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

　　水星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三者恰好连成一线。这一现象被称为“水星凌日”。
　　------------题记
　　我从小就是在爸爸的鞭子下长大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扫把星转世的。我只听过陈大妈说, 痕痕,你不能怨你爸,他的公司在你出生两个月后就倒闭了。
　　难道就能怪我吗?我只有两个月大,我能有那么大的摧残力吗? 对爸爸的回忆,我不想那么的清晰。我记得在我四岁里的一天的午后,爸爸喝得烂醉回来。我听见他晃着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特害怕,蜷缩在沙发最边沿的角落里。他通红的脸上,让我想到血光。他叫我过去。我摇着头。他显得不耐烦,他把手上的那寸钥匙向我甩过来,我的左脸夹开始流血,(以后,我的左腮留着一道疤痕。)我哭得特凶,他就走过来捂住我的嘴,命令我不要哭。我透不过气,加上他身上的酒味像芥茉一样刺痛我的鼻子。我张开嘴巴咬他的手,并用脚踢他。他立马从阳台里拿出几个衣架猛抽。我的手,脚应该是全身都布满着大小不一的道道红红的伤痕。我哭着央求他,爸爸,不要打我。他完全不动神色,打我成为他失意后的快感。我呼天抢地的哭,终于陈大妈走进来阻止爸爸的动作。尚,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不开心也不应该拿他寻气啊? 他不是你的仇人,他是你的儿子,他是你和雅的儿子。当爸爸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身上的兽性慢慢的退去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变得柔和。他走过来拉我的小手,我用力的甩开。 陈大妈把我带到她家 ,她帮我搽药水,然后温柔的在我的小手上揉着。陈大妈含着泪吻着问我,痕痕,来告诉我,是不是很疼。我摇着头说,不疼。于是陈大妈握着我的小手说,痕痕,你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爸爸疏忽了,他知道妈妈很疼爱我,那天,妈妈一时义气的说要跟爸爸离婚。爸爸跪在妈妈面前,说他以后不会再打我。可是连我做梦醒来扔摆脱不了梦里沉重的恐惧感的笼罩。
　　那天我认识了迪。迪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他比我大21天。可是他比我高出半个头。我和迪有一个基地,叫“快乐圣地”。
　　7岁那年,我和迪捅了蜜蜂窝慌忙的奔跑,一直跑到河边,那蜂群仍随尾而致,迪说,我是哥哥,我要保护你。他脱下外套,把它包裹在我身上,他独自跑开,他摘了一朵花别在胸前的口袋里然后一直跑。最后,蜜蜂真的盯上他了,他的脸上有几团红红的包突起。我说,哥,你疼吗? 他笑着说,我是男子汉,金刚之身,当然,不会疼。
　　他骗我,当我不小心碰到他的时候,他直喊疼。我扶他到河边我说,洗洗吧。他说,不,真的不疼。我知道他在死撑。痕痕,你看。我看见一棵树上搭着一间木屋,看样子是荒废了的。我爬上去伸手对迪说,上来吧。迪小声的说,我不会爬树。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丝兴奋,迪什么都比我强,只是不会爬树。以后每次去基地,都是我先上去然后拉他一把。从那时候,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是永远爱着我的。妈妈,陈大妈,迪。
　　12岁那年,我和迪都喜欢上在我们左手边第二排的那个小女生。她很可爱,我们很喜欢把玩她的麻花辫子。她也去过我们的基地。她的名字很温暖,叫宇晴。奇怪的是,我和迪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就莫名的喜欢。迪告诉我,他喜欢她。我没搭腔。因为我心里也一样的喜欢她。我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问我们什么是最美丽的。迪举了手,我觉得好奇,他好像上学以来从未举过手。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等待着他的答案。迪站起来说,宇晴的名字是最美丽的。大伙都笑了,连老师也笑了,还说他幽默。我看到宇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只感到有一丝疼痛。老师问迪还有没有补充。迪冲我诡异一笑说,痕痕左脸上的疤痕是最美的。我笑了,班上曾经有几个男生问我怎样才能弄一道这么好看的疤痕,然后迪说,你不扮<<蛊惑仔>>太浪费了。其实那条疤痕很细,只有在我生气的时候仰起头才看得着。
