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随着第二季开拍，菲奥娜也回归了剧组，孟熙很开心。然而，曾经耐心指导她表演的弗拉基米尔却迟迟没有出现，连带剧组的拍摄计划里面，都不曾出现弗拉基米尔的戏份。孟熙不好意思私下问菲奥娜这些八卦，另一个原因是很难找到机会说悄悄话，大部分时间米沙都和她们在一起，确切地说是米沙和菲奥娜很亲近，他们常常一起陪孟熙读剧本，在制片厂的走廊里大声对戏。

　　孟熙知道弗拉基米尔和米沙是朋友，但他们看起来却有着天壤之别——弗拉基米尔是那种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美男子，大概是少年时桃花太多，慢慢养成了横眉冷对的习惯，天然就带着距离感；米哈伊尔在一众雕塑般的美男子里就似乎并没有多么出类拔萃，但是未语三分笑的习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处理人际关系的手法堪称艺术。孟熙总觉得自己在米沙身上看到了某位前戏剧协会老BOSS的影子，一样的面面俱到，一样的事事周全，永远在产生矛盾的时候出来和稀泥，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和情商高到需要仰视的人打交道，其实不需要你费什么心思。但是孟涵的痛苦，来自于剧情纠结的爱情戏。

　　不像第一季基本按照时间顺序和剧情进展安排拍摄，第二季的戏几乎都是“跳”着拍的。孟熙和米沙的第一场戏不是格里高利和英珠的初见，而是他们在皇村道别的一幕，格里高利的热情与希冀，被英珠婉转但坚定的拒绝熄灭了，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送英珠的马车离去。拍摄这一幕的时候，格里高利是有很多个特写镜头的。孟熙有机会凑在导演的监视器后看米沙的表演，那种眼神一点点的转变，细腻得让人心碎。

　　不久之后，他们又拍摄了格里高利在得胜归来庆功宴会上，第一次正式见到英珠的场景——是的，在还没有拍摄的初见情节中，格里高利只是凭着一个承诺和一句安慰，恋慕上了一个纤细小巧的背影——他追过去的时候匆匆记下了马车上的家徽，来不及进一步打探寻访，就跟随部队踏上战场了。他离开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骑兵大士，归来时就已经晋升为禁卫军少尉了。虽然在圣彼得堡，少尉军衔只是年轻贵族的囊中之物，但格里高利军功卓著，被传说是最有希望获得高级军衔的青年军官。这样的成就，让他更有信心去追求心爱的姑娘，发现这位姑娘凑巧又是女皇身边的女官，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对于英珠来说，失去了验证人的身份并不可惜，遗憾的是女皇对她的信任越发脆弱。为了不在面对渥巴锡时感到尴尬，她急需要一位品行端正、目前还和女皇毫无干系的舞伴，格里高利的邀约恰好可以让她从女官之间的勾心斗角脱身而出。事实上，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和眼前这位青年军官有任何交集。所以当格里高利邀请她到阳台上，热情地袒露心迹时，英珠却以为遇见了心怀不轨的追求者。

　　孟涵退了半步，身体微微向后倾，这样入镜后就会呈现一个隐隐防备的姿态：“如果我做过什么引起了您的误会，那么我可以道歉，请您原谅我的无心之举。像您这样一位绅士，一定能够了解，女士的拒绝不是出于对您或者您的家族的不敬。”

　　“不！您没有任何不当之处。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时刻，是您的出现拯救了我。无论您怎样看待我对您的私人感情，我都会心怀感激。”米沙的台词讲得很快，但停顿总是恰到好处。他的眼神热烈、急切而又真诚，细碎的头发不知道是被夜晚的微风还是被他呼吸的节奏带得轻轻飘起。就像剧本上写的那样，他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地，握住孟熙的手。白色的制服手套根本无法阻挡米沙手掌传来的热量，戏剧演员的基础很大一部分在于发音的方式，他每讲一句台词，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似乎都会轻轻震动：“我不是胆小鬼，从加入重骑兵开始时，我就明白军人的荣誉是要靠生命去交换。但是这一次，我在战场上千万次向神祈求，不要让我没有机会见到您，不要让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您美丽的双眸对视就沉入黑暗。现在我找到您，这是天父赐予我的幸运。我只有一点小小的心愿，请您给我更多机会，让我可以陪伴在您身边，保护您、支持您……”

　　“您快站起来！”孟熙用力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眼神快速环顾，确定这一幕没有被舞会上任何人看到后，她才松了口气，“我请求您，站起来，走出去，忘记这荒谬的一幕吧！我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是可以留给您的，我有我的家族，不需要您的感谢和陪伴！”

　　“我需要您，即使您拒绝我……”

　　“是的，我拒绝了您！如果您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恕我不能继续陪伴您了。”这一幕的最后，是英珠果断离开阳台，格里高利手扶栏杆上若有所失。虽然剧本上没有标注，但是孟熙觉得，剪辑之后大概会配上一小段悲伤的音乐吧，因为导演颇为得意地用了一个由近及远的镜头，还有一架摄影机从半空中俯拍下来。

