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求不得

　　送走前来赴宴的宾客，梅长苏的面上虽有倦色，但别无其他神情。

　　可一踏进屋中，心中那隐约坠沉的感觉就一阵阵袭来，让他素来沉稳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思绪不禁飘散。

　　这种异样直到和蒙挚、霓凰共同坐下时也没有褪去。

　　蒙挚只道他身体不适，关心了两句。而霓凰却更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是与今日宴席上的人有关，她眉间不禁添上一股忧色，此刻不再是那英气神武统帅南境的女将军，而是当年那个少女时期的那个霓凰。

　　“兄长...”她轻声喊道，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把话讲个明白。

　　梅长苏指尖一动，眸意温和，轻轻看来。

　　霓凰将满腹心事咽了回去，方才蒙挚说起靖王，梅长苏一番话说得透彻，她若再提起拓跋翊，得到的回答，无论是否，都会勾起旧时回忆，那是属于林殊自己的心事，旁人再怎样，终究不能代替他们来感同身受的。

　　梅长苏知她未言之意，思及今日之事方才之言，有的，只是比对待靖王多了一分怯，这怯字犹如针刺，扎在心内，靠近一步，接触一点，都会叫他痛醒，提醒着他肩上的重任，和人事全非的现实。

　　林殊是敢爱敢恨，而梅长苏却是该理智，当与儿女私情毫无纠葛。

　　话虽如此，可先前矛盾举止，恐已叫人生疑了吧。

　　他捻着袖角，将杂乱的情绪从脑海中摒除出去，刻意回避霓凰的视线，转移了话题。

　　见梅长苏似乎并不愿谈及旧事，霓凰便没有开口再提。

　　三人小聚片刻，不久就散了。

　　因不好从正门走出，故而蒙挚霓凰只得从后院偏门出去，小街来往车马不多，多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在走动。

　　几个约十岁上下的孩童嬉闹跑过，欢声笑语传入耳中，使得二人不禁驻足。

　　凝视许久，霓凰开口说道：

　　“少年无忧，多好。”

　　蒙挚点头，目光亦是深远怀念，他回头望了一眼苏宅，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道：

　　“小殊先前曾隐晦问我，事关当年一事...可惜涉及内宫，不好探询，许是他知我打听不出什么，这段时日竟都不曾问起。”

　　霓凰侧身看来，有些许疑惑，直到倾身听到些只字片语，眸中讶然，勉力敛下神情，眉梢一跳：

　　“兄长缘何有这般想法...”她蹙眉，苦恼道，“当时正值楚军犯我大梁，我在军中不曾留意金陵传闻，如若有异，陛下......”霓凰深吸了一口气，凄然道：

　　“陛下定会斩草除根的。”

　　蒙挚沉眸，叹了一声：

　　“可惜当时我任职禁军不久，许多事过了这十几年，已经抹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我曾探过循儿根骨，表面无恙，内中血气隐有凝滞，此先天不足由胎中带来，非药石可愈”霓凰轻摇了摇头，明白此间内情诸多，实在一时难下定论。

　　她与蒙挚皆不是深居简出之人，避免叫人认出，不好长谈，各自怀了心事，往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春暖花开。

　　这日太阳正盛，光打在树上，微风拂过，花影一晃。闭目闻去，隐约能够嗅到那淡淡的幽香，再睁眼瞧时，只见蝴蝶飞来停在蕊间，伸手去碰，许是带了花香，倒不见躲。

　　“哎呀，这蝴蝶倒是亲人。”

　　拓跋翊猛地缩回手臂，转身瞧去，见来人，便举臂行礼道：

　　“见过惠妃娘娘...”她顿了顿，见到后面的身影，垂眸又道，“静嫔娘娘。”

　　见蝴蝶飞走了，惠妃不免有些遗憾，抬手示意了免礼：

　　“你今日怎么来了宫里，也不瞧我。”

　　容氏与惠妃母家有旧，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样的关系在世家里比比皆是，不过是口头上姨母叔侄的喊着，也不算什么正经亲戚。

　　虽如此，到底是晚辈，拓跋翊直起身，笑道：

　　“皇后娘娘传召，不敢不遵。”

　　惠妃噢了一声，与静嫔上前，一行人欲往前头凉亭去：

　　“娘娘一贯极少提你，这回传你进来，为的什么事？若是训诫，也没个由头。”

　　众人进亭坐下，闻言皆是轻笑。

　　静嫔浅笑瞧来，她为医者，保养得宜，模样未大变，气韵恬淡，还是不多说话的样子。

　　相比之下，拓跋翊倒是改变了许多，至少，比起当初来说，是大变了。

　　她抿唇一笑，缓缓说道：

　　“皇后娘娘召我进来，不过是说说话，问一问事情。”

