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聊斋之男宠与美妾

　　我的夫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的妻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和那个女人是在一起洗澡？还是一个等一个？
　　她和那个男人是在一起洗澡？还是一个等一个？
　　像我和我正在等的这个男人一样。
　　像我和我正在等的这个女人一样。
　　这个男人算是我的什么人呢？像个男宠。
　　这个女人算是我的什么人呢？像个美妾。
　　待会，我就要和这个男人……
　　待会，我就要和这个女人……
　　贾妻。易妻。
　　贾夫。易夫。
　　坐在床上，这样想。
　　接下来的日子，贾夫妻与易夫妻都特别地恩爱，俗话叫做“人生第二春”。他们的春天既滋润了别人，也滋润了自己，平衡得连道德与法律这两个伪老家伙也只能远远地、怯怯地瞧着，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何乐而不为？然而他们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总是弥漫着别扭。还是那个家！曾经在家里就诸事不顺，不是争争吵吵，就是索然寡味，现在没有争吵了，情味也挺浓，只是情味早已翻墙而出，原来是飘来飘去地流浪着，再满身疲惫地回来，现在可是意气风华，小小的家里关不住了。然而还得小心翼翼着，不能让对方瞧出来。这一小心，夫妻俩都挺相敬如宾的，总是谢谢、对不起，也只是谢谢、对不起了。
　　这天，又是一个周末来了。夫妻俩也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了。妻子们前一天晚上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好了怎样把自己打扮一番，不能穿得太惹眼，丈夫那过不去，也不能穿得普普通通，自己心里过不去。挑来拣去，贾妻选了件白底小绿碎花的短连衣裙，易妻穿了一身低胸黑长裙。贾夫正想着如何与易妻浪漫缠绵，一眼瞥见了他的妻子的白底绿碎花的裙摆在她的大腿上荡呀揉呀，心里噌地冒出一团无名火，烧得他心疼啊，那是他买给她的呀，现在倒便宜了那个易夫，他心里顿然盟誓似地下了一个决定，待会要把那个易妻往死里整，那才生是他的美妾，死是他的美妾。
　　这边正郑重地盟誓着，那边也自紧锣密鼓。易妻早已收拾妥当端坐在沙发上，她的夫正在洗浴，今天他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不得不提前洗。她听到水声停了，却迟迟不见她的夫出来，她心里突突地涌出一股子无名火，烧得她心焦，去见那个贾妻也用不着没完没了地照镜子吧，她堵着那股火，熊熊地下了一个决定，待会要把那个贾夫往死里整，那才生是她的男宠，死是她的男宠。
　　半年后，商定的协议到期了。贾夫妻与易夫妻重新聚到了一起。西餐厅里，琴声飘飘，窗外只见凭空切断的楼顶与笼着楼顶的苍白的天，太阳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们的情谊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八只手，四张嘴，只是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慢悠悠地切着。叉着。嚼着。咽着。谁也不肯先提协议的事，是停？是续？眼睁睁地续下去不容易，停了另谋对象也不容易，不另谋就更不容易了。人生总是这样的为难，连坐在这里吃一餐饭也如此得牵愁惹恨。以前是每个人都要让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整张餐厅，恨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庞然地坐在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放大了的，现在却恨不得把自己也缩小了又缩小，隐形掉了最好。所以吃到最后，诺大的餐厅一个人都没了，只有数不清的刀叉对着桌上的肉凭空切割着，发出刺耳的动物撕扯猎物的声音，惶然夹杂着巨大的吞噬声，一口又一口。
　　窗外，太阳出来了，畏畏缩缩地贴着楼边一点点地往下掉，惨烈地暗红里揉进了乌金，像敝旧的铜镜，迟暮的美人正静悄悄地照着，却怎么也照不见自己的脸，男人们在身后，只望见一轮泣血残阳，正在孤独地，慷慨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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