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直到里奇离去后，孟熙才有机会正式地向杰克道谢。

　　不知道是夜晚的关系，还是刚刚那一幕刺激了他，他的眼睛像月色覆盖的海面一样闪闪发光：“熙熙，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美！”

　　孟熙当然知道杰克对自己怀有好感，但杰克这一刻表现出来的直白的热情和兴奋的状态还是让她十分讶异。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含蓄而隐晦地观察对方。

　　杰克没有在意孟熙眼神里小小的变化，他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中，这种迷恋烧毁了他的思维中枢，以至于他用一种歌咏般的强调，诗人一样的节奏，把对女孩的溢美之词说得支离破碎。孟熙用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些古怪好笑的比喻是用来赞颂自己的。杰克似乎被她威胁里奇的样子迷住了，然而他看着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青春电影里男主角那种宛如被雷劈中的激情，反而更像是小孩子看到别人的圣诞节礼物里出现了一件自己向往已久的玩具，恨不得马上抢过来又碍于家长们的反对不得不犹豫踟蹰、满心矛盾的样子。孟熙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喃喃着什么，里面居然还夹杂着某种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或者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单词，每说几句，他就会紧紧地抱她一下，然后又松开她，仿佛一眼看不到她，她就会突然长出翅膀，从敞开的落地窗里飞出去似的。

　　“杰克，杰克，”当他再一次冲过来抱她的时候，她捧住了杰克的脸，让他们的双眼能够彼此对视，这个瞬间，她突然心惊肉跳，她不曾认真观察过他湛蓝的迷人的双眼，不知道那样明亮的光彩也可以化作幽暗深海，从惊涛骇浪到暗流丛生，她的心已经深深坠落下去，理智在陷入海平面之前留下最后一个俏皮话，“别说得那么复杂，你忘记我是外国人了？”

　　杰克沉默了很久，他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久到她先是以为他要吻自己，后来又以为他要突然爆发什么无名的怒火，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稀薄，然而她仍然不想打破这样沉静的气氛。直到杰克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和眼睛里的深海一样平静，有什么浓烈的感情正在从他的表情中一丝丝抽离，以至于连孟熙都被感染得紧张起来。

　　他说：“我爱你！”他停顿了几秒钟，才重复了一遍：“我爱你！熙熙。”

　　然而她还没有从海底的窒息感中喘过气来，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我以为你是我的玫瑰，每时每刻都吸引着我去到你的身边。可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是一颗子弹，是我在这个混蛋世界里最信任的东西。我甚至嫉妒那家伙，能那样被你威胁！如果你威胁要我的命，我也会笑着给你。这太可怕了，熙熙，你对我来说太可怕了。”他说着不像情话的、毫无艺术感的比喻，音调起伏不定，然后慢慢绷紧：“我要到洛杉矶来！我可以安排好农场的事情，接手洛杉矶这边的生意……熙熙，做我的女朋友吧！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慢慢缓过来了，心里仿佛有一朵小小的花苞，一点点昂起头来。

　　“好，”她听见自己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那朵小小的花苞突然绽开了，胸腔里噼啪一声轻响，他们似乎同时听到了。

　　杰克伸出他硬邦邦的双臂，她以为这是一次亲密的拥抱，然而接着他把她高高举起来，转了两圈。他涨红了脸，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把她放下里。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鼻梁，这个姿势有点难以吻到他的嘴唇，于是她笑着爱抚他孩子气的脸庞。他们没有说话，杰克把她放下来，牢牢圈在怀里。

　　然后，他们才注意到女佣在长廊的阴影里探头探脑。

　　“琳达有事吗？还是罗兰醒来了？”孟熙迅速挣脱出来，她的心仍然雀跃地跳个不停。

　　杰克没有说话，但是分明更紧地拥住她的身体，像是怕她被什么奇怪的消息和讨厌的女性朋友抢走。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松开了手臂，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退却会很难堪，于是把手按在了女孩的脊背上。他能感觉到她背部优美的曲线。“像是芭蕾舞演员！”这个念头跳出脑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位真正的、站在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员，然而他就是这样笃信：自己遇到了最好的女孩。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说话颠三倒四的原因，那是因为他还有太多的想法无法剖白，太多事情需要安排。他不想让熙熙看到自己一团糟的办公室。想要和私立学校的女孩在一起，他总要让自己更体面一些才行。而这样的机会，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能争取到。他会扔掉离开和农场有关的一切，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在这座城市里承受某种魔法，瞬间变成一个值得尊敬的“体面人”——或许在熙熙送他的定制礼服制作完成之前，他就会需要更多合身的正装了。

