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归处

　　在放学与英良分开后，在学校门口金木被观月初拦下了。

　　“你接下来有安排吗，金木君？”
　　“没有急事。”金木微微摇头，问道：“观月前辈有什么事吗？”
　　“学园祭的海报总算快赶制出来了，希望明天你可以去艺术系取一下。”
　　“没有问题。”
　　“还有关于海报的张贴、学校的宣传活动也马上要展开了，这些是你的工作，先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会很忙碌。”
　　“好的，前辈。”

　　金木研态度始终谦和有礼，可旁观过他与永近英良相处模样后，真是能深深体会到差别所在，观月不自在得连平时常用的卷头发动作都有些别扭了，“……你去之前的那个教室拿一下通行证吧，在野泽那里，和商店、街道协商宣传的时候有那张通行证会比较好办。”

　　今天是和呗约定好的面具制作完成的日子，但也没必要早早就赶过去，金木便依观月所言回到了学校里，往实训楼走去。
　　拉开教室的门，里面有两个曾见过的人正埋首于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打忙碌着。是之前抱怨过英良弄坏表格的浦上和劝说过他的另一个前辈。

　　“是你啊。”浦上听见拉门声，头从笔记本前抬起来看向门口，发现是那个奇怪的后辈，“有什么事？”
　　“观月前辈让我来取通行证。”金木平淡的说道。
　　“哦，宣传工作终于能展开了。”铺上身边的另一人要热情些，他笑着说，“说起来，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叫野泽武，理学部三年生，这家伙是浦上飒人，跟我一个班的，嘴巴很毒其实人也还……呃，也就那样啦。”
　　“什么叫‘人其实也就那样啦’！想吵一架吗？”
　　野泽哈哈两声没理张牙舞爪的浦上，“通行证在我这里。”他在手提包里翻找来一叠用橡皮筋捆在一起的塑料卡片，“你是负责宣传的吧……那就是这张，权限超高的喔。”
　　浦上很是眼红的盯着野泽把通行证递给金木，“有上井学园祭的宣传委员卡，你就算想进电视台都可以被好好招待，毕竟是在日本排名前五的大学，到时候可别给我们学校丢脸。”
　　野泽一手肘捅在又念叨讨人厌话的同班生肚子上，让他闭嘴，“别理这个笨蛋，他总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啊，但是能去电视台的部分倒是真的，吧通行证和学生在带着就不会有人拦，不过就是去了也很难争取到电视上的宣传就是了，金木君你不用有任何压力，去不去电视台都无所谓，去也可以当作观光，玩一趟也不错，算是参加委员会工作的福利了。”
　　“我明白了。”金木听他说完，把通行证收进包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野泽前辈。”
　　“没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那么我先告辞了，幸亏两位前辈了。”

　　待金木研离开后，浦上揉着肚子不满道：“……阿武你干嘛那么关照那个一年生啊……我听国文科的学弟说过，金木研是个很讨厌的家伙，从前干过过分的事。”
　　“嗯，我也听说过他的传闻。”
　　“那你还跟他那么亲近？”

　　野泽武笑了笑没有回答。

　　就是知道那些传言，才选定金木研的啊。

　　*

　　金木回到公寓，搁下书包换了一身衣服，摘掉黑色假发与眼罩，出门在公寓背面不起眼的墙角找到了一个下水道入口，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掀开井盖，干脆地跳了下去。

　　呃啊，一落地，脚下踩着软绵绵的秽物，恶心的气味充斥整个空间，惹人无法愉快。
　　金木虚掩鼻子，走了近百米稍微适应些后才放下手，同时使用赫子打碎了阻挡在面前的墙壁。
　　下水道污浊不堪的空气中立刻多了杂乱的喰种味道。

　　上次麻领路时金木就默默记下了去Hysy Art Mask Studio的路线，刻意低调地一路行进，这次倒是无人找茬，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推开店门，金木还有一只脚没来及踏入，呗像是一直在门口蹲守的种子瞬间发芽，眨眼就自下往上蹿到了客人面前，一双常年保持的红黑双眼睁大瞪着白发青年，“欢迎，金木君，总算等到你了，面具做好了哦，其实比预定的日期还早两天就完工了的说，因为状态好的不得了呢，好久没有这种热情高涨的创作欲了，我很高兴哦。”
　　虽然这么说着，呗也只是语速变快了些，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喰种靠得过近的赫眼使金木不由得感到不自在，略微后退一步，“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逼退了青年，呗常人难以理解的恶趣味也得到了小小满足，他侧过身让开路，“那么，赶紧进来吧。”
　　“打扰了。”

