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短篇小故事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辰、杨旭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短篇小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8316   总书评数:59 当前被收藏数:146 文章积分:5,917,62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短篇集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638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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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

作者:白日梦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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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玉簪


      碧玉簪

      八月的北京,正是燥热的时候,这一天好容易没有雾霾,那明晃晃日头便无遮无挡直射而下,柏油路都要晒化了似的,踩上去不一会儿脚底就要烫出几个泡来。惠新东街这一块地方平日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这几日中午一过饭点,行人便一下子少起来,街上只见汽车穿梭,人却都躲进屋里去,再不肯离开空调半步。
      霍辰坐在自家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目光呆滞的望着街上景色,看似神游,实则心中却在盘算着这个月几笔入账。先是替几个老客户镶嵌了一批碧玺首饰,又把才从斯里兰卡买回的几十颗红蓝宝石倒手卖了个好价钱,再有隔壁那两个铺面,三年前签的租约月底到期,如今重新续签,看在川菜馆和蛋糕房老板不时往这里孝敬的份儿上,租金马马虎虎长两个点也就罢了,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两百来万总是有的,正好在下个月的拍卖会上把姥爷相中的那件清代南红十八子拍回来,也好叫老爷子高兴高兴。
      说起霍辰眼下这副身家,却不能不说起姥爷刘云海,这位古玩行里的老先生玩了一辈子古董,积攒下大笔家业,膝下却只得一女,便是霍辰的亲妈刘春苗。当年刘春苗不知怎么就和来京求学的霍锦昀看对了眼,被这南方来的同班同学三哄两哄,大四还没读完便怀了身孕,回家哭着求着要把孩子生下来。刘云海气得血压上升,险些住院,到底禁不住自家闺女以泪洗面,给两人办了婚礼,转年生下霍辰来。霍辰汇集了爹妈的好相貌,自小就高鼻大眼白白净净,刘云海两口子爱的不成,对自家那油嘴滑舌的女婿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只觉得自家闺女所托非人。老爷子看古董是行里有名的火眼金睛,看人也极有一套,既是觉得霍锦昀靠不住,自然留了一手,给闺女陪嫁的惠新东街上那三间铺面的产权证便写的是自家老伴的名,只将租金交给小两口补贴家用。
      果不其然,出身不高的霍锦昀靠着媳妇过了几年好日子,顿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拿着老丈人的银子出去吃喝不算,竟还置了外宅养了个狐狸精。等到霍辰十岁那年,小三耐不住,领着已有四岁的私生子上门逼宫,刘春苗顿时傻了眼。这姑娘被爹妈自小关在温室里长大,毕了业便相夫教子,哪儿见过这等场面,除了哭还是哭,半分主意没有,又因为父母当年并不同意这门婚事,眼下出了这等家丑,也没脸跟爹妈诉苦,生生憋出个精神恍惚,一不留神钻进了车轮底下,等刘云海两口子赶到医院,刘春苗提着最后一口气把儿子托付给爹妈,撒手西去。
      老两口还没从丧女之痛中回过神,就见丧礼上外孙子左脸肿起老高,一问,竟是小三已经登堂入室,看霍辰不顺眼,撺掇霍锦昀教训这大儿子,一巴掌险些没打出个耳膜穿孔。刘云海愤怒已极,当即将霍辰带回家中,请了律师搜集证据,将霍锦昀告上法庭,要求返还这几年的铺面租金。霍锦昀此时方知那几间铺面竟不在妻子名下,登时急眼,他不过一个外企小小经理,哪里还得起这一大笔钱,只得将霍辰抚养权拱手让出。
