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遇妖孽误终身

　　一叠报纸甩在阮星言的脸上，然后纷纷扬扬地散落到地上，就是她早上看到的那些新闻。

　　星言突然觉得有点累。

　　“你还知不知羞耻？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让我的老脸丢光是吧？月笙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还敢搞出这种东西？”

　　她的父亲在阔别5年后因为这种事情而要见她，而且甫一见面就打了她，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她的隐私受到了干扰，以后的私人生活也可能受到媒体的侵入，只要芥川凉还拥有如此的影响力。

　　可是她知道这些都没有办法跟阮正沟通。他们从很早开始就丢失了对彼此的信任。

　　阮正还在不停地高声斥责她，激动处一口气没顺上来呛得直咳嗽，从脸到脖子都变得通红。周生生一直在书房外不远处留意着，一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马上冲了进来，一边倒了水给阮正顺气，一边狠狠地瞪了阮星言一眼。

　　“就不让你爸省心！”

　　阮星言觉得实在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转身就欲走。

　　周生生一把强拉住她，“来都来了，吃完晚饭再走吧。毕竟，这个家也只剩你这个女儿了。”最后一句话周生生说得很是勉强，语气也有些萧瑟。星言愣了愣，最后顿住了脚步。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仆人走远了，三个人时隔好久这么围在一起吃饭，有些尴尬。周生生动了动嘴角想找些话题，却发现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讲，讪讪地转移了视线。阮星言一直沉默地低头扒饭，根本没有开口的打算。最后还是阮正干巴巴地挤出了句话。

　　“以后有什么发展打算？”

　　阮星言的筷子停住了。说实话，她这两天还真没好好细想过这个问题。虽然留在国内是肯定的了，可是她深知自己在国内音乐界还没打开天地，一时半会儿演奏会怕是开不了的。

　　阮正看她的脸色顿时揣摩出了几分，试探地开口道：“小时候很喜欢你的那个黄伯伯……”

　　“行了，我自有打算。”阮星言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力放下筷子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你……我！！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身后传来阮正的怒骂，紧接着是饭碗被摔碎的声音还有周生生的哭喊。

　　初秋的夜晚有些冷，阮星言用外套紧紧裹住自己，心脏明明已经麻木了却还是传来一瞬间的刺痛。

　　又想把自己卖掉么？

　　那还是17岁时的事。当时阮家遭受阮月笙出走的变故，得罪了郑家，在江城更是声誉尽毁几乎无法立足。刚好有个很懂音乐的姓黄的上海权贵，因为很早就看出了星言的钢琴天赋，起了爱才的心思，便带着自己的儿子与阮家吃了顿饭，道明了共结姻亲的愿望。阮正听了之后抚掌大笑，欢喜地恨不得将阮星言立刻送进黄家。也就是在那一年，阮星言拼尽全力赢得了伍斯特韦德的赏识，逃也似地离开了阮家。

　　那时的辛酸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阮家愤怒于她的出走，经济上没有提供任何援助，还冻结了她国内所有的银行卡。初到维也纳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朋友，无法求助，更不可能跟才认识的大师开口，于是只能趁空闲的时候去中国餐馆洗盘子挣外快。一双手也被水泡得浮肿和脱皮。韦德看到后还一度斥责她身为艺术家却没有管理好珍贵的手指。

　　阮星言呼出一口气，抬手拦了一辆出租。

　　回家的路上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李老师吗？”

　　第二天，在著名咖啡厅ILLY ITA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靠窗位置，静静地看着法国梧桐的落叶。

　　过了许久，一个西装笔整的绅士推门进来，走到她对面，两指微曲敲了敲桌子。

　　“Hi Lady, May I”一口标准的伦敦腔。

　　阮星言抬起头，一个1米80梳着时尚背头的男子正微笑地看着她。他的脸干净白皙，下巴尖尖的，笑起来的时候两颊露出小小的酒窝，再加上身高，几乎是个典型的韩剧男主模版。

　　“我是莫斯，you can call me Moses.”

