长了。

　　“喝——”白玉透这一剑直至居无先生胸口！

　　“唔——”居无先生的胸口已经开出了一朵血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住，白玉透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剑刺得真实，他甚至听到了利剑入肉的声音，居无先生竟然真的没有躲避，实实的承受了这致命一剑！

　　“……我……我终于解脱了……”居无先生说完，缓缓的从座位上跌落到地上。

　　玉无瑕快步移去，他搂着气若游丝的居无先生，颤声道，“……你终究还是将他杀死了……我又失败了……”

　　白玉透犹如雷击，手中长剑“呛啷”落地。

　　他一直梦想着一剑刺死居无先生，可是当他真的将他杀死的时候，他的心情却十分的复杂。

　　他的脑袋空空，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他甚至觉得空虚、迷茫，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彷徨无助。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之时，瞥到了桌上的信笺，他立刻慌慌张张的将信笺拿起，又慌慌张张的将它拆开来看。

　　他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扫视信上内容，可是他的双手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甚至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差点撞到旁边的桌子。

　　“这是……这是……”白玉透哽咽。

　　“你为何现在才看。”玉无瑕搂着居无先生，惋惜的叹息一声，“不觉已经太迟了吗……”

　　“太迟了……太迟了……”白玉透低声喃喃道。

　　他的心神大乱，因为这封信上的内容，让他震惊无比！

　　他不曾从他母亲口中听到过她提起父亲，每每当他提起，她也是避而不谈，眼中含泪，面带哀伤。

　　他也不曾从她口中听到过她对他的感情，她总是默默的对镜落泪，默默的在任何角落偷偷擦着眼泪。

　　他以为……她恨着他。

　　可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这封信中满满的都是她对他的思念和眷恋，她对姐姐白月光无可奈何的歉意，以及她对他们的好心劝慰，甚至还有对他……和对他的期望。

　　可是，他让她失望。他让他的母亲失望了！

　　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的脑子变得很混乱，他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

　　“啊——”随着一声惊呼，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你……你……”居无先生跪在地上看着玉无瑕怀中的居无先生，颤抖的说不出话！

　　怎么会有两个居无先生！

　　白玉透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居无先生抚摸着玉无瑕怀中的居无先生，轻轻的，将他面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哪里是居无先生，赫然是水月宫宫主白月光！

　　“怎么……怎么会这样！”白玉透不敢相信的看着闭目的白月光！

　　“你怎么这么傻！月光！月光！”居无先生大声呼喊。

　　“前辈告诉我，她说……”玉无瑕抬头看着白玉透，“这是她赎罪的唯一方式。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让你们受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白玉透长啸一声，冲进了黑夜之中！

　　绝心惊而起身，雪舞拉住他，摇摇头，“你现在去也帮不了他什么。”

　　绝心握住她的手，道：“那我也要去，我至少也要跟在后面防止他做傻事！”

　　雪舞微微一愣，没有松开握住绝心的手，绝心不禁一愣。

　　“……我跟你一起去。我有话要告诉他。”

　　两人转瞬消失在黑夜深处。

　　居无先生还在哭泣，可是他怀中的白月光却辗转醒来。

　　“你……”居无先生惊疑。

　　白月光更是一惊，见玉无瑕立在一旁，疑惑的看着居无先生，“怎么是你？你不是……”

　　“你……你没有死？”居无先生打断她，惊喜道。

　　“白宫主怎么能这么轻易死去。”白月光冷冷道。

　　“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和白前辈的计划。”玉无瑕道，“一个化解你和白玉透恶劣关系的计划。”

　　“你……你为了我……”

　　“……少自作多情！”白月光推开居无，起身踉跄了几步，还是不得不依靠居无先生的搀扶。

　　居无先生也看到了那封信，他甚至表现的比白玉透更激动。他读完信后只是怔怔的看着白月光。

　　“这封信是……是……”

　　“是。”

　　“你为什么……不给我？”

　　“水星并没有给你写信，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

　　“到现在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吗？月光。”

　　居无先生道：“我不是木头！我也不是石头！我也能感觉到爱与恨！你对我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都是我欠你的！我甘心情愿按你的方式补偿你！可是……这件事在今天……就算是结束了……”

　　“感情的事怎么分得清对与错，你和我又何必互相折磨。我们已经用尽了大半生命活在仇恨之中、内疚之中、愧疚之中、歉意之中，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月光……除了浪费这些年月，我们还得到了什么呢？”

　　白月光怔怔的看着他。

　　“就像水星信里说的……”居无道，“忘却纠缠，不负时光……我们浪费了大半生在仇恨之上，剩下的余生……只望能相持相伴。”

　　“你……你说什么？”白月光怔怔道。

　　“月光，爱无对错，我们何故至此！”居无道，“况且，你如此为我牺牲，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这样折磨下去……”

　　“水星能为你牺牲的，我也可以……”

　　“你知道水星在我心中的位置……”

　　“我一直都知道……”白月光叹息，“只是直到此时，我才接受。”

　　“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陪我？”

　　“除了水星，我们只剩彼此……是唯一的亲人。”

　　“我只希望，我们不要辜负了水星的期待。”

　　“只愿我们枉度前生，不负后生，只是无关爱情……唯余亲情。”

　　“后半生如果能有水月宫宫主作伴，应该没有那么无聊，是吗？”居无先生笑道。

　　“那玉透……”

　　“现在的时代是玉透和无瑕的时代。”居无道，“月光，你和我已经老了，我们应该坐下来享受，看他们去闯荡，去改变。”

　　“只要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白月光热泪盈眶。

　　“嗯……”居无先生使劲点点头。

　　他们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终于结束，他们将要开始的是新的生活。

　　白玉透静静的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忍不住握紧拳头，垂下了头。

　　泪，却无声的滴落，情，却无声无息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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