　　14岁,我觉得我已经长大了,我和迪轮流的骑自行车送宇晴上学放学。我好喜欢踩着快车,宇晴紧紧的揽着我的腰,迪骑得飞快的追上来,宇晴就会说,痕痕,快点,迪又追上来了。认识宇晴的这段日子以来,我发觉天空每天都是放晴的。
　　14岁,我终于明白敌人就像弹簧,你越弱,他就越强。我学会了反抗我爸爸,从四岁起,他从未停止过打我。我身上的皮肤也没一块是完好的。只是躲在衣物里没人看得着,只有在我洗澡的时候,才像一只退出角斗的野兽在夜间试着舔自己的伤口。有一次,他想打我的时候,我把他推倒在地上。那时,我发现他老了。他喘着粗气。我也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会打我,他不讨厌我,只是妒忌我。因为妈妈看我的眼神和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他太爱妈妈了。当我明白之后,我发现没有以前那么恨他了。同年我变成了一个小富翁。我的外公去世了,他竟然把他的财产全部留给我,其实,我从没见过他。妈妈说,你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我问什么时候。妈妈说,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差点笑出来了。我没料到,我爸爸说,痕痕,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应该多笑。我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在妈面前装。但他从没对我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经济很独立,我爸妈从不曾干涉过我。因为在他们眼中我确实长大了。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从此,这个世上又多了两个爱我的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宇晴。有一天放学, 宇晴照旧坐在我的尾架上,而迪已经被我远远抛在背后了。她说,痕痕,我喜欢你。我听了是很高兴的,没错,可是我不能自私的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迪的痛苦上。迪就像我的一条胳膊。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好兄弟。我装出冷冷的表情对她说,我的车大概坏了,你下车吧,迪会载你。说完这话的时候,我自己心里都觉得挺酸的。然后,我走了,我听见她的哭声。我加快速度,她的哭声一点一点的被黄昏淹没了。那个晚上,我睡不着,我一直想着她哭红的脸。
　　那天晚上,我把尾架拆掉了,隔天早晨在停车场她看到我的车子后,又哭了。我也想哭。可是我装作看不见她。我猜迪是不知道她向我表白的事。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迪问我为什么不接受她。我抹着良心说,我不喜欢她。迪说,你骗人。我火了,我不想争吵下去,我抽起一把椅子摔在地上,骗你是小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的火。确实,我也当了一回小狗。迪多次想跟我谈,我尽可能的往人群里钻。我觉得累了。而宇晴也和迪在一起。我知道宇晴现在真正喜欢的人是迪。我心里一点也不好受,但是我仍然祝福他们。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最爱的人。
　　21岁我感到身心都累了,我只想好好的休息。我奔到迪的家,我喊了一声哥和嫂子。我的泪就不自主的流了。迪和宇晴也跟着流泪。我勉强挤出笑容说,我要走了,去退隐了。宇晴伏在迪的肩上痛哭。我说,你们别一把一把眼泪的,多丢人啊。迪只是望着我。我自己也是泪流满面。我从没想过离别会是这么的痛心。迪问我为什么。我说,一个长徒跋涉的旅行者走累了,他只想找到属于自己的驿站。宇晴哭着但很平静的对我说 ,痕痕,你知道离别是痛苦的,为什么你还要走呢?你一定要让大家不愉快吗?你好残忍。迪说。他这里随时欢迎我。我说,我只是想住在一间面朝大海的木屋里,然后每天看着日出,日出。最后慢慢的吞噬我的寂寞。当然这句话我没说出口。迪说,我们可以抱抱你吗?我笑着说,可是别趁机占我豆腐。我们的眼睛都深深的埋在彼此的肩里,因为我们都害怕见到彼此的泪。待泪哭干了,我说,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水星凌日”吗? 就是水星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三者恰好连成一线。水星就是我,总有一天我们仍会见面的。
　　在那个叫“快乐圣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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