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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剑
安婉感觉自己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出了错。
无论是甲七成了一个血葫芦还是两人从包围中逃出去，都只不过顷刻之间。然而她却觉得每一秒都如此漫长，好像有人在眼前放了慢镜头。
甲七的声音没有响起来，无论是从眼前的身体里，还是从她的脑海中。大概有一秒，或是一刻？她已经无法判断了，只知道等待的漫长。
“甲七？”她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像是甲七已经……死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安婉的喉咙，她一下子没了声音。
心脏在疯狂鼓动，眼睛热的如同烧灼，头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似乎有一把火在瞬间烧断了她与此间的所有联系。
声音卡在她的喉咙里发不出来，像是被上了锁。无处可去的情绪夹裹在声音里，在五内之中烈烈燃烧，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企图让理智回笼。因为怎么也不肯相信心里最坏的那个猜想，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去摸甲七的胸膛，手掌感受到一点微弱的震动。微弱而无力，但确实存在。
一点喜悦迅速在怒火烧灼中破土而出，扼住喉咙的手似乎松开了一点距离，安婉吐出一口气，像是刚刚度过什么生死难关。
她揽起甲七，想要带他离开，却在刚刚迈出脚步的时候感到脊背一寒。在林中磨砺那么长时间，安婉对杀机已经开始熟悉并敏锐了。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找准了杀机方向，将知觉全无的甲七护在反方向。
那是一座小楼，离安婉很有些距离。安婉运足目力，也只是见到窗口处隐约闪过的点点寒芒。
她看不真切。
然而很快地，她就明白了让她感到背脊发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小楼中有谁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离弦破空而来，倏忽间已然冲至安婉身前，仅是裹挟着的劲风就足够令人面门生痛。
漫天箭雨，杀机弥漫。
这样的威势，若安婉还是那个深闺弱女，只怕立时就要命丧黄泉。如今凭借着手中绿缠腰和绝妙轻功，且挡且退，竟也撑下来一段时间。只是箭矢太密集，她也抵挡不了太久。
这是绝境，而安婉十分清楚这个事实。只是她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武器等死，即使已经到了他人的刀下，她也不想做一只让屠宰者省事的乖巧猎物。
她榨干了身体里的每一丝力量，一把软剑织出一片光影，炫美耀目。明明处于劣势，却爆发出一种不可当的锐势！
断箭落了一地，绿缠腰不断与箭矢相撞，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那条缝很细微，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察觉。然而不过刹那之间，缝隙就开开裂扩大，爬满整个剑身。
“啪！”
在这个时代甚至可以被称一句神兵利器的绿缠腰再也支撑不住，碎成了凄惨的残片。
碎片向下坠去，失去阻挡的箭矢深深刺进安婉的身体，待到碎片落地时，安婉已然成了一只刺猬。
她倒在地上，失去支撑的甲七就摔在她身下，被她压住了半截身体。他也被箭矢所伤，脸色依旧苍白而无波，即使是这样的绝望和疼痛也没能让他醒来。
腥气在胸膛中翻滚，安婉想要剧烈咳嗽，她忍了忍，喉咙中发出细小的“咯”的一声，硬是将翻腾的血气压了下去。然而那些鲜血却并没有因为被镇压就肯听话，依然在她胸口鼓动着，安婉再三忍耐，终于还是没有压住，狼狈地咳了出来。
于是那些鲜血像是迫不及待一样涌出来，沾染在安婉的手上、袖上，和甲七本就已经染血的衣襟上。很快地，那些红色就和衣襟上的晕在一起，再分不清究竟是属于谁的。
安婉感觉到冷，像是前世她被白瑾刺中时，又如今生她饮下鸩酒时。
她因鸩酒濒死时被甲七所救，后来又被他劝说动心，想要回到自己的时代去。抱着这个愿望拼了命活着，直到如今。
这期间或许有许多做的不够尽善尽美之处，然而她已经竭尽全力。人力有时而穷，纵然心有不甘亦无可奈何。
安婉闭上了眼，在这莫大的绝望之中，却连一丝哀怆也生不出，只觉心头一片荒芜冰冷。
她一手抱紧甲七，另一手将只剩下短短一片的绿缠腰紧握。剑柄上的残刃原本掩在两人交叠的衣衫里，如今被她举到面前，在日光下流露出一点微光。
她曾经耗尽所有精力去爱过白瑾一次，被其玩弄于鼓掌之间，最终落得身死人亡。从那之后她再也难以相信自己的智慧城府，只肯相信手中的剑刃。
而现在，剑断了。
改换了目标，得到了两辈子也没接触过的高深武学，她却再次输得一败涂地。
安婉抹去唇角的血液，她还记得她刚开始被穿越砸中时心里怀揣的一点可笑想法，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即使做不出一番大事业也一定会幸福一生的“主角”。
然而呢，然而她真不算什么英才人杰，不过是一个输的一塌糊涂的蠢材。
王府护卫堪称铁桶，寻常人或许逃不出几步远，她拼尽全力逃了一半，然而有什么用呢？五十步还是百步，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或许在无论如何也想要保全甲七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现在的结果，明白这大概是她最后能给甲七身体的机会，所以才无论如何也想要他活着。
安婉的手落在甲七的脸上，眼里血丝遍布。
她已经尽力了，她真的已经尽了全力。然而……然而她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谁也没能保住，什么也没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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