　　他忍不住微笑，他知道自己走神了：“你要去照顾她们了吗？”他并不满意自己孩子气的脸庞，在面对无知莽汉时总是缺乏震慑力，可是如果是这张脸让熙熙在那群家伙中独独注意到自己，他完全不介意多利用几次这样的“天赋”。

　　孟熙知道杰克对女孩们的琐事毫无兴趣，她看到他仿佛被困倦击倒的、可怜巴巴的神情。好了，他甚至开始撒娇了：“你要丢下我了！”不等她回应，他又飞快地说：“我要先回农场一段时间。熙熙，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你答应过，我很认真的。”

　　“我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难道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孟熙环住他的腰，用了一点点力，他就乖乖地跟着她往外走。

　　“家里有女佣，她们不需要我的照顾。”她故意说得很小声，杰克一定听到了。

　　他先是偏着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抢过来，洋洋得意地倒退着走在她前面，压低声音连连追问：“你说的是真的？不留下，不返校了？那你要去哪里？”

　　“大概还是要回学校吧！”她无精打采，声音也不大愉快，演技在这一刻简直如鬼神附体，“听说酒店大堂吧的咖啡不错，原本想去尝尝。可惜你急着回农场，我也还是回学校吧！”

　　他看了她不到一秒，突然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明朗、快乐而赤诚。“好！”他笑着说，拉着她向车边走去，“我送你，我们去喝咖啡。”

　　就要拉开车门时，他的动作僵了一下，拦住她：“你……绕开这里……干脆站到对面去吧，我掉个头你再上来。”

　　停车坪上看不清楚，夜风送来了令人不适的味道，想想罗兰那种完全失控的状态，她明白了，带着笑，走开了。

　　他们当然没有去喝咖啡，走过酒店大堂吧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象征性的停一停脚步。在电梯前，他突然停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只要她说些什么或者掉头走掉，他就根本不会按下电梯按钮。

　　她偏偏不去就事论事，反而故作神秘地压低帽檐，竖起衣领，宛如小报新闻里的明星们一样慌乱：“这样，就不会被监控拍到了……我怎么说也是好莱坞电影的女主角呢！”

　　自从重新认识了这个不止拥有异域风情和可爱面庞的熙熙，她就一直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杰克被孟熙逗笑了，他用力按下电梯，手扶着电梯门请女士先行。这家酒店的深夜住客并不多，当其他人再次按开电梯门的时候，也不会去特别关注里面紧紧拥抱着的小情侣。他耐心地和她的手做了几次斗争，轻松抽走了她的帽子，他的手臂环过来，牢牢把她按在自己胸前，直到走出电梯才告诉她：不要担心！他的老板也是酒店的业主，可以确保录像不会外传。“而且，我怎么从来没在银幕上见过这位女主角呢？”他调侃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房门关闭的同时，就热情地吻了上来。

　　年轻的身体，就像66号公路边曝晒的沙海，热浪滚滚。他们甚至不需要过多的助燃剂，随时都可以为了对方燃烧起来。小杰克在裁缝面前表现出来的骄傲很有几份道理，他的肌肉不是那种“健身房制造”式的夸张成果，但是线条流畅、结实匀称。在黑暗中隐藏了两世为人经验的怪姐姐，总是按捺不住抚摸和探索的兴致。可是被爱抚的男孩子并不开心，他显然觉得这是自己没能让女孩更专注的结果。他不止一次试图按住她的双手，让她无法张牙舞爪，而只能不甘地扭动着身体。这座城市没有夜晚，四面八方的灯光总能透过窗子撒进室内，斑驳的光影下，炽热的空气仿佛在摇曳，她的肌肤如骨瓷一般光滑细腻、柔润生凉，这一幕恍若女妖的舞蹈，让人心甘情愿为之疯狂。

　　“熙熙，我很好，对吗？”他紧紧地抱着她，汗湿的肌肤贴在一处。问出口的同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害羞，担心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显得不够自信。

　　但是她的手抚摸着他，像是鼓励又像是安慰：“你很好……我很喜欢。”

　　“如果我知道……你……还是……我会更好的……熙熙，我想给你最好的。”

　　她对他的纠结毫无感受，只是有些疲惫，在他缠上来的时候稍稍躲开了一些：“我太累了，真的！明早再说好吗？”

　　这一觉睡得死沉，醒过来她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能预支了早上的时间——少年人的热情痴缠简直无法抗拒。

　　“我要迟到了，琳达会笑死我，”她抵住床头，身体绷得像一张从水里捞出来弓，有些绝望地想，“可是我真的喜欢……我没救了。”

