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满膏肥

　　女孩的房间整体搜索完毕，并不是徒劳无获的。相反，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很多证据表明女孩儿当晚没有回到家中。案发现场并不是第一现场，而村中除了留守老人和几个半大的还不足以去外面打工的青年人外，都是老住户。吉县是一个夹在盐城和宿迁中间的山中县城。周围丘陵颇多，村庄也多为古乡。这样古旧的老村落，本身就很少有外人进入。熟人作案，已经是板板钉钉的事情。只是在场的警|察都有不太好的想法，那就是……

　　未成年犯罪！

　　没有人想要把事情想的那么恐怖，尤其是面临的对象还是一群孩子。可这种想法一直缠绕在警员心中。他们希望最好不是。

　　检查了孩子的房间后，高宇和田景一起询问了夫妻二人关于女孩儿日常的人际交往。女孩儿的姐姐丁兰说，女孩儿平常玩的同学就是村里的两个孩子。她们经常一起放学回家，只是最近一段日子似乎吵架了还是闹了别扭，就不一起了。

　　根据上午的调查和学校走访，高宇提出了另外三个男孩儿和两个青年的事情。这个丁兰和张福义倒是知道。男孩儿跟她们是同班同学，同村的。属于同受害人一样，前些年的二胎政策出生的。陪同的是他们的哥哥，主要是接送放学。附近的车有些多，前不久附近发生了高年级上学被车撞了的事情，家里人多少不放心。她们家和另外两家都是女孩儿，正好同那三家搭伴走。

　　听到这个，高宇点点头：“我去学校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说当天下午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丁晴了。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确定，您别太着急。我们理解你们希望尽快抓到凶手的想法……”他没有过多的宽慰，毕竟刑侦工作中总是要面对这一点。

　　受害人的家属，实际上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但却无法躲避的。他们渴望下一刻就知道杀亲仇人在哪里，是谁。不管是绳之於法还是自私报复等等，他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尽快……

　　可现实是，他们是警|察不是神仙。很多案子就因为犯罪者留下的信息或者说，死者能够给他们的信息太过于零散或者不全面，而最终成为无头案不得不陈放在档案室中等待进一步的发觉。

　　送走警|察，天色已经渐晚。夫妻俩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无语凝噎。这刚刚有起色的小日子，似乎一大块乌云笼罩在上面。张福义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在黑色棉背心上擦了擦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你去哪儿？”

　　他捏着拳头站在敞开的大门口，声音有些闷：“我去问问！”他没敢回头，他此时脑子里只有刚刚警|察的那么几句话。反复折腾着，吵的他静不下心也不想静。

　　“你问什么？”丁兰的声音有些破损，干砾的很。她大口的喘着气：“能问出什么？村子就这么大……”

　　“是啊！”张福义颤抖着嗓音，慢慢的捂着脸蹲下身。

　　村子就这么大……

　　人……就这么多！

　　……

　　高宇和田景一个车，谢雨将收集的资料封存在黑色收纳盒里面让田景带回去。他摘了身上的衣服，扭头看着小巧的古旧村落：“这村子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

　　“那可不！”搭腔的并不是一边的裴青，而是摇着蒲扇赶着秋老虎的光头大爷。大爷穿着青色棉布做的衬衫和短腿长裤，拿着一把黑褐色的纸扇颇有一些指点江山的意思指着不远处的房子：“眼前这这些白白净净的，在外面的都是这些年建的。早年国家宅基地管的不严，有些翻新的也有推到了重新盖的。除了中央地区的祠堂，基本上没有几个是老时候的了。”

　　他这么一说还有些感慨，扭头看着谢雨：“你们是为丁家小丫头的事情来的吧！”他这么说着朝受害人家庭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张福义是个有福的，前头没有老丈人丈母娘。丁家也没啥亲戚，独另另的在这边。早年，那丁老三是从隔壁搬过来的，这边有他们家祖上的一片地。带着媳妇娃的，开始连正经的房子都没得住。现在好了，弄了房子存款，却便宜了张家那小子。本还有一个小姨子……嗤！现在可不都是他的了？”

　　老人说着本地的方言，虽然说嘴里面嚼着舌头特意转了音，可说到底还是方言居多。谢雨和裴青都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其中的恶意却是很足。对方显然并不觉得死者以及死者的家属是可怜人。当然，这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雨对此不做任何评价，他保持着扑克脸而一边的裴青却笑眯眯的搭话上去。他说着一口苏州腔调的口音普通话，老人听到顿时显得亲热了一些。

