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综娱）

　　以凯特女神的鼎鼎大名，她的感情历史几乎就是被镁光灯记录下来的。

　　凯特出道时已经大学毕业了，处女作是在北欧神话题材电影中扮演美人鱼女王。这部讲述英雄冒险的电影系列接连推出了三部，票房至今没有作品能够超越，堪称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孟熙晚生了十年，小时候也是在电视里看过这个系列电影的重播的。她甚至清晰地在那张经典海报上，湿嗒嗒的凯特女神从礁石下探出的半张脸——简直艳光四射、勾魂摄魄。

　　凯特走红后，小报很轻易地挖出了她在大学时代前后三四任女朋友的情感经历，不过“三部曲”风头正劲，再多的绯闻也打消不了粉丝们一厢情愿的爱慕。凯特无疑是个聪明女人，她应对小报很有一手，不仅没有再往家里带过女友，还搭上了某位大导演。这位导演当时已近暮年，风流多情的名声已经淡去，只是对漂亮姑娘还是痴心不改。凯特陆续担任这位导演两部电影的女主角，可惜的是曾经拿奖无数的大导演运气似乎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两部电影水平中上，虽然没有被影评人诸多诟病，但是也没有拿到什么如意的奖项。

　　也就是在和这位导演第二次合作的电影中，凯特结识了远渡重洋而来的英伦小生罗伯特·马斯特斯。两人到底是如何天雷勾动地火的，连小报逐个打探了他们的朋友都一无所获。即使在凯特和罗伯特闪婚的报道里，媒体也只能搞到导演几句模棱两可的评价。不过婚后他们常常一起出席各类社交活动，偶尔也会聊起一些恋爱、相处的趣事。看样子，他们是在拍戏的过程中相识，在宣传期相恋的。

　　琳达对这类报道表示了不屑，按照她的说法，罗伯特应该是从刚到好莱坞就开始追求凯特了。“一玻璃杯水放在桌子上，罗伯特会说‘杯里还有这么多水呢’，而凯特会说‘这杯子已经空了一半了’。他们都很中意对方和自己不一样，理所当然就相爱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个家庭里，如果女主人是个悲观主义者，而男主人是乐观主义者，那么早晚都是要产生裂痕的。”琳达摊了摊手，瞪着孟熙，“你怎么那副表情？什么意思？”

　　孟熙撑着下颌，笑嘻嘻地感慨：“我真是没想到，你能说出如此严肃又有哲理的话来。”

　　“你敢小看我！”两个女孩扭在一起，发出愉快的笑声。网上的资料真真假假，基本上都不是空穴来风。视角不同，了解到的真相也会有所区别。琳达自己的讲述，自然比小报栩栩如生的假想更加可靠一些。

　　罗伯特和凯特的第一个孩子意外流产了，凯特第二次怀孕时拍摄爆破戏受伤，不得不经历一次小手术，因此夫妻俩选择“中止妊娠”。他们试图保密，不过还是被小报公之于众，为此凯特很是受到妇女组织和教会方面的谴责。此后她迅速怀上了琳达，于是刚刚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媒体又被公众指责“毫无同情心”，这段风波才慢慢平静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琳达的到来拯救了凯特的演艺生涯。

　　或许正是因为新婚燕尔就差点被媒体攻击得体无完肤，马斯特斯先生非常重视保护女儿的隐私。琳达小时候，媒体偶尔还能拍到她被爸爸妈妈抱着出门的照片，但在罗伯特一次性针对十家媒体提起的诉讼胜诉后，任何拍摄到小琳达的照片都必须打上马赛克再发布。为了避免媒体骚扰，罗伯特甚至把琳达送到英国私校去读小学，九年级之后才回到美国。这段和父母分离的经历，让琳达特别依恋家庭。

　　遗憾的是，像所有女演员一样，年龄会让她们风光不再。凯特不甘心，还想再拼一拼。然而乐观的罗伯特却满不在乎地接下了好莱坞大制作中的各种配角，把那些戏份多少不论的反派演得不亦乐乎。夫妻俩本来就存在价值观差异，渐渐成为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琳达刚刚回到美国时，凯特几乎夜夜不归，倒是罗伯特工作清闲，愿意抽出时间来陪伴女儿。但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是如此，越是陪在身边，越成了理所当然，反而是带搭不理的人，要去费心讨好。琳达在感情上十分依恋母亲，凯特却顾不上女儿的委屈，她要趁着年华尚为老去，再拼一拼。

　　很快，机会来了。新锐导演奥列佛是凯特的影迷，他主动接近凯特，表示希望为她量身定制新片——也就是去年上映的《第十三道伤痕》。原著小说声名显赫，电影也风光了一回。当时，罗伯特还陪凯特走过好几场电影节的红地毯。今年第二部和第三部同时开拍，凯特才和罗伯特摊牌聊离婚的事情。琳达就是为此伤心，既生气母亲的一意孤行，又怨恨父亲不能挽留母亲。她索性长期住校，原本是想赌气不理会父母了，因为要忙纪录片的事情，才不得不向父母低头。