　　米沙的台词很长，有些时候他讲到一半导演就会喊NG，重头再来。

　　反复几遍之后，“英珠的状态不对！”这句简单的评语已经让孟熙焦虑不安起来。

　　“尊敬的导演先生，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台词真的很多啊！”米沙一开口就打断了这种恶性循环，剧组工作人员也笑了起来，大家开始商量要不要给这个场景重新布灯的问题。米沙仍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却对着孟熙仰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我们谈一谈好吗？”

　　“当然可以，谢谢您！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的表演基础还是太薄弱了。”

　　“不是表演上的问题，是角色把握。我看过已经播出的第一季，英珠多么骄傲、机智又警惕啊！刚刚您也演得很好，但是却和第一季的英珠没办法衔接上——您的骄傲哪儿去了？”

　　“第一季的英珠骄傲，是因为她是女皇陛下最信任的女官，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恋人还深爱着自己……现在的英珠明明已经虚弱太多了，她被爱人抛弃了，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可能被逐出宫廷，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样意气风发呢？我也是跟着剧情去设计角色的表现……”

　　“剧情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您是在扮演英珠这个角色，但是英珠其实也要扮演她心目中的自己呢？”孟熙愣愣地看着米沙，她隐约觉得有什么被米沙点破了，自己却没能及时捕捉到。米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续道：“这么说吧！英珠明白眼前的境遇吗？当然！那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不知道！她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虚弱吗？不，她绝对不允许这件事发生！而且——最重要的是——英珠面对的是格里高利，在这段感情里，格里高利是弱势的一方，您才是应该强势的一方。刚刚我们的表演，不需要和英珠在宫廷里的境遇有任何关联。您，只是在面对一个您至少目前还不喜欢的追求者，他已经把自己放在爱情的祭坛上，您可以随意处置，您明白了吗？”

　　孟熙的眼前的迷雾瞬间风吹云散。“米沙……谢谢您……您快站起来吧！”她微微红了脸笑出来，“我们再来一遍吧！”

　　这一次，拍摄很顺利，导演也很满意。大概是之前剧组也不太明白导演的意思，所以又在孟熙对面布了两盏灯，晃得她眼睛生疼。可是后来看到成片发现灯光的效果分外理想——英珠的黑眼睛那样神采飞扬、美不胜收，连孟熙都惊讶了。拍摄完成后，工作人员都冲上来收拾现场。

　　孟熙随手一指刚刚放灯的地方，调侃说：“要是弗拉基米尔在的话，他应该就站在那里才对！”
　　在剧本中，格里高利对英珠的表白被隐藏在花园灌木阴影里的萨尔特科夫看了个正着。由于拍摄是在影棚里进行的，所以没有所谓的阳台和花园的准确区分，而且这一幕也不需要萨尔特科夫和他们同时出镜，所以也被提到了日程表之前。

　　米沙跪的时间有点久，这时正在活动自己的膝盖。他顺口接了一句：“瓦洛季卡应该办完法律手续了，很快就能进组。”

　　“法律手续？”孟涵吓了一跳，这里的警察和司法系统可不甚干净，弗拉基米尔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第二次婚姻完蛋了！”米沙的语气轻描淡写。架不住孟涵的追问，米沙还是透露了一些信息。大部分俄罗斯演员的收入都维持中等水准，弗拉基米尔的外形让他很有广告竞争力，但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一位挥金如土的流行歌手。流行歌手的艺术生命比较短暂，现在只能偶尔去小城市接接商业演出，但是派头一定不能减。弗拉基米尔接到影视剧和广告的时候，还能支撑妻子的消费，一旦他回归剧院工作后，家庭就会遭遇各类经济危机。《东归风云录》在俄罗斯的播放时收视长红，媒体对演员的关注度也开始大幅度提升，弗拉基米尔为了躲避狗仔的围追堵截，临时决定去外地探望“巡演”的妻子，结果发现妻子购置了大量奢侈品，甚至还在当地拥有两三处房产，所有这一切都并未来自家庭收入——这是别的男人的钱。好好的荧幕情侣，就这样在现实生活中一拍两散。为了不惊动媒体，这件事目前还处于保密中。和孟涵的惊讶相比，米沙和菲奥娜似乎都不以为意。

　　菲奥娜私下告诉孟涵：俄罗斯的离婚率普遍非常高，普通人离个一两次婚都很正常，何况是在充满诱惑的艺术界？弗拉基米尔遭遇经济问题和艺术理想的矛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朋友们也都很无奈。“谁让他那样帅！还在学校时就能拍广告挣大钱的人，非要规规矩矩去剧院演戏，可是剧院的老一代又觉得他的外形过于轻浮，不肯给他好的角色。米沙一直想把他签到莫斯科艺术实验剧团，可剧团经理人和导演又觉得弗拉基米尔在戏剧界没有什么发展前景——都说演员是看脸的行业，可是脸长得太漂亮了，反而路就越走越窄。我和米沙都觉得如果他干脆走商业路线，早就成功了。”