　　“按照婚姻法，这都是女方婚前财产。怎么能都是他的呢？”

　　“咋不是？”老人斜了裴青一眼，很是认真的掰扯：“你是不晓得，那丁家小媳妇子原本是跟着徐家……喏！”他用下巴和眼神指了指距离受害人家不远的一处碧瓦白墙的联栋□□居：“就是那家人。他们家的老二，上学的时候就是跟那丁家小媳妇子搞对象。只是丁老三和他媳妇是个没福地，搞了半天家产弄出来了却没得命享。结果，小媳妇子还是个姑娘娃。就出去打工，半工半读的很是艰难。就分手咧。转儿过了个半年不到，就跟着张家二小子好上了。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

　　老人的口气，显然是在说女方的过错在恋爱中占的比例比较大。但是谢雨和裴青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二人对视了一眼裴青继续问道：“这是女方劈腿了？”

　　“那弄是哦！”老人摇摇头：“是那徐家婆子算错咯。他们家三个小子，跟丁家小媳妇子好的那个，是他们家的老二。这要是跟着丁家小媳妇继续好下去，可不是要带一个拖油瓶？再说，家里三个大小伙子，弄一个小媳妇可以说是童养媳儿媳妇。毕竟两个人好嘛！再加一个小姑娘……算个什么？日后还不得让人嚼舌根，咬尾巴？不过也是老徐家的婆子算的不准。谁知道那司机赔钱给的爽快？早几年，村里也是他们徐家的亲戚，那个赔偿什么的搞了四五年都没有弄完。这半大的姑娘还带着一个小丫头崽子，如何能好？结果呢？”

　　老人这么一说，两个人听了个明白。

　　那徐家三个儿子，同丁兰谈恋爱的应该是他们家的老二。结果这丁兰父母车祸去世，徐家就翻脸了。养着一个儿媳妇也不是不可以，但多带上一个拖油瓶在这种封闭的小乡村，氏族文化比较浓厚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好了。如果徐家还有女儿，倒也不是难事。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我们刚刚过去看了，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可惜小姑娘，出了这事情。”裴青感慨叹了口气。老人歪头看着他瘪瘪嘴：“嗯……还说不准是那张家小子不想负担那个拖油瓶呢！那丁家小媳妇子的妹妹，就是死的那个女娃三天两头的有病。老丁家留下的那些钱，加上后面赔的差不多都给她花了。再会过日子又能如何？早些年，这样的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何苦带累家里人去。也是现在社会好了，你要是不帮着治病弄个倾家荡产，还得被戳脊梁骨累！”

　　有病？

　　谢雨微微皱眉拍了裴青肩膀一下转身走向小夫妻的院落。本就没有走远，也就是几个大步流星的路。敲了敲门进去，正看着受害人的姐姐丁兰正在院子里接水，她旁边堆着几个塑料桶。她有些愣的看着谢雨，嘴张了张连忙低头在衣服上摸了摸手：“警|察……同志！”

　　不太习惯的称呼，让她怯懦的声音有些颤抖。谢雨抿唇笑了笑：“我刚刚了解点一些情况，想同你核实一下。方便吗？”

　　丁兰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看出她并不是很好。似乎咬牙在硬挺什么点了点头：“进来说吧！”

　　谢雨打开门走进去，掏出胸口衣服插着的小记事本抽出上面的油笔：“刚刚我听村民说，丁晴……身体很不好？”

　　“她……”丁兰想起妹妹眼眶酸涩起来。她低着头用手指抹掉眼泪，舔了下唇：“她早产，七个来月就生了。那时候我奶奶还在世，就想着二胎要一个孙子。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一个老医生，骗了我妈去吃什么安胎药。结果七个多月就早产了，心肺发育不好。这些年一直有陆续的治疗，平时不发作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哮喘一直带着的。”

　　她说到这里，连忙起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拿出一黑色文件包。打开文件包里面是一纷纷的就医证明，从出生到就近。所有的用药和医院证明都十分齐全，全部都是魔都最好的儿童医院的标志。看得出，夫妻俩对于这个妹妹的用心。

　　谢雨仔细看了近两三年的用药，有一份药剂频繁的出现在单子里。因为国家的要求，药物在开单的时候使用的是学名。他准备拿出手机，却听到身边裴青说道：“稳定哮喘的喷剂，一盒二百多。沙美特罗替卡松粉吸入剂。”

　　“你知道！”谢雨有些意外。裴青耸耸肩：“如果你有一个妹妹从四岁就开始用这玩意，你也会知道的。紫色的圆盘一样的盒子，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商标。然后可以滑盖掰开！”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那边丁兰快步进了屋拿了一个小箱子出来：“是这个！”

