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平心而论，琳达并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作为凯特的女儿，她的生命里最深刻又无法摆脱的阴影，就是母亲的光环。而光环之下，则是极致的冷漠。琳达甚至不曾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在名利圈里摸爬滚打的女星，没有几个会懂得如何疼爱从自己身上拿走了健康和青春的子女。她小时候只是羡慕远在威尔士姑姑家的兄弟们，觉得姑姑是世界上最温柔不过的母亲。直到远赴英国读书，先后拜访了父亲在英国的亲朋好友的家庭，见多了孩子们在妈妈怀里打滚，妈妈们不仅毫不厌烦甚至还喜悦爱怜的神情，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这样亲密的关系，才是一个家庭的正常状态。她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讨好母亲，即便是最初想要拍摄纪录片，也不过是想要做出点成绩引起母亲的注意。凯特同意配合宣传的时候，她还曾暗自窃喜，隐隐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和母亲多一些对话的机会了。

　　直到听到凯特对孟熙的热情招待，琳达才意识到，母亲付诸自己的那片刻温情，不过是虚无飘渺的幻象。

　　琳达抽泣着，挣脱了孟熙，从餐台下翻出一把新叉子，认认真真地把凯特和孟熙盘子里的培根都叉出来塞在嘴里。

　　客观说起来，凯特煎培根的技术算不上顶好，培根的边缘都过硬，中间也因为干燥分离开来。琳达又赌气吃了好几片，腮帮子鼓鼓地拼命去嚼，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孟熙冲向冰箱，打开后却发现只有奇怪的盒装沙拉，只好拼命向女佣示意。“橙汁，牛奶，水，随便什么，快点！”

　　女佣跳着脚，从小客厅一侧的暗橱里取出了有着漂亮水晶瓶的高山矿泉水，飞快拧开，拯救了自家大小姐。

　　琳达连灌了几口，缓过气来。她没有再谈起这次不愉快，孟熙也决定回避这个话题。女生之间的话题千回百转，最后落到了返校日上。明天就要返校上课了，最后的这个休息日，琳达想要去参加另一位“星二代”的私人派对。而孟熙对这种年轻人玩玩闹闹的聚会毫无兴趣，她认真想了想，决定给杰克打个电话，如果方便的话，她可以去他工作的农场探望他。

　　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开始思念杰克了，直到她想到这个点子之后，脑子里瞬间蹦出一连串的菜谱，她甚至想要为他定制一套像样的西装——杰克的身材有点小魁梧，同时也残留着少年人的消瘦，日常的衣服总是不甚合身，如果能去古董西装店定制男装，效果一定很棒……这些林林总总的想法，让她有些害羞，以至于打电话的时候很难忍住自己傻傻的笑声。

　　然而杰克“很有诚意”地拒绝了她：“之前接待了几批客户，来得人多，环境就糟透了，一点都不适合淑女。还是我去看你，可能需要几个小时车程，午后才能到。”

　　他们直接约在裁缝店的地址见面。孟熙在等待杰克的过程中，已经把店里单薄的目录翻了好几遍，索性开始研究厚厚的面料图册了。洛杉矶排名靠前的裁缝店几乎都需要预约量体，越好的师傅越是精贵难以见到。不过马斯特斯先生交友甚广，连资格最老的裁缝师傅也是他家座上宾，琳达甚至每隔几年就会收到一顶精致的丝绒礼帽，作为裁缝店对老朋友的答谢。大小姐肯帮忙，便是五六个新客人也塞得进接待名单。于是当杰克穿着一件蠢透了的红色条纹衬衫，拎着夹克推开门时，学徒比孟熙还要快好几步地冲过去，殷勤询问客人是否需要打亮皮鞋。杰克原本对着孟熙绽开的笑脸差点僵住，他有些好笑地翘起脚上的磨砂皮靴，反问学徒：“你能把它擦亮？那你值得全美最高的小费，我都想要跟你学手艺了！”孟熙把他拽到了量体台前，安抚慌了神的学徒：“他在开玩笑！”裁缝师傅见惯了千奇百怪的顾客，从眼镜后面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踱步过来，唰地抽出搭在颈间的皮尺。学徒捧着小本本，一边帮忙，一边记录。

　　“为什么突然想起让我做这个？”杰克被裁缝师傅摆弄了几个来回，午后的阳光从老式棱隔窗的缝隙里洒落下来，把他的侧脸染上一层璀璨的金色，他的睫毛看起来就是沾满蜜糖的刷子，眨啊眨地把笑意刷进孟熙心里，“我只想抱抱我的女孩，可是我的女孩却只肯让裁缝抱我。”他张开双臂，表演了一个夸张的痛苦神情。

　　老师傅抻长尺子，嗤之以鼻：“年轻人，如果我是你，不穿上一身真正体面的西服，是不好意思和漂亮的姑娘调情的！”

