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

　　姜婠婠走进时，总统套房内多了两人，是CR总裁裴复和CH的经理，两人安安静静地立在苏先生一旁。苏先生坐在沙发上，微微阖着眸子，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印有CH logo的丝绒首饰盒。
　　姜婠婠只觉这个首饰盒有点违和，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违和在哪里，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苏先生，您找我？”
　　男人缓缓地睁开眸子，眸色晦暗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对一旁的人说：“拿给她看。”
　　CH经理立刻将首饰盒递给姜婠婠。
　　姜婠婠狐疑地打开，看清里面那条项链的刹那，脸色一白。
　　“这……”姜婠婠脱口而出，“这条项链怎么会在这里？”
　　裴复解释道：“这是刚才CH的经理带着一位女士过来交给我的，她说，这个东西是你亲手做的。”
　　姜婠婠措手不及：“我……”
　　“是你做的吗？”裴复又问一遍。
　　姜婠婠下意识地看向苏先生，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她。

　　姜婠婠心中懊恼得简直翻天覆地。
　　她这几个月忙昏了头，竟然忘记去把林丽雅手上那条赝品要回来。这本来也没什么，她虽然做了赝品，却并没有以此盈利，只是恶作剧了一下，以她对自己那一点都不严格的道德标准而言，这根本不值一提。当然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也确实不值一提，但绝对不包括此刻。
　　此刻，她参加这样万众瞩目的比赛，即将摘得桂冠，获得名利，这个时候，这个东西却被当作黑历史的证据送到了组委会，对于她，对于绮艳珠宝，都绝对是致命的一击。如果这件事传出去，那么她曾经将绮艳珠宝捧得多高，就可以让它摔得多惨。
　　见她迟迟不说话，裴复只当她年轻，还不懂得这件事的严重性，又解释一番：“姜小姐，诚然国内的知识产权保护形同虚设，在珠宝圈里，也有许多以专门盗版别人作品为生的小作坊，他们一样赚得盆满钵，但他们是上不得台面的，见不得光的，赚再多钱，都不被认可。而你不同，从你站上这个舞台的那一刻起，你就得到了我们的认可，但我们怎么能认可窃取别人作品的鼠辈呢？”
　　鼠辈？姜婠婠浑身一颤，望着裴复。
　　“裴总裁，”一直没有出声的苏先生忽然出声，“你先出去吧。”
　　裴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过，苏先生这是在提醒他。
　　“是，苏先生。”
　　裴复离开后，苏先生又对CH的经理说：“你也出去吧。”
　　“好的，苏先生。”

　　“你先坐。”
　　苏先生站起身来，亲自泡了一杯茶给姜婠婠。
　　姜婠婠受宠若惊，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不仅没被赶出去，还能让苏先生亲手泡茶。
　　比起姜婠婠的坐立难安，苏先生浑不在意地说：“那个东西你该处理掉。”
　　“啊？”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站在她这边？是她自作多情吗……
　　苏先生看了她一眼：“这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毕竟我知道你不过是玩了个损人不利己的恶作剧。”
　　“……”
　　“留下这么大个祸根，对你不公平。”苏先生话锋一转，“但是对方做得很绝，CH是你的竞争对手，所以她先去找CH。如果她直接找的裴复，我还能将这件事压下去。”
　　姜婠婠咬了咬嘴唇：“苏先生，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苏先生看向姜婠婠。
　　“这个奖，我不要了。”
　　苏先生似笑非笑：“一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现在正好囊中羞涩吧。”
　　姜婠婠坦诚地说：“一千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我以为手到擒来的时候还能做出淡泊名利的样子，可是现在不会有了，我也很舍不得。身外之物这个东西，我有的时候并不觉得我多喜欢，没有的时候才发现我也挺喜欢的。但这件事是我一手造成，我种的因，我愿意承担后果，所以没有一千万就没有了吧，我……我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先生看着她：“你说。”
　　姜婠婠忽然站起身来，朝着他深深鞠下一躬：“苏先生，我的老板，绮艳珠宝的周老头，他和我不同，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商人，因为太有原则了，又没有什么背景，没有雄厚的财力，所以至今只是个十八线小品牌。我曾经答应过他，要帮他赢个冠军回去，让他以此为契机挤入一线品牌，现在我是拿不到冠军了，Alisa也当之无愧。可我希望苏先生能够帮我一次，给绮艳珠宝这个品牌一个名誉上的奖励，不要奖金，只是个声名而已，譬如……譬如，曾经有幸夺冠奖什么的。”
　　她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苏先生沉默着没说话，姜婠婠这个玩笑顿时显得尴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交换，我愿意从此退出珠宝行业。”
　　一直波澜不惊的苏先生，眼中终于露出震惊。
　　他略一思索，问：“周老头是你什么人？你现在已经崭露头角，正是前途不可限量，不觉得可惜吗？”
　　“他和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但是每一次我遇到困难，他都会雪中送炭，算是我的恩人吧，所以我要报恩。”
　　苏先生就事论事地说：“你这个交换有些奇怪，你退出或是不退出，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对你自己的伤害倒是比较大。”
　　“我明白，”姜婠婠点点头，目光湛湛真挚地望着苏先生，“但是这个代价是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珍贵的东西，我只是想用我最有价值的东西来和你交换，我只是……想表达我恳求你的诚意。”
　　苏先生看着姜婠婠，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情绪莫测地说：“好，我答应你。”