      霍辰自十岁起跟着姥姥姥爷生活,从小耳濡目染,又聪明好学,才上高中,已对古董涉猎颇多。要说刘云海一辈子的积攒,当以古董首饰最多,唐的玉环,宋的金钗,元的耳坠,明的戒指,清的手镯,镶宝嵌玉,哪一样都是精雕细琢美轮美奂。霍辰喜欢是真喜欢,奈何这等老物件存世年头太久,不知多少人碰过,当中又有何等离奇际遇,但凡被刘云海看中收入囊中的,无不成精成怪,有化作小姑娘半夜找霍辰聊天的,有变成宫装女子对月长叹的,霍辰初见之时好悬没吓出个好歹,等见姥爷祭出朱砂符,燃起黄表纸,口念往生咒,将那些古董首饰上附着的执念、残魂或超度或封印,登时觉得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白学了,恍恍惚惚足有半年,才算接受了唯心与唯物共存,科学并鬼神同在的事实,只是到底做下了心病,就此对那些古董首饰敬而远之,转而将兴趣放到了现代的珠宝首饰上。
      一转眼到了高三,霍辰顺理成章报考了地质大学宝石专业,等四年专业一读完,立马找到个同校专攻珠宝设计的艺术系师姐郝雨做合伙人,打算开家珠宝定制工坊。刘云海见外孙上进,自然大力支持,同老伴将惠新东街三间铺面过到外孙名下,历年的租金做了启动资金,其中一间铺面便挂起了“尚工坊”的招牌,当做工作室,就此开张,经营了四五年下来,凭着霍辰的精明,郝雨的才气,倒也闯出些名号来,京城的珠宝行里,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等盘算完这一月的进项,霍辰起身抻个懒腰,看看日头,正寻思着出去买只冰激凌,便见工作室大门被人推开,一位中年女士走了进来,这大热天里,妆容一丝不乱,身上一袭银灰套装显然也绝非便宜货,霍辰登时精神起来,露出抹职业笑容,迎上前去,“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霍辰这皮相生得着实好,身形亦是匀称颀长,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便足叫人眼前一亮。那女士乍见是个笑容阳光的年轻帅哥,已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我同事说你们这里可以修补各类首饰,翻旧变新,设计和手工都很不错,正巧我有支簪子断了,急需修补,所以过来看看。”
      生意上门,霍辰笑容更盛,将人请到里面沙发上坐下,回头叫道:“小何,沏杯茶来。”
      这间工作室上下两层,楼上便是四位手工师傅做工的工房,底下这一层里外隔做三间,连同霍辰在内,平日里只得四个员工负责对外招揽客人迎来送往,除却郝雨,便是新毕业的设计师江彬和打杂的助理小何姑娘。此时客人落座,小何手脚麻利的奉上两杯龙井,见霍辰再无别的吩咐,便自去忙活。
      这位女客见盛茶的杯子竟是件釉色莹然的粉青盖碗,清新雅致中不乏古香古色,又见工作室装潢简洁大方,已对此间老板的审美品味暗自赞赏,并不多言,径自从提包中取出一只五寸长短的漆黑木盒放到桌上。
      这盒子不过寸许宽,一丝纹饰也无,看去毫不起眼,哪里像是装簪环的首饰盒,霍辰却是眼前一亮,并不急着打开,只小心翼翼托起木盒,仔细打量片刻,这才啧啧赞道:“看这木头纹理、做工,起码也得是明朝的老物件了。”
      女士不意这年轻人眼光如此毒辣,惊讶之余亦不免开心,“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眼力倒真是不错。”
      霍辰鉴赏够了,回以一笑,这才摸到盒子上方的盖板,向外一抽,露出里面放着的物件来。只见狭长的盒子中间静静躺着一枚碧玉发簪,看去约有四寸,通身色碧如翠,簪头琢作一只雀形,刀工流畅,凝润古朴,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却不知遭了什么殃,簪身已然断作两截。
      霍辰眉头一皱,欠身道:“稍候。”起身去拿了块看货布来垫在茶几上,将玉簪轻轻倒在白底绒布之上,这才捻起两截断簪,一入手,忽觉指尖一凉,眼中亦觉一抹幽深碧光一闪而过,然再眨眼,却又不见异状。
      霍辰心下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阳光又细看一遍,连同簪头下方那雕得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周”字亦细细看过,这才放下簪子,笑问:“不知您怎么称呼?”