　　“他们觉得对不起我，倒是抢着帮忙……哼，我才不想要他们的帮忙呢！”琳达靠在孟熙肩膀上，抱怨了一会儿，又开始撒娇，“我有熙熙就好了！熙熙你要永远做我的好朋友！”

　　“可别说永远——”孟熙笑起来，“听着跟婚礼誓言似的。朋友嘛，就是我看你开心，你看我高兴，自然就多在一起。这就叫缘分。”

　　“要是有一天你讨厌我了怎么办？”琳达很认真地问。

　　孟熙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

　　相视一笑。

　　《影像遗失》的网络公关活动还在继续推进，同时在电影展上的首次亮相也要开始筹备。前期那么多付出和劳动，终于快要等到收获的时刻了。琳达不愧是电影世家的大小姐，她很聪明地把第一场首映礼选择在春假期间举办的某个青年影展，这样她们就可以多在加拿大停留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策划一次五大湖的旅行。

　　“很抱歉，我必须回国一趟。”孟熙遗憾地告诉琳达。

　　琳达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又气愤至极的样子。

　　事有凑巧。孟熙和家里通电话，一贯是和妈妈聊天，爸爸在家的时间不固定，也很少发言。但是这一次是爸爸打给她的，直接说了日期，要求她必须回来三天。算上来回的时间，刚好和首映礼产生冲突。

　　孟熙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次突如其来的意外通知，其实也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初“东归”的大明星们要给她这个新人好看，是打算在报纸上发-负-面-新-闻-的，丁晓丽有圈内的关系，第一时间压了下来，孟荪义还不得不为此买了一整版的广告。然而广告总要有内容，负责出钱的甲方拒绝了内容合作，甚至表示不愿意公开单位名称，报社广告部就只好发了整版的公益广告。这个赌气的举动，不知为何被报社的领导们认为是企业的公益自觉，于是各种慈善活动都要来专门邀约。孟荪义不胜其扰，无奈之下也捐了几次款。

　　在公益圈子里，捐款的企业和企业家，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流血的伤者，各方如果不能都撕扯下几块肉来，决不罢休。如果出现厚此薄彼的状况，或者捐助数额不能持续增长，那么没有得到的满足的弱势群体又会公开抱怨，经过媒体渲染，甚至可能会引发社会风波。在孟熙毫不知情的这段时间里，家乡已经出现过几例小规模的围绕公益机构的矛盾冲突。孟荪义历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决定不再参与有媒体关注的慈善活动，也不再为习惯通过媒体呼吁社会关注的公益机构捐款。成立自己的公益项目，如果有可能，针对的地区和人群越偏僻越好。正好苏玉文所工作的大学，也会组织学生、教师支教的社会活动，她能从学生们口中了解到哪里更困难，哪里更需要帮助。

　　前期工作做得再多，也不如实地考察来得可靠。父母从一开始，就希望没有怎么吃过苦的女儿可以亲自去山里看一看，生活几天。但他们没有想到，商议、讨论、决定的过程中惊动了家里的老人。孟熙的外公是读过私塾的老革命，一直嫌弃小辈们成长环境太过优渥，他表示支持这个计划的方式，就是要求孟熙的两个表哥苏文城、苏文轩和最娇惯的小表妹刘莎莎一起进山“下乡”。

　　苏文城、苏文轩是这一辈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两个，都已经工作多年，不得不为了执拗的老人休假赶回来。孟熙凑巧赶上春假，刘莎莎可没有假期。回家后，孟熙才听说，莎莎因为偷偷跑出去上网打游戏，被教导处抓了三次，已经快要接到停课通知了。外公聪明绝顶，素来看不惯成绩糟糕的孩子。莎莎的父母本来一直帮女儿瞒着，不想莎莎在外公外婆家抬不起头来。结果这次闹得太大，莎莎的妈妈、孟熙的老姨忍不住和姐妹们倾诉时哭了起来，才惊动了外公。

　　外公的解决方式简单直白：扔去山里，找个没网的地方，关几天！

　　苏家这四个晚辈，去的不是什么可以驱车到达的旅游风景区，而实打实的就是深山老林。大表哥声色俱厉，二表哥滑不留手，莎莎和他们闹都没有好果子吃，一路上只敢在孟熙耳边哼哼唧唧、没完没了。这个典型的网瘾少女，觉得自己压根没错，是父母太不信任自己了。“我说我能改，他们不相信我，我才故意跑出去的！他们要是肯信任我，我早就改好了。”孟熙很想翻个白眼说：“你改你自己的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不过想想自己执拗起来比莎莎还要糟糕的结果，她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他们很快到达了第一个支教点，不过这里已经算是比较靠近县城的地方了。真正的驻地和他们要探访的国家级贫困乡，还在更遥远的山那边。当地向导建议他们马不停蹄地跟着自己再徒步几个小时，直接走到下一个支教点：“我带过很多城里来的老师进山，如果让他们停下休息一段，就再也走不动了。这样我们得耽误好几天的时间……你们很快就又要离开了对吗？”“对对对对对！”莎莎不耐烦地催促。她已经开始焦虑了，特别是大哥拒绝借手机给她之后，她开始用尖尖的指甲在背包上划来划去，发出干瘪的声响。不过一开始最着急上路的她，走到一半就“废”了——先是嚷嚷脚疼，然后说膝盖疼得弯不下去，后来干脆坐在地上怎么说都不起来。大哥苏文城没有那么多废话，转回来背上莎莎就继续走。二哥苏文轩只是表情嘲弄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瞟了眼孟熙。孟熙绝对能猜到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别想着我会帮忙，你自求多福吧！