　　没有人能比杰克更可爱。他一脸不情愿地提醒她第二节课的时间，还偷眼观察她的表情。在她焦虑地从床上跳下去，裹着睡衣直奔淋浴间的时候，他也坐起来，带着笑容吹了声口哨，换回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洗澡洗到一半，杰克探头进来。孟熙背转了身，杰克闷闷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你的电话响了，响了两遍，我原想等你出来再说，不过……这个‘大’弗里德曼先生是怎么回事？”

　　啊！孟熙轻轻地尖叫了一声，顾不得杰克是不是在盯着自己看，抓过手机就回拨过去。

　　大弗里德曼先生是安德鲁，小弗里德曼先生当然就是丹尼尔。记下号码时她还怀揣着对安德鲁的恶意，甚至不愿意通讯录里出现他的名字——而且还是在第一位，实在太碍眼了。通过《影像遗失》的合作，她越来越信任他的公关公司，也信任他给出的建议和安排。这种幼稚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是手机里这位“大”先生的外号而已。

　　安德鲁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然而他并没有说话，听筒里无声无息近乎静默，孟熙举着手机看了看，才确定已经接通。于是她试着问：“是弗里德曼先生吗？抱歉，我刚刚没有接到你的来电……你好像也没有留言……是……有什么事情吗？”

　　要为电影宣传计划开个碰头会？还是有什么表演方面的课程要介绍给我？或者，是合作出现了问题……变故？她的心思千回百转，不敢一一询问。

　　“我应该留言吗？”安德鲁的声音有点沙哑，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让我想想，我是留言问问你，昨天你有没有出现在小佩里斯那个垃圾派对上？外面那个卖照片的垃圾手里有没有你的脏照？还是应该问，你那个乡下小男友对你还满意吗？会不会日后以此勒索你？对！这些其实是同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足够的钱解决你的问题？如果有，我建议你马上付钱；如果没有，我建议你可以马上找人借，或者干脆滚出好莱坞！”

　　“等等！是不是搞错了？昨天我没参加什么派对，更不会有什么脏照！被拍照的不是罗兰吗？”

　　“罗兰又是谁？”

　　“琳达的朋友。你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还好吗？”

　　“是，我当然给她打过了！”安德鲁森森地笑着，“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问你派对的事？有个小报线人拍到了派对的照片，据说其中还有很多露骨的高倍摄影‘作品’。这种线人会先向经纪公司、公关公司兜售一轮，看有没有高价买断，再决定要不要转手给媒体。我看到了第一批样片，看到了琳达。说真的，我觉得拍到琳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线人显然也并不认识她。我担心的是你被拍到！你还记得你是演员吧？你知道你有电影要上映了对吗？不是点映，不是试映，是真正的上映！”

　　“谢谢你！”孟熙觉得自己对待安德鲁从来没有这样真诚过。

　　“不，你不要谢我……如果你确定这里面没有你的照片……”

　　“没有！也不会有琳达的脏照，我们昨天很早就把她接出来了，她没有玩到最后。”

　　“我们？你已经让我不能再保持风度了！我问过你有没有同居男友，你还记得吗？你知道私人生活也会给工作带来困扰吗？如果你有一个能在电影界提携你的男朋友，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业内人士，他懂得规则，还能给你带来曝光率！不不不，我对你的标准可以降低一些，哪怕只是一个能够介绍给公众的男伴也好！你以为演员谈恋爱是公益事业吗？那是另一份事业！等到有一天，那个刚刚从你的床上爬起来的男人，穷得一条裤子也剩不下，而你的电影海报挂在曼哈顿第五大道上，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孟熙看了一眼小杰克，他正在磨磨蹭蹭地穿衣，装作对她在电话里聊什么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抱歉地对他笑笑，缩回洗手间，关上了门，轻声反驳安德鲁：“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替我想了很多。我不知道其他公关公司会不会这样为客户负责，但是我想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做得比你更周到了。上次谈话的时候，我和他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我并没有故意对你隐瞒什么。他是一个顶好的小伙子……和圈外人恋爱约会不也是常有的事情吗？我对他的品行很有信心，不会有那些事情发生的。”

　　安德鲁并没有打断她，似乎远远地冷笑了一声：“但愿如此！如果你和那些要靠不停地恋爱写歌的厂牌小花们一样，那么我几乎可以看到我们合作的终点了！”

　　“安德鲁，你踩过界了！虽然我很受伤害，也很不愉快，但是我仍然要向你承诺，我不会允许我的事业，因为一场错误的恋爱而节外生枝。说这番话，是我从私人角度，能对你，对事业合作伙伴，做出的最大让步。”

　　安德鲁再次沉默了，良久，他说：“记得你说过的话。”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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