      女士微微一笑,“我姓宁。”
      霍辰见她比自己大了足有十岁,称小姐定然不妥,叫女士又嫌太过客气,脑子一转,道:“宁姐,您这簪子用的是正经和田籽料,材质好就不必说了,雕工也是上佳,最难得却还不是这两点,实在是这簪子有了年头,比这木盒只长不短,应是明中期之前所制。五六年前苏富比拍卖行曾上拍一件明代陆子刚制白玉螭龙发簪,成交价在四十七万,以现今古董行情而言,您这只簪子若是没断,拿到拍卖会上最少也值五十万,真是可惜了。”
      宁女士不意这簪子有如此价值,面上亦露出惊讶惋惜之色,“真没想到,我还当只是根寻常发簪。”旋即省起来意,急急追问:“还能修好吗?”
      霍辰指着簪子折断之处,“这断口并不是新茬,也是有了年头的,断面处玉质有磨损,想要修复如初,别说我这里,整个北京城也没哪个师傅做得到。您再看这簪头样式,应是男子所戴,不如在这断口处用金子做个梅枝或花卉,固定住两截断簪,再把花枝延伸到簪头处来,变成一副花鸟图,也就适合女士佩戴了。我们师傅手艺好,断口处用金子遮住了,保证看不出来。”
      宁女士欣然道:“我知道,我同事碎了的那只水晶镯就是拿来你们这里修复,你们那位设计师用K金在镯子裂纹上镶了一圈缠枝牡丹,又贵气又好看。这簪子也能这么修好吗?”
      霍辰满面微笑,“没问题,请留下联系方式,等修复的设计图出来了,我叫设计师发图片给您确认。”

      八月的天就像孩儿的脸,阴晴不定,前几日还是烈阳高照,这一日却忽的下起雨来,雨珠瓢泼一样,密布的阴云把天遮得不露一丝光,午后时分,竟阴暗得如同傍晚一般。
      此际,惠新东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尚工坊自然也没生意上门,郝雨带着江彬忙着给新定制的几件首饰画图样,霍辰却是百无聊赖,瘫坐在待客间沙发上,捧着一盒冰激凌慢慢吃着,一面消磨时光,一面暗忖:这种天气,也不知飞机还能不能正常起降,那人说是今早的班机飞回来,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八成还给困在天上。
      正寻思着,忽听大门咣当一响,滚进一只浑身湿淋淋的落汤鸡,伴随着杨旭东那特有的大嗓门,“这破雨下的,快特么赶上7.21洪灾了,辰子你差点得去桥洞底下给我收尸。”
      霍辰正在神游天外,被这一声惊得一口冰激凌卡在嗓子眼里,顿时岔了气,撕心裂肺就是一阵咳,没吞下去的冰激凌顺着咳嗽声喷得茶几上星星点点到处都是。
      郝雨从设计图中拨冗抬起头来打个招呼,“东子回来了?你这一走可得小俩月了吧?再不回来,辰子家可都让他糟践成猪窝了。”再一挥手,“我这儿正忙着呢,回头咱们再聊。”说着又埋下头去。
      江彬不知来者何人,茫茫然顺着郝雨话音看了杨旭东两眼,也没从这厚框眼镜覆面黑长刘海遮挡中看出什么原形来,只恍惚意识到是老板的朋友,冲杨旭东腼腆一笑。
      杨旭东先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到霍辰跟前,一面欣赏他咳得面红耳赤的窘态,一面眨巴眨巴眼,“这孩子,瞅见我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这得是多盼着我回来啊。”正要把背后湿漉漉的旅行包放到茶几上,蓦地看见那一片冰激凌沫子,顿时龇牙咧嘴道:“我说辰子,咱也挺大人了,能讲究点吗?不待这么邋遢的。”
      转手把背包放到地上,先抽了几张纸巾,把茶几擦了一遍。
      霍辰顺过气来,剩下半盒冰激凌也不吃了,随手扔到垃圾篓里,问,“上午八点的飞机,大同飞北京撑死了一个小时,眼下……”看了看表,“十三点二十分。敢问您老先生的座驾在天上遛弯呢吧?打你电话也不通,还以为又出来一架MH370。”
      杨旭东把眼镜上的水汽擦擦,前额水淋淋的头发向后一撸,露出宽大的脑门,“先是空中流量管控,飞机晚点,好容易飞到北京上边,遇见打雷,一时半会儿也降不下来,等出了机场,一堆人在那儿等出租,轮到我坐上车了,想给你报个平安,谁知道手机没电了。回来路上又碰见桥洞底下积水,车开不过来,哥哥我一心惦记兄弟你,生怕你等得着急,弃车步行一路趟着回来,这一行跋千山涉万水,兄弟可知何等辛苦?”