　　其实，这么远的山路，谁都十分吃力。孟熙在莎莎开始胡闹之前，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满心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去一定要把健身课报上。”

　　琳达早就和她提过，这位从小就生活在好莱坞明星圈子里的大小姐坚定不移地告诉孟熙：不健身不注意塑形的演员是没有前途的！“你现在才多大？十年后或许仍然很美，二十年呢？三十年呢？”

　　现在，孟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确需要进行一些健身训练，不是为了塑形，而是为了不被这种翻山越岭的行程活活累死。她觉得自己的双眼和坑坑洼洼的土坡越来越近，又或许山路已经变成了90度的陡坡，眼看就要拍到自己脸上。

　　“小轩！去帮熙熙一把！”大哥说这话的时候也有一点喘，然而孟熙根本抬不起头来，她的视野里只有忽上忽下的山路。

　　“苏文城你就是操心太多！熙熙走得好好的，我帮什么？你也应该把莎莎放下来。她早晚得自己走，走不出就扔山里好了，反正她爸妈也管不了她！”二哥总是这种玩世不恭的调调。

　　莎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骂：“二哥你没良心！我妈说了，你小时候差点被骗子拐走，还是她找了铁路的关系，把你从火车上抱下来的！你能有今天，全是靠我妈好心！你就这么对我，你会遭报应的！”莎莎嗓音甜美，哭起来也甚是响亮。

　　“呵！”苏文轩嗤笑了一声，“老姑挺敢说啊！她自己答应了在家看我，趁没人偷偷跑出去看电影，我才走丢的。她不找回来，拿你赔啊？”

　　“小轩！你和孩子逗什么嘴！”大哥怒了。

　　“苏文城，你把莎莎放下！你听她哭的多惨，你看看她掉了几个金豆！熙熙！你抬头让大哥看一眼，抬头！”二哥往回走了几步，拉了孟熙一把。

　　孟熙以往并不知道，人在累极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流眼泪。她低着头走路，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在往下滴答。被二哥一扯一抬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看见了吗？这都是孩子！熙熙咬着牙往前走，莎莎呢？你倒是护着她，这回有力气干嚎了吧？”

　　“苏文轩你不是人！熙熙姐比我大好几岁！你们合伙欺负我！苏文轩，我×！”莎莎飙出一连串的脏话。天色已近傍晚，孟熙的眼睛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莎莎是在拽着谁的裤腿打滚。

　　连向导都看不下去了，连连劝说：“别闹了别闹了，拐过了这个山坳，就到了。当初大学生来当老师，走哭的了也有一堆，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等到莎莎哭累了，他们再次上路。这一次，大哥二哥和向导走在前面，孟熙勉强跟得上，莎莎不情愿地落在了最后。孟熙是姐姐，拼着累得头昏也想要拖上莎莎，结果伸到一半的手被莎莎拍开了。她心力交瘁，只想着要赶紧走到目的地，对莎莎的恼怒也只能视若无睹。最后这段路沉默又难堪，倒是平静了很多。这是一处山村小学，即便在月光下看，房子都摇摇欲坠。不过之前来支教的老师们已经把内部环境打理得还算整齐，大哥二哥住东屋，孟熙和莎莎住西屋。莎莎也没有力气抱怨，只是哼哼唧唧不愿进屋。孟熙脚下虚浮，“飘”了几步，就已经把自己拍在了土炕上，连鞋子都是双脚相互“蹭”下去的。

　　哪还在意环境怎么样？哪管什么洗漱清洁？哪管铺盖是否干净，衣服有没有脱？她阖上双眼的瞬间，还似乎能听到莎莎的声音，紧接着下一秒就陷入了沉睡。一整夜她都梦见自己在不停地走路，常常脚下一抽，就醒过来，然后又沉沉睡去，继续在梦里迈步向前。这样疲惫的梦，导致她早晨惊醒的时候，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脚趾的疼痛是梦是真。缓了一刻，她猛地坐起身，一只干巴巴的灰老鼠和她面面相觑。她呆愣愣地看着老鼠顺着炕沿，一路溜过莎莎卷成筒的被子，跳下地跑得无影无踪。

　　等等，它是不是啃了我的脚？累到脑子慢三拍的孟熙终于反应过来。抱着脚丫子检查了两遍，除了满脚水泡和趾甲缺了一块之外，并没有看到见血的伤口。

　　琳达这时候应该已经动身去加拿大了吧？说不定正在五星级酒店的天台酒吧徜徉，而她却在深山土屋里被老鼠咬了脚趾，真是一夕之间，天地之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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