　　拓跋翊今日着大袖宫装，脸上搽了白粉，上了口脂，端的秀丽温婉，可她眸中几点笑意却未沉底，浮于表面，隐隐有些恹色，似是疲累。

　　惠妃不过随口一问，也未放在心上，略坐了几分，有宫人来传话，说是豫王来请安，母子俩久未见，急匆匆的走了。

　　剩下静嫔，面色如常，仍就坐着未动。

　　她们二人见面不多，可但凡熟知一二点内情的人，都会觉得现下的场景不免有些尴尬。

　　可拓跋翊却表现的十分平静，宫女摆好茶具，浅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静嫔眸光柔和，双手来拿，顺势握住了拓跋翊的皓腕，笑意骤浅，忧然蹙眉道：

　　“夫人还年轻，当得保重身体才是。”

　　拓跋翊收回手臂，没有被冒犯的怒意，温和道：

　　“娘娘是医者，说的话自然有道理，可又怎知妾身不保重自身呢？”

　　“常言望闻问切，观夫人面色，便知有异，又岂能说是保重了身体的呢，”静嫔望了一眼御花园，回眸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许是因近日之事，所以才召见夫人的吧。”

　　“南楚使团来访为的就是联姻，这会子，娘娘不想起我还能想起谁呢。”拓跋翊随意整理了袖子上的褶皱。

　　局面稍冷，二人皆不是健谈之交，今日会面也是突然，又怎会长聊下去。

　　好在静嫔不同靖王，待拓跋翊十分的友好，尽管这份好里或许夹杂了点旁的意思，但如春日般温暖，缓缓淌入心中，又怎能叫人抗拒。

　　回府之后，见侧门开，拓跋翊便知有客来，一问，才道原是霓凰前来。

　　见了面，她不禁开口先说起来：

　　“今日是怎么了，赶着一块喝茶？”

　　霓凰不明就里，不知如何作答。

　　见她愣愣的，闷了几日的心情忽而好转起来，拓跋翊噗嗤一笑，摆手道：

　　“不怪你来得巧，我方从宫中回来，皇后那喝了半日的茶，又遇见了惠妃和静嫔娘娘，坐了一阵子。”

　　霓凰双眸微亮：

　　“静嫔娘娘？”

　　“......嗯，静嫔娘娘，”拓跋翊话锋一转，“所以，你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霓凰道：

　　“敢情只能有事才来看你？我原不过来说一句，再过几日，我就回云南去了。”

　　她在京中逗留了这几月，回去也是自然，只是姐弟同来，回去的只有一个，不免叫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上位人的意思。

　　心中嗤笑自不必多说，今次关系缓和，转眼便要分离，哪怕早已习惯于此情景，拓跋翊都不免有些难过。

　　霓凰宽慰了两句，忽而说道：

　　“循儿呢？”

　　“不说就罢，一提就惹人笑来，他近日不爱去苏宅了，倒跑起乐府，拾起旧时笛子学去了。”拓跋翊想了想，继续说道：

　　“说是为了景睿生日，他嫌玉石珠宝俗气，又听妙音坊宫羽会去助兴，就兴冲冲的决定了。”

　　霓凰笑了笑，不禁问了一句：

　　“那景睿生辰那日，你可会去庆贺？”

　　拓跋翊自然点头，于情于理，她也该去贺一句的，所以也不明白霓凰此问是何意。

　　便是有深意，又岂会说出让对方知道的，霓凰只掩去情绪，扯了些别的话来慢慢聊着，过了半个时辰才离去，临走约定，她走那日，必得去送送的。

　　拓跋翊应了，见她背影不见，唇边笑意渐笑渐隐，才慢慢转身回去坐下，抬手撑着额角。

　　日光沉沉，很快就转变为了暖黄色，屋中阴影蔓延开，遮去了上半张脸，叫进来的人，瞧不清座上人的神色。

　　南楚使团入京。

　　四月十日清晨，霓凰启程。

　　来相送的除了朝臣，多半都是相熟的夏冬、豫津、景睿等人。

　　为避嫌，拓跋翊坐在车中，掀帘遥遥看去。

　　不舍那日已说尽，今次何必再拘泥，彼此珍重便是。

　　人群中不见月白身影，却来了不速之客。

　　穆氏世代镇守云南，与南楚之仇不可谓不深，陵王宇文暄却挑在这时，走出来露脸，叫人不解其意。

　　拓跋翊离的较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知道没过多久，景睿就和对方一人切磋了起来。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许是风大了些，扑着了，咳了几声，抚着顺气时，比试就到了结局。

　　既然已无话可说，自然脸皮再厚也不能多待，宇文暄赶忙行了一礼，领着念念，告退回身。这位南楚亲王身形高挑，长相是典型的楚人面貌，衣饰亦是楚地风格，腰间挂着一块玉璧。

　　拓跋翊瞧了一眼，本欲放下帘子。

　　却不想，宇文暄那边没有拜够，慢慢走来时，竟也抬臂向拓跋翊行了一礼。

　　北燕南楚，相距何止千里之遥，况且又素不相识，她的名气不至于比霓凰郡主还大吧。

　　“见过夫人。”宇文暄眯眼一笑。

　　他弯身作揖，先上再下，袖口下滑，腕间有金线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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