      霍辰瞅他浑身上下湿透,连背包带衣服滴滴答答正往地板上淌水,不由嘎嘎一乐,“谁让你点背,偏选今天回来。”站起来一勾杨旭东脖子,“幸亏我这有干净衣服,你先换上。”拉着杨旭东进了里间值班室。
      这值班室是霍辰平日里连办公带值班的地方,工作室里存放的珠宝多,虽然安了防盗系统,到底不能完全放心,店里几个员工便轮流睡在这,为了上班方便,霍辰还特意弄了个衣柜,准备了换洗衣裳。他身高和杨旭东相仿,只是骨架子稍细一些,宽松范儿的仔裤T恤穿在杨旭东身上却是正好。
      杨旭东换完衣裳,把背包拉开,从里面一件件把东西往外掏,先是平遥牛肉,接着是豌豆糕,再来是推光漆器,掏出一件便往霍辰手里递一件。
      霍辰也不客气,拆开袋子吃口牛肉,品评道:“味儿还行,晚上回家切一盘子,就啤酒吃正好。”又拈起一块豌豆糕,“甜了点,回头给我姥姥送过去,她好这口。”再看那漆器首饰盒,点点头,“这个还满精致的,正好拿来装我新做的那几只手镯。”等把东西都揽到自己怀里,才想起来问,“这次的项目就算做完了?接下来不用再出去了吧?”
      杨旭东拉过把椅子坐下,“完了。遗迹已经发掘清理干净,出土的明军残骸和兵器已经打包运回来,剩下的就是考证整理工作,基本上都在研究室里进行,暂时不用出野外。”
      霍辰着实松出一口气,激动万分的拉起杨旭东一只手,“这下终于不用天天吃外卖了。”
      要说霍辰和杨旭东的交情,还得从老一辈说起。杨旭东当年考取北大考古系研究生,拜在硕导杜新博门下,这考古的和倒腾古玩的那是天生扯不开的关系,杜新博自然也不例外,同刘云海这古玩行里的老行家相交莫逆,一有空闲便带着得意弟子往刘云海在潘家园的古董店里去喝茶,一来二去,小一辈的自然也成了朋友。等霍辰用赚得的第一桶金给自己在地铁边上置办下房子,恰巧碰上杨旭东退了学校宿舍正要租房住,两人一商量,杨旭东便搬进了霍辰那两居室里,专司伺候霍辰一日三餐,外加打扫卫生,只当抵了房租。要说杨旭东不过比霍辰大了两岁,却是被自家爹妈调教得文武双全,家务水平堪称五颗星,霍辰吃惯了杨氏家常菜,此次偏赶上杨旭东随导师外出考古,一去两月,吃不着饭不说,家里衣服没人洗,垃圾没人倒,实是苦不堪言,如今终于盼到杨旭东回来,如何能不喜极涕零。
      杨旭东拍拍霍辰脑袋,“馋了就回家呀,叫咱姥姥给你做,还至于没饭吃。”
      霍辰拭去一把辛酸泪,凄凄惨惨道,“姥爷体检查出来血脂高,大夫让吃清淡的,姥姥一天三顿熬白菜蒸窝头,一滴油星不见,伙食待遇还比不上坐大牢,让我回去吃,不如天天在外面吃地沟油。”
      杨旭东无语,只得道:“家门钥匙给我,待会儿回家给你做顿好的。”
      因怕在野外弄丢,杨旭东历来在出京之前把钥匙留下,此时接过钥匙,又把包里剩下的东西掏出来,却是一堆照片,“这次在大同建筑工地上发现的明军残骸经考证属于正统年间,瓦剌攻击大同时明英宗御驾亲征,前锋被瓦剌击溃,一部分明军尸骨并未来得及收殓,草草就地掩埋。姥爷不是想看明军盔甲样式吗?这次发掘出的兵士身上武器盔甲俱在,还有战马遗骸和马鞍,我拍了照片,你得空时给姥爷带回去。”
      霍辰心中好奇,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忽的指着其中一张道:“这个骷髅头上插着的是簪子吗?”