　　弗拉基米尔还没有正式回归剧组，剧组的进度已经赶了又赶。自从被米沙提示把握英珠的心态之后，孟熙就越来越钦佩米沙对戏剧的掌控力。导演显然也很器重米沙，虽然他的特写镜头越来越多，但是米沙却并不抢戏，还尽量把孟熙送到镜头前——这一点很重要，菲奥娜说过，有些动机不纯的男演员会故意在走位时抢在女演员身侧，如果位置站得准，就可以把女演员完全挡住。这种事，如果遇上，就只能吃个暗亏。毕竟，无论如何，女演员很难有机会挡住男演员的镜头。

　　在剧本中，格里高利这个角色出场的第一个特写镜头，是他在初见英珠后，追逐英珠的背影奔出宫殿，目送马车渐行渐远，摄像机会在这时给一个正面机位、由远及近的特写。整个剧组都很重视这一幕，孟熙注意到不仅灯光的设置极为讲究，就连打反光板的小哥也从一位增加到两位。这种配置，基本上是偶尔需要把女演员拍得特别美时才会有的待遇。孟熙在待机时还开了米沙的玩笑，一开机就走到导演身后去偷看监视器。米沙身着骑兵军装追着马车跑了几步，马车远去，但镜头推进，米沙的脸上有种如梦似幻、难以言喻的表情，他本来就有高挺的鼻梁、微翘的红唇和一头近乎闪光的金发，但此时双眼中的光芒跳跃出来，逼得人瞬间窒息——那是少年不曾被伤害过的热情和爱意，在体内燃烧到最盛，映出的熊熊火光。孟熙几乎颤抖了一下，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连身体都尖叫着想要扭曲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孟熙的小动作，她也快速恢复了气定神闲的表情，然而心仍然在怦怦怦狂跳不停。

　　我是怎么了？

　　孟熙首先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一个答案悄然浮现，却让她有些尴尬——

　　这就是所谓“心动”的感觉吗？

　　此后，孟熙总是忍不住去打量米沙，然而现实中似乎永远在微笑的米沙却无法带给她那种悸动的感觉了，就连监视器里的格里高利，也再没有哪个瞬间能让她惊慌失措。这大概，只是个意外而已。

　　有的时候，米沙似乎感应到孟熙的目光，会突然间看过来，用温和的眼神询问孟熙，孟熙逗趣地扮个鬼脸，于是米沙就摇摇头笑过去了。孟熙认为自己并没有特别密切地盯着米沙，但还是发现很多自己以前并未注意的小细节，比如：菲奥娜和弗拉基米尔关系也很友善，但是和米沙却更亲近，肢体接触更多，孟熙不止一次看见她亲热地挽住米沙，丰满的胸部紧紧贴在米沙的手臂上；拍第一季的时候，菲奥娜还常常喊上其他女性演员一起泡吧，但是这次她甚至都很少约孟熙夜谈；米沙和菲奥娜常常是一起出现在片场的，如果是出外景，他们甚至会同一时间到酒店大堂吃早餐……综合看下来，有些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然而孟熙是不太愿意对朋友有不好的揣测，菲奥娜有一个担任行政总裁的德国丈夫，米沙也有青梅竹马的妻子和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他们之间或许只是友达以上的小暧昧而已。

　　一整天的拍摄结束后，菲奥娜有时会邀请孟熙和米沙去她的房间喝茶聊天，孟熙容易犯困，不必等到深夜就会自己告辞。那天，房间的门铃被按响时，孟熙和菲奥娜已经因为电视里的段子笑着滚到地毯上去了。菲奥娜相信是客房服务来送茶点。米沙慢悠悠走去开门。然后她们就听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响起：“哈啊，我就说米沙怎么不在自己房间呢！又和菲奥娜住在一起了？让剧组给你们安排一间房多好？”

　　孟熙躺在地毯上面对面地看着菲奥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俩多少有些尴尬地同时站起来，大步走进来的弗拉基米尔也被吓了一跳：“米沙！怎么不告诉我孟也在？”

　　米沙摊开手，一脸无辜：“你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孟，这——这是成年人之间的事情……”

　　“行啦行啦！”菲奥娜简单粗暴地挥了挥手，“男人们都出去喝酒吧！我单独和孟谈。”

　　谈什么呢？其实就是菲奥娜解释了下她和米沙之间的关系，简单来说：以前是好友，现在是情人。剧组生活实在太无聊，大家就私下找点乐子，完全以不影响家庭和婚姻为前提。菲奥娜甚至推心置腹地表示：“孟还是个孩子呢，其实好多俄罗斯女孩像孟这个年纪，男朋友都交了一大把，说不定都已经登记结婚了。不过孟要是在中国也有男朋友，大概就知道女人独自过夜是多么难熬的事，还是在这么寒冷的地方……我给你介绍个俄罗斯男朋友吧！同龄的怎么样？年轻又帅气，我要不是已经结婚了，也很喜欢热情洋溢的少年！冰球运动员身材和体力都超好的，等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吧！”

　　孟熙反复表示自己不关心朋友们的私生活，同时告诉菲奥娜，中国的家长是反对孩子早恋的。菲奥娜像是听了什么滑稽的趣闻一样乐不可支：“哎呦哎呦！这话要是告诉媒体，不知道多少大男孩要在电视机前黯然神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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