　　当天，姜婠婠没有等到大赛结果公布就离开了，因为结果已定。
　　她不仅失去了大奖，更失去了人生目标。
　　是的，苏先生以为她和他交换的是自己的锦绣前程，但他不知道，她交换的东西比那珍贵得多，她交换的不是前程，是人生目标。
　　她辗转在珠宝圈中，接触不同的珠宝和珠宝商，不是为了什么锦绣前程，她是在寻找前世丢失的灵珠，她整个人生的目标都是那颗珠子。此时一旦离开，再要寻找就难上加难了。
　　她没有骗苏先生，她真的是在用她最有价值的东西在和他交换，表达她的诚意。
　　苏先生也算对得起她，最终琼华奖花落CH，又造了个亚琼奖出来颁给绮艳珠宝。名字虽然平平，可她也看到了苏先生的诚意，毕竟绮艳珠宝能与CH相提并论，本身就是过度地捧高，胜过一切华丽的名字。
　　绮艳珠宝不负姜婠婠所望地声名鹊起，想来不消多长时间就能如姜婠婠对周老头的承诺一样，跻身一线品牌行列。
　　姜婠婠是一条从不食言的美人鱼。

　　姜濉倒是问过姜婠婠几次，怎么她为了绮艳珠宝尽心尽力，最后绮艳珠宝名利双收，她却辞职了。
　　彼时，姜婠婠玩着手机，一面玩世不恭地答：“就是因为要尽心尽力啊，我不想做这么累人的工作。”
　　姜濉：“……”
　　姜婠婠这个不上进的样子，真是气得他话都不想说了。
　　林丽雅心里再清楚不过来龙去脉，小人得志地乜斜着姜婠婠，只笑着不说话。
　　姜婠婠瞧都不瞧她一眼。
　　算了，人贱自有天收，她懒得对这种人浪费表情。

　　姜婠婠再次出现在绮艳珠宝是在一个月以后，她包里揣着苏先生给她的那条赝品项链。
　　是时候去处理掉了。
　　周老头再见姜婠婠，气得不轻，将她拉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阵痛骂。
　　姜婠婠震惊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周老头心痛地说：“苏先生后来都告诉我了，你……你怎么就不和我商量呢？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一只脚踩到棺材里了，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有野心，绮艳珠宝这么不温不火几十年我不也活得快快乐乐的吗？要你为了我牺牲？”
　　姜婠婠老实地说：“我不是为你牺牲，我只是习惯答应你的事就要做到，你随便感动感动就好，也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周老头：“……”
　　然后他亲自带着姜婠婠去生产部，将那条项链熔了。
　　“好了，这下毁尸灭迹了，再没有人能抓住你的把柄，你乖乖去上班吧。”周老头拍了拍姜婠婠肩膀。
　　姜婠婠笑眯眯地摇头：“周老头，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答应苏先生的事也要做到。”
　　“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苏先生才懒得理你要不要退出呢，你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姜婠婠满脸认真地说：“我知道，可那是我的诚意。”
　　“……”周老头无言以对，“你是不是傻？”
　　姜婠婠望着窗外绯红的晚霞，轻叹一声：“我这几年也常常想，我是不是傻，我用这么深的执念束缚自己，自以为是人生目标，其实却是不放过自己，真的值得吗？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东西还在不在……就算被我找到了，现在一切都变了，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老头听得满头雾水，茫然地望着她：“什么东西？”
　　姜婠婠笑而不语：“周老头，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说不定我只是给自己找个借口退一步呢。你们不是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周老头简直忍无可忍，吼道：“退什么退？！你现在要做的是进一步，进一步，你就是平步青云，锦绣前程了！”
　　姜婠婠在他的吼声中摆摆手，潇洒退场。
　　再见了，执念！
　　再见了，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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