      杨旭东把头贴过去一道看了看,点点头,“是簪子。埋尸地点土质特殊,残骸上的头发并没有完全腐烂,出土的时候,很多明军头盔下发髻保存完好,只是有些簪子是木质的,已经朽得不成样子。这一具骸骨倒是特别,从穿戴的盔甲样式上看,应是千户一类的高级军官。明代军户多为世袭,这人出身应该不低,不然也戴不起这样一支玉簪。”随即从底下又翻出一张照片,“这支簪子做工精细,非常惹眼,残骸清理出来后,我们单独给这簪子拍了照片。”
      霍辰拿起照片细看,只见拍得甚是清晰,片子中,簪子放在量尺旁边,尺寸细节已一一标注出来,四寸长的玉簪通体碧绿,便是隔着照片,亦能看得出玉质极佳,簪头雕成云雀,与宁女士拿来修复的那支竟是一模一样。
      霍辰心下一惊,问:“这簪头底下有刻字没有?”
      杨旭东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有字?”
      “刻的什么?”
      “一个‘宁’字,安宁的宁。”杨旭东说完,赞叹道:“辰子,我知道咱姥爷本事高明,到他手里的古董,就没有说不出来历的,你这一手可算得了姥爷真传,不过一张照片就能看出名堂来,这可真称得上青出于蓝胜于蓝。”
      霍辰摇摇头,“你当我们爷俩儿是半仙,这都能看得出来。”说着撂下照片,去办公桌底下的保险柜里取出那支断簪来,“这簪子是前几天一个客户送来修复的,明中期前的玉簪,款式玉质和你们发现的这支一模一样,簪头底下却是刻了个‘周’字。”
      杨旭东一面拿起断簪细看,一面与照片中的簪子做比较,好半晌憋出一句,“还真是一模一样,这可是有点意思啊。”抬头看看霍辰,“你那客户从哪儿得来的这簪子?”
      霍辰耸耸肩,“人家客人没主动说,我也不好追着问。”
      杨旭东让这两支簪子勾起兴趣来,问,“辰子,你这簪子借我几天行不?我拿去研究室做个鉴定,看看跟我们发掘出的那支有什么关联。你再帮我问问那位客户这簪子来历怎么样?”
      霍辰眉头一皱,露出些为难,“我倒是能帮你问问簪子来源,不过我跟人家说的两周修好出货,郝姐构图就花了一周,现在还没定稿,接下来马上要铸模镶嵌,你这一拿走,我这边工期就得耽搁,到时拿不出成品,实在不好跟客人交代。”
      杨旭东乜斜他两眼,“这么点小忙也不帮?还是不是兄弟了?我又不是不给你还回来。”
      霍辰赔笑,“哥,真不是兄弟不帮忙,这东西要是我的,二话不说,白送你都成,可这不是人家的东西嘛,咱们生意人总得讲个诚信经营。”
      杨旭东点点头,“行。”放下簪子,忽的一手扭住霍辰胳膊,别在身后,将人按在办公桌上,一手伸进衬衣里,逮着肋上那两块痒痒肉可劲开挠。
      霍辰肋下那块实在是他的死穴,禁不得一点碰,被杨旭东这么一挠,当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讨饶。
      “哥,别……”
      “啊,不行了……”
      “要死了……别挠……”
      连笑带喘,句子都不成形。
      杨旭东挠到一半停下手,整个身子压在霍辰背上,笑吟吟贴到耳边,问:“借不借?”
      霍辰一张脸笑得两颊飞红,不等顺过气便一迭声道:“借,借……”
      杨旭东满意点头,又在霍辰屁股上狠狠拍一巴掌,“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这么乖不就好了,非得哥哥我用强……”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响起两下敲门声,不等霍辰出声,江彬已推门进来,“辰哥,雨姐让你看看这张设计图……”
      江彬脚才迈进一半,看清屋内情形,登时再发不出声,呆呆同霍、杨二人对视片刻,倏地满脸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我,我这就出去……”手忙脚乱要往外走。
      霍辰急忙挣开杨旭东,叫住这新来的小师弟,“没事,进来吧,我们刚刚在闹着玩儿。”
      江彬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拿出设计图,“那支碧玉簪的修复图样出来了,雨姐刚跟客人联系过,客人挺满意的,您这边要是没问题,我们就安排下去铸模了。”
      霍辰接过看了一眼,“客人满意就行,不过先不忙着铸模。”转头问杨旭东,“你那边做鉴定需要几天?”
