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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天气渐热,白日的时间越来越长,午后总是会响起蝉鸣,扰人清眠。
拓跋翊病势尚未去全,但总算不是见不得风的程度了,这让阖府上下,悬着的心都不禁松了一松。
容循脚不沾地的忙了近一月,乍一轻松下来,却如还在梦中般没有什么真实感,复朝之后,府里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秩序,一天了,竟是什么都去注意却什么都不需管的样子,不由得面带茫然之色,似乎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出门也不知该往哪去。
少年自己爱多思,旁人如何去管,便是兰奴,因府里多了位不速之客,心思就全然的放在了那一位身上,如何去关注自家世子,便随他发呆去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拓跋翊闭目半靠在枕上,呼吸间仍觉胸口隐隐做痛,愈发懒怠动弹,直到听见脚步声走来,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裴原嘴角噙着笑,见她醒了,说了声巧,便伸手来扶,从一旁端来药,欲服侍拓跋翊喝下。
哪知,碗沿稍稍触唇,便被推开了。
深色透红的药液微微晃漾,拓跋翊默默凝视了片刻,才继续望向床边人。
先前可说她神智未清,如今人既然已经醒了,断不可当无事发生过般云淡风轻,况且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裴原又不是杏林出身,哪就来的如此好的医术,治的如此之准了。
怕是眼底的戒备太浓,且毫无掩盖之意,被盯着瞧的人,眸色深了一深,而后无奈皱眉道:
“怕烫,那舅舅给你吹吹?”
“…裴原…”
还是那不着调的样子,拓跋翊如今可不敢小觑他,只是扯着干干的嗓子,往上坐了一坐,问道:
“当初你如何去了南楚,今日又是因着哪阵妖风,回金陵到了我这?”
裴原搁下药碗,拂去袖上微褶,闻言笑笑:
“素闻那儿风土人情与中原迥异,原只是散心,若不是被宇文暄那小子缠上,如何耽搁这么些年,晟王旧事…一开始我的确不知。”但知道后不动作,却又不像他的为人
这话几分真假,拓跋翊不去分辨,她只是眸光微冷,把人细细的瞧了一瞧,裴原这些年不知用何身份待在的南楚,若说面容与旧时无二,偏生眼边多了些纹路,就像多绕了几弯的心思浮于表面似的;若说成个老奸巨猾的模样,偏生此刻的神情却极坦然真诚,仿佛过去他施加于她身上的痛苦,都已烟消云散一般。
拓跋翊挪开了视线,二人之间一时无话。
室内光线不足,沉滞的气氛带起几丝压抑,裴原就站在床前,没有退下的意思。
拓跋翊本想一直故作淡漠,但她心绪烦躁,压根就做不到无视边上这么个大活人,便是面朝里强迫睡去,片刻之后又不耐烦的重新转了回来。
怎的还不走?
碍眼的那位见她如此,轻叹一声,嘴角边刻意的笑淡了几分,整个人却更真了些,至少不再端着那无所不知的模样,抬手拧了拧眉头:
“我听宇文暄说,金陵城很是热闹?”
拓跋翊抬袖掩咳,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虚投在床帐圆顶,哑声道:
“谋士乱政,搅的朝局不得安宁。”
“你素来远离朝堂,究竟为何因此不宁?”裴原指了指胸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他只是为利索图之人,放着已定的北燕太子不要,转来搅浑梁国的浊水,那么此辈非是一等野心,就是另有隐情。”
“我知道…”
裴原话音一顿,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拓跋翊呼吸急促了一瞬,但只是垂眸,静静的说道:
“很多事情,是会有一种直觉的,但既然未摆在明面上来说,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危言耸听。”她抬手,拿过裴原手里已然凉了的药。
“你已不需要我来提点了。”裴原略笑了笑,看着她说道,“但你仍是阿姊之女,我的外甥,你可以不理,我却不能不管。”
拓跋翊一愣,不知此话何意。
“这药是楚巫秘制,非大病不治,”裴原眸色沉沉,坐到了床边,他抬手,覆住拓跋翊冰凉的手指,“身病易治,心病难医,若你有所求,我必答允。”
“那条件,是不是要随你回大渝,或者回去北燕?”拓跋翊轻声呵道,只是指节轻颤,深吸一口气,“果然,你们从来不知我这样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裴原怔愣。
拓跋翊再看了那碗古怪的药一眼,便一刻也不曾犹豫的仰脖喝下,那药汁带着难以言喻的腥苦,留于唇间的似血暗红。
她却整个人瞬间轻松下来一般,带着数日来头一次的奕奕神采,深深的凝视着面前人,忽然笑了:
“我的命你负责拖着,至于梅长苏...还是十几年前的赤焰旧事,一概不许插手!”