　　店中空无一人，暖色灯光被调节得微暗，电路接触不良造成了烛火般跳动着的效果，在这四面墙壁上挂着的迥异面孔上打出片片深沉阴影，使间面具店宛如外国文学中所描写的古堡巫术用地下室。

　　工作桌乱糟糟的，速写本、撕下来的纸张、针线随意铺满了一层。在稿纸堆中有一个用支架撑起的骷髅头，制作好的面具正在其上。
　　虽说仅仅是戴在毫无生气的骷髅头上，但森然气势仍旧不断地张牙舞爪扑面而来，在各色面具满目琳琅的店内，唯有这张面具具有如此强烈、差不多是侵.略性的存在感，只是静静立在桌上便足矣望而生畏。半面式和颈项两侧的装饰物使之有些类似防毒面罩，眼罩设计遮掩了一侧右眼，露在外的左边空无一物的眼窝面向前方，正对上金木的目光，面具下半张嘴似乎咧开更大，裸.露的牙龈与利齿组成诡秘狰狞的笑容迎接主人。

　　直视头骨空荡荡的眼眶，金木忍不住想，自己戴着面具注视他人的模样是怎样的？也是这般空洞且阴冷的吗？

　　“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眼罩式，怎么样？满意吗？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呗说，接着想到了什么，双手轻拍合十，“对了，不介意的话现在就来试试吧，我很想亲眼见见效果如何呢，如果不喜欢也方便现场调试。”
　　他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把面具从骷髅上取下后，脑袋轻歪，雀雀欲试。
　　金木难以招架，只好接过面具，摊在双手上细细端详，不自觉地以指腹摩擦。
　　呗先生果然是呗先生，制作出的造型同记忆中相差无几，就是这个面具，他的面具。

　　“设计得稍微有点复杂，我来帮你戴吧。”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没问题。”他没有细想直接说，然后便解开面具，很熟练地给自己戴了起来。

　　呗在一旁，手捏着自己的下巴观察金木。
　　啊，又来了又来了。接到面具时的怀念、现在的熟练，还有他们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呢。

　　拉动拉链的声响，略微冰凉的温度，光滑的质感……金木阖上眼在面具下深吸一口气，仿若吸取了面具蕴含的性之暗面，淡淡的皮革气息充斥了鼻腔，也填满了灵魂空缺的一角。平日藏于棉质眼罩之下的左侧眼睑缓慢张开，以不同的眼睛、不同视角打量这个世界。

　　忽明忽暗灯光使落在面具上的阴影一同抖动，如喰种劣根性的延伸。青年自身的浅淡与面具色彩相互衬托将颜色愈演愈浓郁，黑色更深不见底，也使他的肌肤与发丝看起来更显惨白无生气，也许只有解开封印上下牙齿的拉链，品尝活人热血才能使他魂归人间？

　　面具师绕着青年走了几圈，三百六十度审视自己的作品，以画家评价画作的角度观赏这个孩子，由衷叹道：“真棒，很适合你唷，金木君。”
　　“谢谢……呃、呗先生？”

　　呗双手扶住金木的头颅，细碎白发从指间穿过，像漏了一捧雪花。冷清声线搭配放缓的语气，柔和如对着一吹即散的蒲公英轻轻说道：“这只眼睛，视力其实没有问题吗？”
　　拇指沿着眼眶一路抹过，最后停留在眼角，扣住的力道时轻时重，似漫不经心的轻抚，似要将手下的眼球抠出眼眶。呗欣赏自己绘有黑色纹身的手指停在他浅色眼珠旁的效果，有些好奇——
　　如果金木君在眼尾纹上刺青会有怎样效果？
　　不要哥特式的。复杂繁缛的花纹对金木君来说太累赘了。最理想的是，随性而来的一笔带过，着笔色彩稍浓，在苍白肌肤上漾开，如若池塘之中，和锦摆动鱼尾在水面绽开火一般惊艳的红。

