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时

　　车子开到五环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提了速，顾俦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还往这边跑，简直不像他顾俦，倒是有点像齐嘉那种脑子不灵光的。
　　他回头看了眼后座的五本书，趁着红绿灯的时候迅速的拿起最上边的一本翻了一下，果然是有人在书上做了注释，是一手字如其人的瘦柳体，清俊隽秀，却内里方正，写的人显然只是写给自己看的，所以笔力不重，但是一笔一划都清晰可见。
　　顾俦又给自己半夜发疯找了个借口：他顾俦不喜欢留别人的东西在自己这儿过夜。
　　可是心底却一清二楚，这都十一点了，不说普通五环的店铺关门不关门，就说现如今还有几个顾客去书店看书的。大家打开网页，想看什么应有尽有，在书店能待到几点？作为一个店主，这书店又能开到几点？
　　简直疯了。
　　但是车子一拐弯，看到街边那家店还亮着灯，一贯心绪平淡的顾俦竟然涌上来一种类似庆幸的感觉。
　　不知道是庆幸那店还没有关门，还是庆幸虽然已经这么晚了，但是他来了。
　　车开到门口，顾俦隔着车窗没有看到柜台坐着人，下了车才看到，大概是嫌柜台的高度不舒服，那女生转移到了平日提供给顾客的小桌边去了，椅子倒是没见过，是个麻褐色的藤椅，远远的看靠背是加了绒的。
　　身上浅蓝的上衣没有换，但是大概是觉得夜里有些凉，加了件白色的针织薄外套，腿上也盖了件米白色的小毯。书店的灯光不算亮，她便开了台灯，还带了副无框的眼镜，遮掩了几分略显苍白的脸色，将五官都映衬的立体了。
　　右手闲闲的翻着一本厚书，左手无意识的划着茶杯，此时半斜靠着，闲适又舒服的模样，长发便垂下来。
　　白皙的侧脸，纯白的外套，米白的小毯子，黑色的长发。
　　时有晴的五官算不上多秀美，也算不上多精致，尤其平日里看上去太过清寂寡淡，但是此时灯光将这个人描上了色彩，比平时多一份清丽少了一份距离。
　　隔着玻璃，隔着眼镜，她安静的半垂着眼看书的模样像个谪仙，不该是凡尘喧嚣里长成的血肉之躯，该是从银汉彼端来的，织了几件云，品了几路霞，看此处清净于是下凡来掀看几页书。
　　顾俦也不进去，就倚着车门看这位谪仙翻过几页书，喝了一杯茶，仿佛在窗外都能闻到她泡的茶的茶香。
　　时有晴喝完一杯茶后起身要再泡一杯，侧头的时候眼角扫到一个人影，仔细去看，竟然真的是顾俦。
　　她怔了一下，还是温和的冲着他笑了笑。
　　窗外的人也对她笑着招招手，随后走了进来。
　　顾俦走进来的时候时有晴才看到他拿了五本书，略一愣就想明白了。
　　果然，人把书放在柜台上：“时老板，我是来还书的。”
　　“不用还的。”时有晴从椅子上起身，本来想说什么，想想还是换了个说法：“当时也是我卖出去的，怎么用得着你还呢？”
　　顾俦振振有词：“当初我不知道你的规矩，现在知道了当然得遵守。时老板要是过意不去的话把书钱还我吧。”
　　这次时有晴是真的愣住了。
　　这五本书是工具书，一般来说买书的人也不会真的把这样的书当成文学读本一样反复品味，同样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科学巨作，也用不着典藏起来。用这种书的时候是在写什么论文的时候作为参考，或者是研究哪一类产品的时候查查资料用的，用过之后还会被翻阅的可能几乎为零。所以时有晴本来也没怎么想推辞，她只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钱退给他，虽然钱不多，毕竟钱不多……没想到顾俦竟然一语道破。
　　看她愣在当场，顾俦很是了然的笑了笑：“想给钱就直说吧，不用犹豫会不会引起我的注意。反正现在都已经这么注意了。”
　　女生回过神来，一如平常的笑了笑，完全没被他最后一句话影响一般点点头：“好。”
　　说着拿过放在柜台上的五本书，一本一本翻到最后看定价，也不用像那天一样装模作样的按计算器，她就那么不紧不慢的翻了前四本，翻完也算完了，从柜台里找出几张票子递给他：“一共一百一十四。”
　　从她开始翻书价起，顾俦的脸色就骤然沉了下来，他皱着眉好像有什么地方想不通，又像是有什么不满，可是时有晴抬头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度翩翩。
　　“谢谢。”他接过钱，礼貌的道谢。
　　时有晴冲他笑笑，还是温温和和的模样。
　　顾俦原本想好了满肚子的话题可以说，此时全没了心情。他走出门去，打开车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店。
　　那人正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小毯子，看也不看窗外，就这么施施然的坐下，又是斜靠着，像是他从未来过书店一样。大概是顾俦转身走之后她就已经毫不留意的去给自己泡了杯茶，所以杯中的茶又续好了。她便双手捂着茶杯，小口喝着茶。
　　人始终闲适的看着书，半垂着眼，还是那副清丽的模样。
　　顾俦看了几眼，面无表情的拉开车门坐进去。要开车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在车里已经看不到她了。
　　其实距离一直没有减一分。
　　车子开了。
　　时有晴看了一眼她右手边的镜子，看着那辆车从镜子里消失，她翻过一页书，书上最后一行字写着：
　　“当时寒夜秋风，万家灯火时候。”
　　她慢慢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茶是暖的。
　　可她的手永远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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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五环往里走的时候越走越堵，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但是明显夜生活丰富的人比较多。
　　走到三环的时候前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也不见队伍往前走，等了十多分钟之后才有继续前行的迹象。
　　有个胖乎乎的富商带着小情人出来玩儿，此时喝点酒，正是兴头上，早就堵的不耐烦了，指挥着司机去卡位。
　　“一辆百八十万的小宝马你怕啥，就算撞上了他也不敢放个屁！”
　　富商是这么说的。
　　于是回国以来头一次，顾俦在京城这个地界被人别了车。
　　平日里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和善的人，但是哪怕被人抢位他顶多记住人家的车牌号，让对方别，他才懒得跟人抢这时候的一厘之差，万一对方技术不好把两人都堵路上了怎么办，那不是更浪费时间吗。他要是有空了就查查对方是谁，回去慢慢来。
　　可今天心头无名之火还没退，就有人来撞枪口。
　　顾俦干净利落的挂档转方向盘，踩离合，顺利擦着对方的车头跟上了前进的队伍。
　　对面车里立刻伸出来一个油腻腻的面孔，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他的车窗刚喊出一句“你小子活腻了吧在京城里别老子的车？”
　　顾俦按下车窗，露出一张侧脸。
　　咒骂嘎然而止。
　　跟着大部队向前行驶了不到一百米，又堵了。
　　一贯风度翩翩从来温和有礼的顾俦猛的一拍方向盘。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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