第二日,兰奴前来服侍,推门便见拓跋翊坐在妆台前。
秘药不是仙药,岂有一夜就起效的,眼见她面上仍无血色,只是低头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传来刺耳的划声。
兰奴放下水盆,将大开的窗子关小了些,口中柔声说道:
“夫人若要起身,也该叫婢子们一声,如今虽是暑天,可扑了风怎么办。”她原只是劝劝,直到低头瞧清拓跋翊在做什么,才变了脸色。
只见她一手执小刀,另一只手上,却握着一个有些陈旧的银色手环。
小刀锋利,可手环圆滑,拓跋翊大病稍见起色,根本没什么力气,划了许久,只有杂乱浅痕,交错横在上头的那个字上。
兰奴当即跪下,拉住拓跋翊的手肘,阻止道:
“夫人不可,这可是...林殊留给您的东西啊…”一向珍之重之,如今怎么突然想要毁了呢!
拓跋翊听到了那个名字动作猛地一滞,眉间微蹙,但还是停下了动作,缓声道:
“你且先起来,”她又补了一句,“我暂时不划它就是…”
兰奴这才起身。
拓跋翊放下刀子,手指顺着那些线条抚过当中刻着的那个殊字,如同过去十几年间的暗夜里一样,指尖轻轻沿过边缘,一笔一划,描绘着也深记着。
“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有标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战事难料,千军万马间彼此挥杀,尸横遍野,有多少离家已久的子弟,最后回去的,只是小小一方铁片,”她又抚摸了手环一遍,闭目轻叹,“拓跋氏世代将种,但在不太平的时候,我也时常看到过,枯等的婶婶嫂子们最后悲痛欲绝的模样,那个时候就在想,若我以后也如此,会是怎么样…”
“却不想,真当如此时,我却连追随他而去都不能做到……”
兰奴鼻间酸胀极了,忙膝行上前,拢住主人,低声安抚:
“是情势所逼,不怪您。”
“这么多年,我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我为了这十几年的痴想,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都在怨我,都在嫌弃我……可一年是等,十年也是等,我已是再停不住了!”
拓跋翊咬牙,攥紧那手环,重新拿起刀子,颤抖却狠厉的用力划花了那上头的刻字,直到再认不出究竟是什么后,才慢慢的,像那年一样,再套回自己的腕上。
她情绪激动,面颊上涌上血色,似这些时日的病气隐去一般,待慢慢平复之后,方丢开了刀子,起身步出房门。
默默凝望天际,拓跋翊微微侧首,余光瞥见兰奴紧跟在后,脸上惊惶之色犹存。
既然连身边人亦不能平静,若当真旧人,又会如何?
她只轻轻吐出一句话:
“青山不来就我,我去就青山。”
这厢拓跋翊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日比一日要康健起来,渐渐也了解外界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容循心中自是欢喜,同时暗含揣揣,毕竟那时自己忙昏了头做了些过分的事来,如今虽不后悔,到底怕母亲伤心,因而也不大在家中待着,时常跑去言豫津处。
这日一早寻了去,却没见着人,听管家说,却是因听闻萧景睿出城离去之故。
容循心下了然,一时也急了起来,借了马也跟了过去,待他到城外的时候,两个好友已经相聚,正互相对视,不舍伤感,诸多情绪交加,他摸了摸鼻子,也走了过去,对着萧景睿喊了一声,语气闷闷的:
“景睿哥哥,你这一去,可还要记得回来看我。”
萧景睿闻言轻轻的笑了笑,打破了几点积郁气氛,点了点头。
容循虽然年纪尚小,但一向懂事,此刻见言豫津眼圈发红面色却已然平静,心想景睿是非去不可,他虽不知究竟为何事,但对方是成年人自有打算,也不便再劝,徒增伤感,正欲再说些体己话时,却见景睿身后不远处,有一人走出,那身影是认得的,面色一僵。
萧景睿自然察觉到了,回头认出那是黎纲后,心下了然,便跟着对方走去。
这边容循呆呆的和言豫津站在一块,一个是感伤挚友分离,一个却是分神想到了别处。
一时无话。
正当他们在等待的时候,又听嘶鸣之声响起,抬头瞧去,惊见拓跋翊穿着黑底银纹的孝衣…
策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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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惊了,作者居然诈尸...
奶奶快看,你当年收藏的文居然更新啦!
(=?ω?=)自觉顶锅盖,求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