　　他上身微躬调整高度，金木本以为呗想与自己对视，而意外的，视线对上的却是男性略显消瘦的下巴与单薄嘴唇。

　　“看得清我吗，金木君？”

　　“…是的。”还有些清晰过头了。金木尴尬的想。男性的嘴张翕着，穿有金属环的唇不断擦过金木的睫毛，仿佛拨动琴弦，说话间的湿润气息与柔软舌尖几乎要拂过左眼，他不得不眨动眼睑，以躲避睫毛上凝结了水珠的错觉。

　　“呐，赫眼。”呗说，“可以给我看看你赫眼的样子吗？”
　　与其说是商量请求，面具师的口吻听起来却再理所当然不过了，甚至还有一点点无理取闹的撒娇意味在里面。总之就是不容拒绝。

　　这个面具就是为了你纯然喰种模样才设计出来的啊，来吧，让我见识见识吧，无所遁形的欲.望、黑与白的碰撞、纯粹的恶之美学。

　　“啊，那个，我的赫眼控制得不是很熟练，所以——”金木流露难色，尝试拒绝，上身向后倾倒，形如垂死挣扎。
　　呗反而跟着他后倒的动作而折腰，靠得更近，他提议说：“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喔。”

　　常识是，喰种会在肚子饿和Rc细胞活跃时露出赫眼，还有在受伤时赫眼也会不受控制出现。
　　呗喉结上下滑动，红色赫眼如沁了鲜血红芒闪烁，好奇催使欲.望蠢蠢欲.动。

　　从初次见面就发现这孩子闻起来非常非常好闻……食欲好久没有这样被激发了，机会难得，干脆趁现在尝一口好了。只是一点点，金木君可不要生气哦。拜托拜托。

　　舌尖就要探出，很容易就能勾到鲜活眼球，期待的甜美味道就能在味蕾晕染开来。

　　“呗先生？”青年困扰地唤了一声，抬起胳膊阻止了他进一步动作。

　　呗的舌尖抵在门牙后，停住了。他注意到金木的声音、眼中没有丝毫杀意也没有敌意，黑色皮革面具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只有一只左眼轻眨，流露出些许疑，但手掌，却是稳稳按在了自己胸口心脏处——要取走鲜活器官轻而易举，如果攻击，就是致命伤。
　　明明白白的危险传达而来，丝丝缕缕刺骨寒意从皮肤毛孔传达四肢百骸，引起战栗。

　　真是长了一张可爱的脸蛋，明明掌握了要害，还戴着展露了牙床的可怕面具，却仅凭一只眼睛也能表现得这么无辜，了不起的天赋。如果能好好利用，能成为捕食利器吧，就像雪女会伪装成落难少女接近男人，楚楚可怜的纯洁总是最易打动人心。
　　呗心想。
　　不过也看得出掌握要害完全是这孩子的下意识行为，毕竟确实一点杀气都没有，哪怕他本人并无伤人意图，身体却先一步作出应对了。这种行为是无法刻意练成的，而是纯靠战斗次数一点点累积，到达一定高度才会产生的质变，对潜在威胁的反击已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话说回来，这是第二次了吧，对金木君产生食欲。本来不想吓跑他所以第一次忍住了，现在发现，金木君不是个轻易能入口的对象，可是兴趣反而更大了，不知该不该说一句不妙？

　　“开玩笑的哦。”在青年无害的注视下，面具师直回身体，像刚刚经历了场新奇游戏，并从中获取了莫大乐趣，唇角勾起小小弧度，微微笑道，“金木君真的是、非常有意思。”
　　“…谢谢……”

　　金木正为呗的举动和话语费解着，面具师的话题就毫无征兆地大跳跃了：“啊，对了，金木君，差点忘记了，其实之前几天有人拜托过我，希望我能为他引荐一下，他很想认识你的说。”
　　“引荐？”闻言，他满心迷茫，“是谁？”
　　“有听说过‘月山’这一姓氏吗，不是巧合，就是在人类世界非常有权势的那个家族——月山氏的公子迫切希望与你结实，所以就请求我作中间人了。”呗说着，忍不住又自言自语般加了一句：“嗯嗯，怎么说呢，不愧是金木君呢。”