　　“好多！”谢雨对此有些意外，看着丁兰将纸盒放在地上目测数了一下，至少有二十盒。

　　“她常年都要用！原先严重的时候，不用这个。这三四年来，轻多了大夫给开的这个。说是慢慢减少药量，等到过了青春期基本上就可以停了。我……”丁兰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心情酸楚中带着懊悔。声音已经变成了哭腔：“我给她算过，一年……春天用的多一些，要五盒。到了秋天，天……冷了加上三盒。我从网上给她买多一些背着，总不能……呜……”她说不下去，只能蹲在那里捂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谢雨点点头，拿起其中一盒：“这个我拿走一盒。明早麻烦你们去警局一趟，我们有一些文件需要你们签字并且到场！”

　　他将那盒哮喘喷剂塞进兜里，一直都没见到的张福义从后面的院子过来。他看着那药盒还有谢雨，疾步上前：“签什么？是找不到凶手还是怎么的？”

　　“都不是！”谢雨安抚他摆摆手，将药盒先塞进口袋：“我们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用来确认死亡原因，并且……寻找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而这个，需要你们家属签字！”他一字一顿的，很是认真而缓慢的说道。

　　两口子都不是老观念的人，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知道情理的。虽然知道女孩儿很难保有全尸，但这个支撑着家庭的男人还是扶着自己妻子站起来艰难地点点头：“明早我们就过去！你们几点上班？能……能不能……别让她……太零碎！”

　　“调查完，我们会将尸体复原的。她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听着大男人哽咽的声音，谢雨有些不想待下去。裴青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小夫妻：“会尽快找到凶手手的！”

　　“谢谢！”

　　离开小夫妻，两口子一个开车一个拿着紫色的吸入剂在那里咔哒咔哒的开合不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车子停在硬体装修完的楼口停车位上，裴青解开安全带扭头看着一路沉默的谢雨：“在想什么？”

　　“现场没有发现这个！”谢雨捏着扁圆的盒子：“她有哮喘，春季、秋末和冬季都会复发。从检查资料上可以看出，这三年来是有缓解的。但是心肺功能发育不全，这类东西必须是常备药物。也就是说，受害人无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跑跳。这需要到她青春期之后，激素发育稳定之后才能做定夺。而这样的身体状态……”谢雨转了转手中捏着的药盒，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你怀疑……”裴青眯眼拍了一下方向盘，拿过那盒吸入剂放在一边小箱子里：“不管你怀疑什么，现在先上楼看房子。然后找李毅去吃饭。”

　　“好！”谢雨笑笑，搓了搓手指打开安全带下车。对于这间未来要入住的房子，他是充满了期待的。

　　上了电梯进入三楼。原本开在两侧的房门已经封闭，特意要求的消防箱和管道安装好了就剩下装上封箱让其好看一些。一些消防器材堆在角落中。通往安全通道的楼梯门户大开，并没有改变里面楼梯间的装修。电梯门被贴上了保护膜防止装修的时候弄脏乱。

　　李毅的公司在盐城不错，但像裴青这样整装委托的大业务还是少。大多数都是一些企业单位才会这样。但也是斤斤计较，讨价还价。更不用说两个人还是小学同学。

　　在装修的价位上，自家老同学的那口子虽然是个警|察却没有官大一级压人的。很是通情达理，在了解市场价格后还给他们留出一定的利润空间来。工人的工钱也是早早就支付了百分之六十，就等着后面完工再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递交过来。看样子，也不会少了这部分。现在主体框架已经完成，最困难的跃层和加厚承重墙的设计也已经完成。室内清理干净，等待的就是日后的装修。

　　“过来了！”他迎出只有框架的门：“整体基本框架已经弄好了，不过窗户没有安装。那个还要看你们之后装修上对窗户的要求。这个季节风雨有些大，还是先把窗户确定了再说。其他的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裴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那倒没事儿！”李毅知道这两口子不抽烟，也只是抽出一根夹在耳朵上指着四周一些墙体：“二十厘米厚的墙。按照你对象说的，我们考察了一下楼下的装修设计。都是差不多厚的，太重了你楼下怕是要称重成问题。他们家很多承重墙都不合格。我跟他们提了一下，人家是否改进这事情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他常年工地陪同，说话快人快语是个麻利人。虽然说有些搞不明白好好地大男人干嘛找个男的。但还是尽心尽力的去完成对方的委托。毕竟，在商言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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