      杨旭东一把捞起装簪子的木盒塞进包里,“我这就去研究室,争取一周内还给你。”
      霍辰一撇嘴,“最多给你三天时间,我还得留四天给师傅们做活。”
      杨旭东动作一滞,静静看着霍辰不言声,霍辰心里发毛起来,正要向后退开,不防被杨旭东一把搂住脖子拽到身前。
      “辰子,咱俩同居这么多年的情分,哥哥我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穿,这么点时间都不肯通融通融?”
      望着杨旭东那痛心疾首的表情,霍辰半晌无语,咬咬牙举起四根手指,“最多四天,真的不能再多了。”
      杨旭东等的就是他这句,瞬间笑容满面,“真乖。”旋即松开手,背包甩到身后,迈步就走,临出门留下一句,“等哥哥晚上给你做打卤面。”
      杨旭东一走,霍辰回过头,见江彬一脸尴尬,僵滞如同木偶,顿时明白这小师弟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我们就是住在一起,你千万别想歪。”
      江彬赶忙赔笑,“辰哥放心,我明白。”
      霍辰点头,“行,没事了,你先把图给齐师傅吧,等簪子还回来立刻开工。”
      江彬如蒙大赦,退出门去,关门之前,忽的一个激灵,肃容道:“辰哥放心,我一向嘴严,绝不乱说。再说现在社会逐渐宽容,相信你们一定能修成正果。”一挥拳头,“加油!”说完,把门一关。
      霍辰呆愣愣看着门,等回过神来,咆哮出声,“你特么明白什么了?”

      晚上下了班,霍辰从地铁站出来溜达回家,走到小区楼下,见七楼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不由心情舒畅,等进了家门,再闻见一股子久违饭香,顿时热泪盈眶。
      “吃饭了,你的最爱,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杨旭东听见开门声,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出来,往桌上一摆。
      霍辰手也不洗,拿起筷子就吃,等吃饱了,抱着肚子窝到沙发上,等打个饱嗝出来,才慢悠悠道,“我下午打电话给客户问了,那簪子是她家祖传的。她家祖上姓宁,世居江西,这次她老家乡里修路,占了祖坟,她回去迁坟时从老祖宗的墓里挖出来的。据说那位祖宗叫宁敏,二十出头就中了正统年间的二榜进士,因为十分光宗耀祖,所以族谱上记得很详细。这个宁敏进士及第后在京为官,晚年时葬回原籍,一生无儿无女,我这位客户算是宁敏侄子的后代。这簪子挖出来时就是断了的,并未戴在宁敏头上,而是用那个木盒子盛了放在宁敏棺材里。我这客户觉得东西不错,就没再埋回去,想修好了自己戴,这才送到我这儿来。”
      杨旭东把最后两口面条扒拉进嘴里,“大同发掘出来的明军死于正统十四年,这宁敏正统年间在京为官,你说这两人会不会彼此认识?”