　　“月山……吗？”金木面上表现出些许诧异，轻声重复，一时没注意到对方最后一句话，也省去了窘迫。
　　本来苦恼着该如何寻找月山先生，还打算将此事暂且搁到一边来着，没想到居然是月山先生先主动送上门。
　　这样正好，免去了许多麻烦。

　　呗将他的反应当成未预想到赫赫有名的大财阀集团月山氏会是喰种，而在惊讶了。“没错唷，我为金木君制作面具时他旁观了一会儿，就对你产生极大兴趣了。如何？要回复他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回绝的。”
　　本就是想找那人，既然对方主动联系当然没有回绝的必要，只是不知这里的月山先生是否与他印象中的有差距，“能多告诉我些关于月山先生的事吗？”
　　呗以食指抵在下颚边，沉吟片刻，“嗯…月山君之前一直在德国活动，是那边搜查局的有名人物，被备案为S级别喰种代号‘美食家’。归国是近期的事，目前还没有被CCG注意，嘛，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了，毕竟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月山氏绝对不是个安分的人，听说回国后就立刻在地面上亲自捕猎，近期甚至还在为手下的‘餐厅’亲力亲为，我还收到了他的邀请函呢。”

　　餐厅……金木垂下眼睑，眸色渐冷。被引诱、被欺骗、被投放在斗兽场一般野蛮残酷的场所……啧，被勾起了不美好的回忆。
　　听描述，貌似这里的月山先生，还处在我行我素的阶段。肆无忌惮夺取人命，是最无法原谅的行为，哪怕是月山先生……

　　“可以麻烦你把餐厅地址与下一次活动时间告诉我吗，呗先生？”白发喰种眼睛微眯，微笑问道，“我希望能自己去见见他。”
　　呗眨了眨眼睛——哎呀呀，可真是好冷呢，金木君的语气，“没问题，如果是你想要的话。”

　　在取下面具询问该付多少钱时，得到了男性面具师“没关系，我已经收取报酬了”这样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像开玩笑一样，态度却十分坚决。金木只好鞠躬感谢面具师。

　　“Byebye，有需求的话，欢迎再来。”呗坐在转椅上一手撑在两腿间，一手左右摆动，脑袋略微歪在肩上，露出修长脖颈和其上一圈迤逦的连笔拉丁文，“无论是什么需求都没问题哦。”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埋着盈盈笑意，显示心情很好。

　　“麻烦你了，呗先生。”金木怀着有点迷惑的心理（呗先生果然很难捉摸呢。他想道。）再次谢过后，从Hysy Art Mask Studio离开了。

　　今日地下之行本该就此结束，却不想在此会又遇见一位曾熟识的人。

　　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时，金木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脚步渐缓。他仰起头，吸了吸鼻子。
　　是认错了吗？空气中的、这个味道，好像是——

　　他顺着闻到的熟悉气味望去，那是个穿着黑色长衣的人。从帽檐下梳理整齐的银灰头发可以看出这是位老者，围巾规律地塞进衣领，打扮低调同时不失品格，看上去是位有教养的老绅士。

　　没错，就是他！
　　是在刚刚被改造身体，最迷茫无助时向自己伸出援手，给予一处容身之所的人。

　　“店——”见到了熟悉的芳村店长，金木胸口发烫，不免情绪激动差点脱口而出，但脑海中随即掠过了呗先生面对自己时探究又奇怪的眼神。

　　金木本要上前的动作顿住，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他意识到如今自己对古董的大家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现在不是面对他们的最佳时机。
　　前行的老人若有所察，身形一顿，扭头向窥探者所在的地方望去，金木闪身隐匿自己的气息，藏在拐角处。

　　作为喰种五感都会十分敏锐，身经百战的芳村更是佼佼者。当有一份过于热烈的视线直指背后，他瞬间就感觉到了并在第一时间朝那警觉地望去——

　　空无一物。

　　……错觉吗？

　　缩在角落里，不得已的鬼鬼祟祟让金木心底有些怅然苦涩。终于与珍重的伙伴相见，却连打个招呼的资格也没有。

　　店长要去的方向正巧和自己相同，是通向地上的出口之一，他要去做什么？觅食吗？或是出什么问题了？要不要……

　　金木摇摇头，将跟上去的打算从脑海抹除——本来身份就很尴尬了，跟踪再被发现了的话一定会被认作居心不良者更加倍提防。
　　他深深看了老人的背影一眼，就朝另一条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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