　　“你好，我的救世主。”阮星言站起来，同样微笑着伸出手。（注：Moses，摩西，是犹太教创始者，有救世主之意，这里一语双关）

　　莫斯一颗颗解开纽扣，脱掉外套，深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红黑白三色相间不规则图案的Chanel秋季新款男士羊毛开衫。空气里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扬了扬手，他要了一杯蓝山。

　　阮星言吹了一声口哨，双手托腮做花痴状：“未来的经纪人是这么个大帅哥，感觉自己好幸胡。”

　　莫斯笑得眼睛弯弯，“很快你就不觉得幸胡了。”

　　莫斯是中国音乐界的钢琴大师李时阳介绍给阮星言的经纪人，当时阮星言决定回国的时候，伍斯特韦德出于对得意弟子的爱护和对中国国情的一点了解，特意拜托了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担任评委时认识的中国好友Johnson Li予以照顾。

　　莫斯不愧是艺术经纪圈内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很快分析出阮星言目前的不足，制定出一套方案。

　　“虽然你在维也纳已经得过许多奖，也有多场演奏会的经历，但是中国的音乐市场还没跟国际完全接轨，所以你要做好重新从新人开始的准备。首先我的建议就是报名今年的中国国际钢琴比赛，然后明年再拿几个国际性大奖，利用媒体的宣传提升前期知名度，然后通过钢琴巡演积累人气。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有那么一个大师级老师，怎么简历里却没有一个世界级奖项呢？”莫斯戏谑道。

　　阮星言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的师傅伍德老头的固执之处。18岁那年她就提出要去波兰肖恩赛上试一试身手，被伍德严词拒绝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奥地利人，这个老头对维也纳有着根植血液的骄傲和热爱，他反问了阮星言一句，“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和约翰·施特劳斯是靠参加音乐比赛成为大师的吗？”当时就把她问得哑口无言。伍德语重心长地劝她慢慢在维也纳发展，接受最为基础的音乐教育，并且尝试自己作曲，后来她就把国际比赛什么的抛诸脑后了。事实也证明当初伍德的建议是多么有先见之明，星言通过维也纳各种乐团表演、独奏等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坚持作曲的同时渐渐培养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她言简意赅地跟莫斯说明了一下情况，说得莫斯双眼放光，“哇，那我可真是挖到了个宝！”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忽然严肃了脸色，“一旦开始，到时候就不要给我来摆艺术家的清高那一套”，这些年来他遇过不少渴望成名却又放不下架子的人，真正做事的时候这不行那不行，弄得他极度不爽，他要做的是包装艺术，是商业不是慈善。

　　“我知道。”阮星言答道，如果说当初她选择回国的时候还有点犹豫，那么经过这两天后，她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她选择踏入名利场，她要成功。

　　突然周围响起一阵嘈杂，一群保镖鱼贯而入，有人发出了尖叫。

　　“天哪！！芥川凉和林佩芝！！”

　　阮星言一下子僵住了。顿了一会儿后，她沿着莫斯的视线看过去，一对俊男美女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前台。可能是休息日出门的缘故，两人都穿得很低调休闲，芥川凉戴了个鸭舌帽，林佩芝梳了一个很清纯可爱的娃娃髻，正紧紧挽住芥川凉的胳膊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然后咯咯笑了起来，露出芭比娃娃一样精致的侧脸。早有林佩芝的粉丝认出她，大喊着要冲过去，被保安拦住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本来在点单的芥川凉见状皱了皱眉，把自己的鸭舌帽换戴在了林佩芝头上，用力压了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林佩芝吐了吐舌头，甜蜜地笑了。

　　阮星言不想承认，但是她的确被那个动作和笑容刺到了。

　　莫斯没有忽略掉对面女人的表情变化，玩味地笑了笑，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说不定还真是挖到了个宝贝。阮星言啊阮星言，不用比赛和演奏会，你现在就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啊。

　　人越来越多，东西是买不成了，芥川凉半搂着林佩芝转身欲走，忽然心灵感应般望向了阮星言的座位方向。

　　他的个字很高，隔着那么多人，还是一下子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有些震惊，还有一点迷茫，似乎觉得不够真实。

　　而她也没有刻意逃避视线，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桃花眼，然后视线无意地落向了他放在林佩芝肩膀上的手。

　　那一瞬间，仿佛知道阮星言在想什么似的，芥川凉有点僵硬。

　　林佩芝等了许久见芥川凉都没有动，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仰起头欲向他询问，却见他露出了一副她从来也没见过的表情。

　　等她仰起头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阮星已经收回视线，向莫斯点了点头示意。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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