      霍辰想一想,道:“两人所戴簪子款式一样,看雕工,应是同一名匠人所制。玉簪这种东西需要立体雕刻,即便放到现在也没法批量生产,像这样一模一样的两支,极有可能是特意定做,那个明军所戴的簪子底下刻了个‘宁’字,正合宁敏姓氏,偏偏宁敏身边挖出来的这支底下是个‘周’字。”沉吟片刻,忽的一拍巴掌,“你能不能查查这明军身份,看史料里正统年间有没有哪个千户百户什么的姓周,又是死在土木堡之役里的,若是有,那就说明这俩人不仅认识,说不定还是八拜之交,这才把刻了对方名字的玉簪戴在自己身上。”
      “大胆推理,小心求证。不错。”杨旭东赞赏点头,起身收拾了碗筷,一同坐到沙发上,惬意叹息,“历史中诸如此类的谜团不知凡几,像这样一点点揭开真相,正是考古的魅力所在。”
      霍辰却眯起眼睛,“怎么我倒觉得像是在偷窥古人隐私。”旋即又摇摇头,郁闷长叹,“就算弄清了来龙去脉,这簪子也没法归我所有,白辛苦一场。”

      周日早上,霍辰睡得正香,忽觉脸上热的慌,伸手胡噜一把,却碰到个又软又热的东西,登时惊醒过来,猛一睁眼,就见杨旭东坐在床边,一只手里举着油条,另一只手里拿着袋豆浆。
      “都几点了,还睡?豆浆都要凉了。”杨旭东说完,把豆浆又贴到霍辰脸上。
      这一下贴实了,霍辰“嗷”的一声给烫了个清醒,难得的一个懒觉就此泡了汤,只得不情不愿的起了床。等坐到餐桌上,才想起来问,“你昨晚不是在研究室值班,怎么这么早又回来?”
      杨旭东麻利地给他准备好碗筷,“今天陪老师接待一个英国历史学会的访问团,回来换件衣裳。”说着去了卧室更衣,翻箱倒柜的找衬衫系领带。
      等穿戴好,杨旭东出来,将个木盒放在桌上,“你的簪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和明军头上戴的那支出自同一时期同一工匠。那件明军残骸经过法医鉴定,可以确认是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男性。另外,我查了明朝初期的资料,正统年间锦衣卫中有千户姓周,发掘出的残骸身上也发现了锦衣卫牙牌,基本可以确定身份。老师推测,这个周千户应该是作为锦衣卫前哨探子,在皇帝亲征期间随前锋刺探军情,不幸遭遇瓦剌大军压境,兵败身亡。”
      霍辰咽下一口油条,才把嘴腾出来道:“这么说这周千户和宁敏当真是彼此认识。宁敏死了也要把这断簪带入棺中同葬,说不定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周千户的尸身没有找到。”
      杨旭东急着走,顾不上答他,只在出门前喊,“碗筷给我刷干净了,别像上次似的泡在水里留着长毛。”
      等门关上,霍辰慢悠悠去刷了碗,回到桌前,拿起木盒打开,只见簪身上一抹碧色幽幽闪过,比之上次看见,颜色愈发浓了些,不由叹口气,起身去把窗帘尽数拉上,又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朱砂书就的符纸,拿火机点燃。
      缥缈的烟气掠过簪盒,昏暗的室内渐渐凝出一名男子形状,面容清雅,一身白鹇补服,典型的明朝官员模样。
      霍辰轻轻道:“你等的人已经找到,心愿既了,早些投胎去吧。”
      男子似是听懂,微微一笑,向霍辰深深一揖,旋即身形渐渐淡去,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这一日,北京城又是烈阳高照,正午时分,惠新东街上大小饭馆热闹非凡,只有尚工坊门堂清静,一派悠闲。
      工作室的待客沙发上,霍辰将修复好的簪子推倒宁女士跟前,“您请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做修改。”
      盒子中,两截断簪已然用K金固定好,金子被打造成一簇梅枝,枝干自簪尾起盘旋延伸,将断口严丝合缝包裹其中,待到簪头,枝上开出两朵梅花,恰处在簪头琢出的鸟雀之下,构成一副喜上眉梢图,金碧相映,却不见俗套,只觉说不出的韵味典雅。
      宁女士眼露惊喜,捧在手中,“太漂亮了,真是巧夺天工。”多等了两天才拿到货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
      霍辰谦逊微笑,“您喜欢就好。”
      宁女士满意之极,当即刷卡付账,还没出尚工坊,已等不及将簪子插进发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阳光下,昔日的碧玉簪再不复刚出土时那抹沉郁之色,静静卧在女子乌黑发间,好不漂亮。
      此时,北大考古系研究室中,另一枚碧玉簪也似褪去阴冷,变得温润起来,五百余年兵败身死遗留附着于簪身的愤恨不甘,在与断簪的重逢中倏然消弭,随风而逝在了这长长的历史河流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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