　　杰克抿了下嘴唇，委屈似的转向孟熙：“我，还是这套西装，你做个选择吧？”

　　然而老师傅手下一推，杰克背转过去，他几次试图扭头，都被老师傅拧了回去。这样的小动作，让孟熙乐不可支：“当然是选你——穿着妥帖正装的你——一定很帅气！”

　　这样直白的赞扬，让杰克的脸上漾起一波波傻笑，每次转到可以看到孟熙的角度，他就会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大一些，像是一只向主人索要奖励的金毛幼犬。连裁缝师傅都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杰克的肩上：“紧一点还是松一点？如果你在健身，我可以放出一些尺寸。”

　　“健身？没有啊，”杰克仍然开心地盯着孟熙，“熙熙希望我健身吗？其实我身材还可以……是吧？”

　　“可以！可以！”老师傅显然看腻了小青年秀恩爱，厌烦地打发他们：“面料已经选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她选好的款式，你也可以试试同款……制作之后就不能中途改主意了。”

　　“我没有意见，反正是穿给熙熙看。”杰克给小费仍然很大方，他完全不耐烦细看学徒拿过来的各种资料，带着孩子气的笑容蹦过来揽住孟熙的肩膀，“接下来去哪儿？我今天不回去了，带你出去玩吧！”

　　孟熙几乎立刻就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关键暗示，她一眼瞥过去，杰克仍然是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他只是难得进城的、老实淳朴的乡下青年，对这座城市充满生机勃勃的好奇心。

　　“不回去了？那你住哪里？”

　　杰克立刻报上了酒店名称，带着点小得意：“老板在酒店里有固定的房间，偶尔会过来住，知道我常常来这边，就借给我了。”

　　这样的做法，孟熙是熟悉的。父亲的公司聘请的外籍专家，就长期住在酒店行政房里，公司拿到的合约价比门市价要优惠很多。父亲生意场上有些朋友们甚至会干脆从家里搬出来，把家和办公室都安在酒店的总统套房或者大使套房里。能借到老板的酒店房间，小杰克最近明显混得不错。孟熙抬眼看看他精心修理过却仍是毛茸茸的下巴，伸手搓了搓，带着一点点恶意，想要打击这样骄傲的少年：“那太好了！我晚间要回宿舍，就不用担心你没有地方住了。”

　　“宿舍？”杰克的脸色变化堪称精彩，他皱着眉，像是好不容易吞下满怀的失落：“呃……也好……私校管理这么严格……应该这样……”

　　“嗯，学校并没有这样要求，但这是我和琳达的约定——”

　　“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杰克几乎是在用一种诱骗的口气试图离间她们，“你也许可以多交一些可爱的朋友。那种大小姐总是会坏事的，不是吗？”

　　“我觉得她很好啊，她挺漂亮的，挺有魅力的，”孟熙努力忍住，让自己不要爆笑出来，“而且你还不知道吧？她的妈妈是好莱坞的大明星呢！男朋友和女朋友都为她疯狂！”

　　“什么……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杰克的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他身上有一种纯真的特质，但是他总是把这种特质小心地隐藏起来，这样至少表面上就和波比之类的邋遢大叔没有什么区别了。直到被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打击到，他才露出了惊讶有有点担忧的幼稚神情：“那……她……你……你们……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的意思是，那种很要好的普通朋友……”

　　孟熙实在忍不住，弯弯的眼睛泄露了她的笑意，因为害怕笑出来而紧紧咬住的嘴唇让吞吞吐吐的杰克识破了她的伪装。

　　“坏姑娘！”他一脸鄙薄的神情，却只是温柔地把她拢到自己怀里，这样她憋笑的脸就可以贴在他胸前，他能感受到她笑起来时那种可爱的颤抖，“想笑就笑吧！我爸爸说，女孩子越是欺负你，就表示越喜欢你。”

　　“你爸爸搞反了吧？明明是男孩子越是欺负女孩子，就越是喜欢女孩子！不信你回去问他！”孟熙得意地反驳。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他很早就抛弃了我们，我没办法再去问他了。”

　　孟熙从杰克怀里抬起脸，她并没有想要打探对方的家庭，更不想让小杰克伤心：“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没有看到这么好的杰克，一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嗯，”杰克笑了笑，他凝视着孟熙，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这些往事早已不再影响到他的心情，至少不会影响他享受现下这一刻，“让他永远遗憾去吧！”过了一会儿，他又顽皮地凑过来问：“我真的很好吗？”

　　“真的，”孟熙凑过去吻了他，却在他回吻时笑着避开了，“也许我只是受到了你的引诱，看不清事实呢！”

　　“坏姑娘，”他揉了揉她的肩膀，“其实我还可以更好一点的。”不知道他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笑嘻嘻地放在她面前：“不会很贵，不喜欢的话也请不要拒绝好吗？”

　　盒子里是纤细的项链，闪着微微的光。链坠很精致，做成了复古水晶罩的款式，里面还藏着一朵小小的红玫瑰。

　　“真漂亮！”孟熙由衷地感慨，她端详了片刻，就笑着把盒子塞在杰克手里，示意他帮自己戴上。

　　“我不知道你看过好莱坞童话电影没有，我很小的时候看到过，”他的双手穿过她的黑发，“其他故事我都不喜欢，可是我弟弟喜欢贝儿公主，我们在家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现在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里面有一朵罩起来玫瑰花——好像可以永生不死。”

　　他显然没有戴项链的经验，半晌才听到搭扣准确地发出一声轻响，他的手顺着她的颈部滑到前面，小心地整理了一下链坠的位置。孟熙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在偷偷占自己便宜，只是偏了偏头，让脸庞压在他的手心上：“我以为你会送我真的玫瑰。”

　　“我会的，不是现在。”男人都知道如何信誓旦旦地说话，只是杰克可爱的娃娃脸，让他看起来真诚得像个天使。

　　“怎么？你的玫瑰还没播种吗？”孟熙调侃他。

　　“它们在我心里为你绽放，你能听到的。”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是……那种……那种……”

　　他突然语塞了，于是坏心眼的姑娘接了一句：“不是那种用玫瑰花骗女孩上床的男孩？”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羞愤欲怒却似乎又慢慢泄气。他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对上她调侃的目光，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神像是雪亮的匕首刺进了他热情的胸膛，又像是夏夜里温暖的风舒适地拂过他的身体，她的表情明明是讽刺，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更像是挑逗，像是某一种暧昧的邀约，不容拒绝。

　　你不需要解释，她其实都明白。他放弃了语言，干脆吻住她的那一刻，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我很想念你，即使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你会回来，我还是担心你会留在家乡，也许就不来美国上学了，也许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还猜想，你会不会骗了我。你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慈善事业回去了，而是那边有个男朋友在等你；或者你的确有什么慈善要做，但和你一起的是什么该死的初恋男友。”

　　“我想要去接机，真的，我已经设置了导航目的地，可是工作又不能甩手不管。我不是故意夸张，那几天我们遇上了-大-麻-烦，不彻底解决可能我就再也不能来见你了……我想这怎么行？她还不够喜欢我，我得活着再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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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吻就像是开启了杰克身上某个名叫“絮絮叨叨”的按钮，他一键切换到了有着说不玩的废话的模式。当然，他的手一刻也没闲着，如果不是孟熙还算清醒地按住了腰带，那么被他握住揉来搓去的肯定不只是她的胸部。杰克带她去看汽车电影一定是故意的，这里的环境简直太适合男人们紧闭车门对姑娘上下其手了。孟熙怀疑，杰克根本没有注意电影的内容，他喘息喷在她的头顶，带着一点热气，让她慵懒得想要沉沉睡去。

　　“熙熙，不要回宿舍了，好不好？”他殷切地请求。

　　她想要解释这个误会，又有点想要再逗逗他，刚要开口，手机就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她抓起手机的时候，杰克也看到了屏幕上亮起的琳达的名字和头像。“啊，真是……”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少见且冗长的脏话。

　　“琳达，怎么了？”孟熙是带着笑意问候的。

　　然而琳达的声音并不那么让人安心，她喊过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瑟瑟发抖：“熙熙，快报警——不，不要报警！你能找车来带我们离开吗？”

　　“怎么了？我打给司机……”

　　“不！不要用我家的车，容易被偷拍。说不定狗仔现在已经来了！熙熙，你快点，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打车就行，给我带上帽子和围巾，我们不能被司机认出一点点来。熙熙！你在听吗？快点，我们在**大街的路标下面，快点！快点！”

　　孟熙还没听明白是什么大街，杰克已经发动了车子：“我认识那里！你让她走到马路对面去，旁边有一个挺冷清的加油站，加油站旁边的路灯总是修不好，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的。”

　　杰克的表情和声音都很不开心：“她们去那边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孟熙接听电话的时候还很镇定，这会儿突然后怕起来，“她去参加一个派对，应该就在比佛利山庄才对……”

　　“这个地址离比佛利山庄可不算近！”杰克哼了一声，“是谁举行的派对？”

　　孟熙再一次茫然地摇头。琳达说起对方时语气明明很熟悉，难道是派对上出了什么事？

　　“要我说，这座城市绝对需要一份派对黑名单！琳达那种无脑大小姐，就应该离有些坏小子远一点！”

　　“你在暗示什么？到底怎么了？”孟熙捏着手机，想要再打过去。

　　“别紧张！”杰克安抚地抽走了手机，捏住她的手，“你的‘朋友’既然已经走到路边了，还有闲心担忧被狗仔拍到，说明就没什么大事。”

　　不不不，小杰克，你什么都好，就是一点都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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